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初見

我是一只玄鳥,既算不上是人類,也談不上是神明,我存在世間唯一的意義是引渡那些即将因為意外死去或者是放棄生命的人類,因為他們找不到輪回的路。

見證他們生命的最後時刻,并讓他們盡可能舒坦。

我聽前輩講,我最大程度能做的不過是用手上的羽翎實現即将逝去之人的願望,不過那也只是一場美夢罷了。

直到這次,我才知曉我還能為她做的另一件事——陪伴。

……

當我乘着風抵達這次任務地點時,我十分懷疑它的定位是不是錯了?

這兒是一條空蕩蕩的馬路,漆黑的夜裏,只有孤獨的路燈十分有邊界感地照亮腳下那一塊地。

當我四處張望之時,一陣轟鳴聲響起,在拐彎處出現了一輛黑色機車,我能确定它的速度很快,可當刺眼的燈光照到我身上之時,我明顯感受到車速驟減以及車主的慌亂。

接着,我就眼睜睜看着這輛機車滑進了我一旁的草堆中……

我在心底感慨:這次任務真的非比尋常,我還是頭一回剛出任務就結束了,遺憾的是我還沒來得及問她的的願望是什麽,她還沒享受到我真摯的服務。

我快速跑向一邊斜坡下的草堆,準備迎接她離體的魂魄,靠近後才發現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樣。

我看見那車主正費力的從車身下爬出來,然後摘下頭盔怒視着我。

在此刻我确信,任務出錯了,不是太晚,而是我出現的太早了,還沒到我該出現的時候,然而我眼下只能将錯就錯等到正确的時間點才能回去。

在忽明忽亮的車燈下,我看清那是一張很明豔的臉,就是眼下有些兇巴巴的。

“大半夜你站在馬路中央賞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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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見我?”

我的本意是确認她是不是我的任務目标。

但在她看來我似乎是問了個很傻的問題。

“不然呢?難道你是女鬼嗎?”

我想回答她其實我和鬼也沒什麽太大區別,但我不希望她的目光看起來像是在看二傻子……

“這車子你別扶了,我來,你先上去。”

我走到她身邊剛想扶起她回到馬路上,可她一躲,滿眼戒備,我只好扶起了車子。

“你扶不動的,它很重。”她說。

開玩笑,我是誰?我是玄鳥,又不是普通凡人!

于是在她驚訝的目光下我将車子推上了斜坡回到了馬路上。

她看我的目光變成了探究。

“你是在這等車回家?如果是,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我在等你。”

我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走到車子邊,認真的回答。作為玄鳥我不會欺騙我的任務目标。

“等我?”

她聽後哂然一笑,然後費力的撐住機車。

“我沒功夫和你開玩笑,如果是在等車回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她好像并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是沒關系,這并不妨礙我為她做些什麽力所能及的事。

“不如讓我送你回去吧,你身上有傷騎車也不方便。”

她外露皮膚上泛紅的傷口十分刺眼。

一定很痛吧,我想。

這話或許是我說的過于自然篤定,她居然将頭盔遞了過來,直到我握住了頭盔的一邊,她才幡然醒悟。

“等等,你會騎……這個車?”

“你教教我就好了,我會學的很快。”

……

當我将她送到她家門口并停好車時,我才回過神。

剛剛我們倆到底做了什麽啊!

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不僅敢教,還敢坐在初學者的後座。

我們還在嘈雜的的風聲中交換了彼此的名字。

席钰,她真是一個很大膽的人,就這樣把我撿回了家。

“程也,要進來坐坐嗎?”

她站在門口對我發起了邀請。

我本可以在此刻離去,可看了看手裏提着的頭盔,我欣然回答:“好啊。”

她推門而入,我跟随其後。

在她打開燈的剎那,我看見一只三花貓揚着尾巴跑來。

當三花貓與席钰交錯而過,席钰視若無睹,它的神情頓時萎靡了下去,就連尾巴也耷拉着。

“她看不見你的。”我小聲的提醒三花貓。

“我知道,不過,我還能看到她就很開心。”

雖然它喵喵叫,但我能聽懂它說的話,這是我們獨有的技能。

我看見它又興沖沖地跑到席钰腳邊撒嬌賣萌打滾,甚至在席钰添加貓糧和飲用水的時候,還配合的舔舔食盆與碗裏的水。

可在席钰眼中,那一碗水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我忽然感覺有一絲絲心酸。

我最看不得這樣的場景,我将頭盔放在一旁的櫃子上打算離去。

三花突然就向着我狂奔而來然後抱住了我的褲腿。

“你先別走!

我主人她會什麽時候離世?

是因為意外嗎?

你可以不可以告訴我,可不可以在這段時間多陪陪她?!”

我也很想回答它的問題,但是關于命運的安排我也無從知曉。

至于多陪陪席钰……

我看了看靠在沙發上,在暖色燈光下依舊顯得寂寥的席钰……

此刻我只想把腿上的這只小胖貓撕下來,喵喵喵的,嚴重影響了我的思緒!

席钰雖然看不見三花,但三花能幹擾我啊!

