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但後來他們也沒留下張勇花,進行再一次的逼供。
因為張勇花的口供是這樣:“我四月份去過一次張某家,你們是知道的,因為這個案子我去鄰裏街外做調查,至于為什麽跑到張某家是我在路上碰到一個女人央求我,讓我去張某家救她女兒。
“于是我去了聽到這個聲音,至于張某侵.犯.幼童的事情,我也跟村委會上報過,我一直以為這件事能得到解決,但是直到現在受害者數不勝數。”
最後張勇花低下眼,臉色也不好,大家也懂得封建鄉村落實普法的困難。
許陽則決定再錄入一遍村裏有左撇子習慣的人。
他們散會的時候是九點,王梅提議說要去吃個大排檔,她是個正義的人,至今中二地相信正義能夠打敗邪惡,說無論如何都能找到兇手。
他們找了一家面相不錯的店先叫了二十串羊肉,開了五瓶啤酒,之後老板又給他們推薦了幾道特色菜。
王梅先撬了一罐啤酒,灌進大頭杯裏悶了一口,她道:“唉,還真不習慣沒有薛隊的生活,之前薛隊在的時候什麽東西他都先一步扛下。”
她想起什麽,和旁邊的唐裏格幹了一杯,打了個圓場:“沒說咱們唐副隊不好,唐副隊能回來破案,我們都挺開心的,這次就我請客了,不僅是慶祝唐副隊出院,身體健健康康,還要感謝黃餡同志的貢獻。只是……薛隊也年輕,怎麽就……”
王梅可能是酒氣上頭了,什麽都想說,大家都知道王梅表面大大咧咧的,實際上挺多愁善感。
唐裏格的眼睛暗淡了下來,也借王梅這一番抒情話想起了往事,原來薛隊死了的時候,唐裏格完全有機會晉升成這支偵察隊的隊長。
只是他拒絕了這份申請,寧願讓其他隊伍提拔上來一個,也不願意占了隊長這個位置,因為留着這個位置的時候,大家會有薛前鋒還在世的錯覺。
但人死了不能複生,薛前鋒是在老婆備孕那期間被亂刀砍.死的。
當時一位主任給一個腦瘤的病人進行搶救,只不過可惜的是盡了力也沒把病人搶救回來,病人的家屬一怒之下就揮了砍刀要往醫生身上挨,當時圍觀的群衆很多,也不見着有一個人上前阻攔的,只有薛前鋒送完老婆就診,就從樓梯口沖上來,近身與那個家屬肉搏。
當然他成功救下了主任和護士的命,卻沒救下自己,薛前鋒一個不小心,脖子上挨了一刀,但是可幸的是,他一個翻身就把家屬制服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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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呢,也被他徒手搶回來了。
後來這消息被醫院壓了下來,主任挨了不致命的傷,小護士沒事,只有薛前鋒死了,于是薛前鋒的老婆替薛前鋒領了一張“見義勇為”的錦旗,現在還挂在薛前鋒墓上。
唐裏格嘆了一口氣,自行悶下去一口酒,所有到嘴邊的話,也因為這突然挑起來的話題而埋沒。
不過幸好隊裏還有一個會熱話題的張勇花,他的聲音快活:“別這樣悲觀嘛,薛隊一定會在那邊嫌棄我們,怎麽他一個人走了,整個偵察隊就變得唧唧歪歪的。”
“是啊,對,他媽的我們偵察隊裏數一娘們的就是薛前鋒,我還記得剛進偵察隊那會,她皺着眉頭說,咱隊裏怎麽進了一個那麽娘們的姑娘,他誇我是個有實力的,說我以後一定拿個一等功。哈哈!”王梅笑了兩聲,勻起杯子似乎想起了什麽,她略停了一會,又說,“不過,我的那份申請也在年底會有着落,大家等我的好消息。”
“說來,唐隊也在荊市工作了好幾年,沒想過去其他省份工作嗎?”許陽擡起眼睛看了唐裏格一眼,說來他們也挺好奇的,唐裏格在荊市工作了也快十年了,他有這個實力,也照樣可以介入更好的職位,奔去更遠的地方。
“薛隊長一連在荊市工作了十五年,你怎麽不問?”唐裏格搖了一下酒杯,其實早忘了自己為什麽要在荊市呆那麽久。
王梅反駁了他:“人家薛隊長是為了顧家,誰像你啊,呸呸呸。”
“哪裏有,我從小就生活在荊市,留在這裏工作不是也很正常。”唐裏格白了她一眼,又照顧黃餡,怕他融入不進去話題,“對了,黃同志,你是荊市本地人嗎?”
