第19章 番外8:劍橋(1)

番外8:劍橋(1)

明樓在劍橋的研讨會持續了兩個月之久。

原本也不覺得長,接到明誠的電話時,他才恍然察覺,已經離開巴黎一個多月了。他換上白襯衣,扣袖口的時候發現扣子有了松動,袖扣無精打采地耷拉着頭,他來不及換另一件,也不想再換另一件,拿上車鑰匙就下樓去。

車子行駛到毗鄰劍河的三一學院門外,明樓下車,抿唇環顧四周,看一眼亨利八世的雕像,眯着眼睛笑了。

初夏的周末,氣溫和陽光都是恰到好處的怡人心脾,幾個學生結伴而出,認出在學院開過講座的明樓,熱情地和他打招呼,明樓微笑颔首,等在車邊。

他看到不遠處背着學生背包的明誠,眼睛眯起來,露出一個延伸到眼角的微笑。

明誠下了橋,兩邊望了望,看到等在學院門口的大哥,不禁舒展了眉頭,小跑着過去。

“大哥。”明誠面對着明樓,眼睛一彎,露出一口大白牙。

明樓打量他,擡手想幫明誠理一理淩亂的頭發,又覺不妥,轉道卸下明誠肩上的背包,“來之前應該打個電話,我好去碼頭接你。”他開了車門,把背包扔進去。

“不用麻煩,我和十幾個同學和老師一起來的,跟着大部隊走嘛。”明誠打開駕駛座的門,明樓順着就坐上去,明誠把他往副駕駛上推:“大哥讓我來,好久沒摸車了。”

明樓順着他往旁邊坐,目光落在他身上沒有移開,笑道:“又不是沒給你錢,自己可以買一輛,非要勤工儉學,還搬去學生公寓,住得慣嗎?”

“住得慣。”明誠笑,盯着前面的路,又問:“左轉右轉?”

“左。”

車子轉彎,明樓往椅背上靠了靠,昨晚整理材料到淩晨,此刻背部的不适感湧上來,他皺了皺眉,問:“什麽時候到的?”

“昨天上午九點。”

明樓轉頭看一眼阿誠,又回過頭來,眨了眨眼,手摸着袖扣松動的扣子。

明誠去年暮秋時節搬去了拉丁區的學生公寓,倆人自此見面甚少,明誠電話也打得不多,甚至沒有再向他要錢,他某次在電話裏提起,明誠才告訴他自己在勤工儉學。

這次來倫敦,竟然第二天才打電話告訴他。

他默默轉着袖扣,目視前方,“參觀活動什麽時候開始?”

“明天。先是參觀三一學院,”明誠笑,“老師還說要帶我們去牛頓的那棵蘋果樹下坐坐呢。”他瞥一眼大哥的手,“大哥什麽時候回巴黎?”

“大概還要一個月。”明樓一邊想着回巴黎了見面也少,一邊又說:“你也知道,文人的事情最麻煩了。”

車子開到明樓的住處停下,兩人下車,明誠粗略看了一遍,兩層樓的洋房,前面是寬敞的院子,植有觀賞性灌木和盆栽,二樓陽臺還耷拉一簾的爬山虎下來,他不禁道:“大哥,這又是你哪個朋友的別墅啊?”

“校方安排的,說是以前一個系主任的房子,捐給學校了。”他看着明誠,“下午把東西搬過來?”

“不用,我和同學們住一起呢,再說我過幾天就回巴黎了。”

明樓沒有應聲,拿了鑰匙開門。明誠看着大哥的背,熟悉的白襯衣,塞進褲頭的衣角有些露出邊來,他咽咽口水,真想幫大哥塞回去……目光滑到大哥的手腕,他睫毛眨了眨。

進了門,明樓将背包扔到沙發上,尋思着給明誠倒杯水,“你先坐着。”

明誠看大哥背影消失,轉身開始找針線,一想大哥也不會有,又去翻自己的背包,翻到了針線,猛然想起這是上次任務的接頭信物,自己順手一放也沒有銷毀……反正這麽不起眼。

明樓端了水過來,遞給阿誠,自己解開襯衣的兩顆扣子,又說:“對了,之前聽你說想要拉丁語版的《神曲》……”剛轉過身,明誠卻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識回握,兩個人眼神對上時,都怔住了。

“大哥……”明誠率先低下頭,耳朵蹭地紅了,“衣服還是脫了吧。”

明樓:“?!”

明誠摸到他的袖口,“扣子都要掉了。”

這一碰,袖扣當真脫落下來,掉在明誠手心,明樓轉過頭咳了一聲,把襯衣脫下來交給明誠,明誠瞄一眼大哥裸露的上身,抱着襯衣背轉過身,感到自己整個臉都燒了起來。

他低頭翻出背包裏的針線,試圖用說話來掩飾自己的尴尬:“大哥什麽時候這樣不講究了,這衣服還是去年我給大哥買的,都這樣了還不去買一件新的,大哥忙到連選衣服都沒時間麽?”