終于,她被我和三花的小動作引起了注意。

“你別在那兒站着了,過來坐會吧,可以叫個車打車回去。”

她看起來有一點兒疑惑,大概是猜不出我在那和一團空氣動來動去的幹什麽。

三花依舊不停的祈求着我:“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兒了,你就替我多陪陪主人吧,我求你了!”

鑒于它幾乎快要将我的褲腿撓破,所以我答應了它。

“我不打算走,你有個老朋友想讓我照顧你一段時間。”

“哦?是哪個朋友呢?”

她撐着臉頰,對于我這個回答看起來有幾分興趣,不再是是神情恹恹。

“它叫……豆包。”

我的目光從鞋櫃上放着的相框上掃過,獲得了三花的名字。

相框裏是席钰抱着三花在草地上開心的笑。

忽然間,她臉色驟變,猛的站起身朝我重重說道:“住口!”

我先為之一愣,然後有些懊悔,大概這個名字已經成為了她的禁忌?

“對不起。”

我很抱歉,可那是真的。

豆包在一旁向我翻白眼:“你不能編造一個對她而言像樣的理由嗎?”

我看見她頹然陷入了沙發中,将臉埋在雙膝之間開始小聲啜泣,像是一只受傷的幼獸。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豆包在一旁急的上蹿下跳:“你過去安慰安慰她啊!”

這真是我職業生涯以來遭遇的最大難題,之前我從沒和人這樣親近過。

讓我怎麽安慰她呢?!

豆包跑到我身後拱了拱我的腳:“動動你高貴的腳走到她面前去,行嗎?”

有了豆包這句話,我似乎找到了方向,我很輕易地走到了她面前。

可她依舊低埋着頭哭泣。

“抱抱她。”豆包說。

我按照它說的擡起雙手,而擁抱是我之前從未做過的事,在眼前這種情況下一時之間難以落下。

于是豆包竄到了我的身後趁我不注意用力推了一把。

我就這樣包住了席钰。

我感覺到她身體一顫哭聲一頓,和我僵住的手一樣。

仿佛按下了暫停鍵一秒,一秒後她抱着我的腰開始放聲大哭,似乎已經忘了我是個陌生人。

也或許只是因為我是個陌生人,她才敢這樣大膽。

“它已經走了,你知道嗎?

你為什麽要拿豆包和我開玩笑!”

她的一字一句都是控訴,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浸透過我的衣裳落在我的肌膚上。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密密麻麻的,我說不上來。

“別難過了,它現在很好,它馬上就要開啓新的一生了。”

我試着安慰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她忽然又猛地一把将我推開,拉開和我的距離,這讓我環着空氣的手略顯尴尬。

而我那被她的眼淚洇濕的衣物離開了她的體溫變得冰涼涼的。

“我要去洗澡了,你要走要留都随你。”

她扭過頭抹了抹眼睛撂下這句話就走了。

“她的意思是要你留下,她只是有些傲嬌。”

豆包讨好地蹭了蹭我的手。

好吧,反正我也已經答應了它。

我打算坐下來等等她,然後了解一下她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做的事。

當我剛坐在沙發上時,一團紙突然跳了出來。

原來這沙發上到處是一團一團的紙,不僅是沙發上,我擡頭看了看,茶幾上也是,還放着幾支筆。

這麽亂?為什麽不丢在垃圾桶裏?

我挽起袖子,打算替這個奇奇怪怪的女人收拾一下。

“那些紙團你先別丢了,那是她畫的畫,在畫出她滿意的效果之前,她可能會突然找來看看。”

“是嗎?畫?”

“嗯,她是個漫畫家。”

我将手上的紙團展開,紙團上是校園的場景,有兩個模糊的人影被胡亂畫的線條遮掩。

我打開了好幾個紙團,上面是不停變換的場景,有長街,有花草,有貓有狗,還有玩着滑梯的孩子。

我猜不出她想畫的是什麽,也不糾結了,找了個幹淨的袋子,将散落的紙團收拾了進去。

就在我差不多收拾完的時候,屋門口傳來幾聲空靈的貓叫。

“我該走了。”

豆包跳下沙發往門口趕去。

我跟在它身後,明知沒必要還是替它打開了門。

豆包嘴巴沒一刻停歇:

“她能把我照顧的很好,卻總是對自己不在意。

她每天除了把自己關在家裏畫畫,就是一個人出去騎車。

她總是一個人,拜托你了。”

“嗯。”

我點頭輕聲回應了它,然後看着它與一只黑貓跑進了夜色裏消失不見,掀起一陣微風。

“你真是我見過話最多的貓。”

“你要走了嗎?”

我回過頭,看見席钰穿着一件墨綠色的吊帶裙披着白色浴巾站在那裏,頭發濕漉漉的,身上的傷口已經淡去不少,神情有些落寞。

“不是,我只是……”

我只是在送一個剛認識的朋友。

‘你不能編造一個對她而言像樣的理由嗎?’剛想要說出口的話讓回蕩在腦海中的字句擋住。

“我只是吹吹風而已,不過現在已經入秋了,你穿的太少,容易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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