“是的,聽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嗎?”黃餡陪笑了兩聲,又順勢挑起另一個話題,“我來這裏的時候都沒想到老鄉鎮還是原來那樣。”
唐裏格似乎撩起眼皮看了黃餡一眼,又似乎沒有,他的嗓音裏染着笑意:“确實沒變,不過我聽說明年政策下來,梅雨鎮的規模就要翻一翻了。”
而另一旁的張勇花照樣快活地和衆人碰杯,只不過他的眼神若有若無釘在了唐裏格身上。過了好半響,他們的話題聊多了,酒也喝醉了,張勇花找準機會,順勢倒在了唐裏格肩上,他的聲音熱到過分:“前輩?”
唐裏格确實是一個酒量好的,他把張勇花的身體扶正,有意地避開了一些距離,倒是張勇花這人反倒是越推越近,像狗皮藥膏一樣怎麽揭都揭不開,最後唐裏格沒辦法,只能任由張勇花拱在自己身上。
而周圍幾個人倒還好,王梅被許陽送回去,而黃餡晚上沒喝幾口酒,早叫了代駕也回市裏去了。
那張勇花呢?
唐裏格無語了,看着張勇花往自己懷裏亂蹭,也生不起氣。
可是都是前男友了,也該合情合理保持一點距離。唐裏格正想着,那個不安分的前男友又靠近了他一些,像一只大狗狗一樣湊在他臉側,那熱流噴了唐裏格一耳朵:“前輩,咱們還不回家嗎?”
唐裏格失憶了,哪裏知道前男友住在哪裏,他推了一下張勇花的臉問:“那你住哪裏?”
“我住前輩家。”張勇花像是不滿意唐裏格的疏遠,故意用嘴唇蹭了一下唐裏格的手。
唐裏格的左手瞬間麻了一下,他的臉僵了。
沒救了。
最後唐裏格想出了一個辦法,給許陽打了一個電話。
“唐隊,有什麽事?”沒嘟兩聲,許陽一下子就接通了電話。
唐裏格還沒說話,電話那頭又響起了一連陣的啵啵聲,是王梅的聲音:“別走。”
唐裏格沉默了一下,才開口:“你那邊,怎麽了?”
許陽也沒料到對方會問這個,醞釀了一下才講話:“王姐把我當成吧臺的服務生了,想要……和我索吻。”
唐裏格下意識想把電話挂掉,但忍住了,他問:“張勇花住在哪?”
“
“你家,他不是還沒搬出去。”
“好了,挂了,沒你的事了。”
和王梅呆久的人确實容易八卦,連許陽這個斯文的小男生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在臨近被挂斷的邊緣,他急忙問:“那你那邊又是怎麽一回事。”
唐裏格那頭好像是斷了線,好半天沒人說話,終于張勇花說話了:“前輩不相信我們之前睡……一張床上。”
“嘟嘟嘟——”這次電話是真的被挂斷了。
唐裏格把手機揣兜裏,把張勇花的手架在肩上,喝醉的人到底還有點意識。張勇花比唐裏格高半個頭,一米九幾的高大個,壓在唐裏格身上,還會乖巧地在唐裏格頭發上蹭兩下,突然他輕着聲音說:“前輩,下雨了,撐傘。”
于是唐裏格拿起張勇花帶來的黑傘,用很奇怪的姿勢把兩個人遮起來,張勇花貼着唐裏格的背,下垂着頭貼在唐裏格身後:“前輩,不準不要我。”
對着醉鬼說話時,唐裏格向來是順和的:“不會不要你。”
于是張勇花聽懂了話,不再像個人形暖身寶一樣貼在唐裏格身上,他唯唯諾諾牽起唐裏格的一根手指頭,還有一些不好意思:“能牽嗎?”