明樓看到他的動作,靠近一步,瞧見是細細的繡花針和白線,眼眸閃了閃,笑道:“對啊,去年暮春買的了。我不愛去那些百貨商場轉悠,還是你給我買了省心。”

明誠笑,縫好扣子,把針線收起來,明樓走到他旁邊,倚在沙發上。明誠把襯衣還給他,他接了,沒有立即穿上,偏着頭打量明誠:“你都‘獨立’到,連這活兒也自己幹?”

明誠一想到針線的來歷就心虛,也不敢看沒穿上衣的明樓,垂着腦袋把書包合上,“噢,之前扣子掉了,同學順便送我的。”

“這麽細的繡花針,”明樓撫了撫剛縫上的扣子,把衣服穿上,“女同學?”

“唔。”明誠敷衍。

明樓點點頭,轉身往書房走:“我還有報告要寫,你先做飯。”

用餐後,明誠主動提出去劍河看看,明樓一笑,點頭應了。雖說劍河已經游過數次無新鮮感可言,但值不值得再去一次,要看同去的是什麽人。

他們到了撐篙碼頭,岸邊許多招攬生意的帥小夥,大多數都是劍橋大學出來做兼職的學生,此刻生意正火爆着,明樓看一眼阿誠,又想起他的勤工儉學,明誠猜到大哥的心思,臉一熱,嘟囔道:“我沒有撐船。”

兩人進了一家咖啡館坐下,一邊悠閑地喝着咖啡,一邊觀賞劍橋小城的風光。對面就是麥格達倫學院,古剎綠地,小橋流水,既使碼頭依然游人絡繹,卻還是給人以奇異的靜谧感,若在淡季,的确是一個學習的好地方。

明誠四處望了望,發現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書店,興致有些上來,對明樓說:“大哥,我看看去。等我啊。”等明樓點了頭,他頗為欣喜地跑了過去,對着放置于店外的一排排書浏覽起來。

明樓抿唇一笑,停了一會,眼睛裏卻帶了些許思索。

阿誠……或許在刻意,做某些事。卻不讓他知道。

一個青年人站到他對面,擋住了他的視線:“先生,這裏可以坐一下嗎?”

他擡頭。眼前的人衣着樸素卻不失整潔,目光平和,卻帶着一股子精氣神,令人很難忽視,說起英文來卻怪怪的。明樓禮貌地笑:“請便。”有四個位子,無妨。

那人坐下後,明樓下意識往他身後看了看,不遠處明誠還在挑書,和一個金發姑娘說着話,大概是店員,對明誠眉開眼笑的。距離不遠不近,剛好聽不到明誠和她的談話聲。

明樓皺眉。

“我來自莫斯科,您可以叫我伊萬。先生看起來是亞洲人?”那人自我介紹起來,倒是有些自來熟。

“中國人。”明樓說,“明樓。”

伊萬打量一遍明樓,叫店員給自己一杯拿鐵,開口說:“眼神飄忽,嘴角微抿,心不在焉,小動作不斷,樓,大概有什麽心事正煩惱着吧?”

明樓眼眸一跳,目光收回,落到自己面前的青年人身上。他太放松,居然把這些微表情都表現了出來,讓對面的人一眼識破。誰說在倫敦就可以放下警惕的?說起來,他已經近一年沒有接到任務了。

“伊萬先生,您從事什麽職業?”明樓微笑。

伊萬喝了一口咖啡,“無業游民,喜歡觀察人,研究人的課題。你要是願意把自己的煩惱說給我聽,我是很樂意傾聽的!”

他的口音聽得明樓有些難受,無奈自己俄語也不算好,兩人只能繼續用英文交流。不過明樓倒是有些猜出他的身份了,這個伊萬舉止優雅,談吐也不是“無業游民”的樣子,估計又是莫斯科哪個富家子弟溜出來體驗生活的。

“我這個,大概不算煩惱。”明樓調整坐姿,眼睛穿過伊萬,看到明誠對他打手勢,意思要進書店裏邊看看,明樓點頭,看到明誠歡天喜地地和那個金發姑娘一起進店裏去。

伊萬順着明樓的目光往自己身後看,回過頭來,看到明樓的眼神,笑道:“感情問題?”

書店的裏面一間,轉動一圈木櫃上的盆栽,靠牆的那一排書架自動移開,露出一間檔案室來,裏面還堆着些許折疊的包裝紙。明誠閃身進去,書架合上,一個背對着他的婀娜身影轉了過來。

那是一個容貌秀麗的女子,衣着端莊,眼神堅韌,注視着明誠。

“你好,青瓷同志。”

明誠走近兩步,神色肅然,“你好,煙缸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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