“算了算了,你牽。”唐裏格想拒絕,可一想到這小助理委屈的模樣,他又狠不下心,算了算了,只要不要做得太過分就行。
抱着一個醉鬼還要撐傘很麻煩,唐裏格索性搬起一點張勇花的手,把傘往張勇花那頭傾。
反正這雨是一眨眼就下停了,也不會特別大,專心撐傘的小唐同志怎麽會發現小張同學的眼睛也像醉了,陷在唐裏格衣領下的位置出不來。
——
唐裏格憑借着記憶找到了門,那個名字叫張勇花的前男友的被忘了,但唐裏格在這棟居民樓住的久,還不至于進了腦子科就找不到家。
唐裏格住的居民樓又破又舊,樓道裏有黑黴子,烘着一股難聞的味道,唐裏格先把張勇花請進去。
真是奇了怪了,昨天晚上他才剛才住院部搬回來,那個該睡覺的點也沒見着張勇花,難道是怕和前男友住同一屋檐下太尴尬。
這附近能出租的房子要嘛太貴要嘛太破,張勇花會不會是沒舍得搬走,回去警局湊合了一晚上。
這種說法的可能性很大,他唐裏格雖然當上了副隊也沒賺到幾個錢,租個老房子搞事業是他選擇的生活。
“前輩……熱。”一進去,張勇花就窩在沙發裏起不來,囔囔着不舒服。于是唐裏格往他頭上摸,沒燒,可能是熱出了一身汗。
但唐裏格還是怕對方感冒,燒了一壺姜茶配上醒酒藥給張勇花喝。
唐裏格給張勇花塞了一床被子讓對方在沙發上将就一下,就回房間睡覺。
雨下了一整夜。
唐裏格這一覺睡得可不安穩,唐裏格一夢就夢見了張某,他夢見自己和張某發生了口角,拿起地上的磚頭就往張某頭上砸,然後張某被砸死了,一個踉跄掉入了糞坑裏。
至于為什麽會和張某發生口角,他忘了,但隐約記得和張勇花有關。
再後來,唐裏格畏罪潛逃,開着一輛摩托車在公路上跑,但最後不僅沒跑成功,還被張勇花抓了。
在張勇花舉着槍要崩他腦袋的時候,唐裏格醒過來了。
他摸了摸後背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打開抽屜正要拿一包新的抽巾的時候,張勇花進來了,唐裏格每次睡覺都有鎖門的習慣,他也不知道張勇花是怎麽撬的門鎖。
那人雙手環胸,腰上還架着一把手槍,他的神情像是在說:“抓到你了,前輩。我知道你是兇手。”
唐裏格想要張口否認,卻發現喉嚨裏像是被膠水糊上了一樣,他說不出任何話。
又是一槍。
“嘭。”
槍打在了唐裏格臉上,他下意識摸了摸臉,發現身上癢得難受,等唐裏格真正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外面亮堂了一大片,卻沒有一絲陽光情願擠進來。
唐裏格下了床,去找自己的拖鞋,穿上拖鞋後,他才去摸桌上的手機,王梅和許陽已經給他打過好幾個電話,只是手機被調成了靜音,連鬧鐘都被關掉了。
他知道有人動了他手機,這個人不僅知道他的密碼,還把他的習慣記得清清楚楚,手機旁邊放着泡好的咖啡,時間等得恰好,現在連杯子的溫度都恰好。
唐裏格抿了一口咖啡,提起精神,打開了床頭櫃,一目了然的是床頭櫃下放的是一疊的小紅花貼紙。
他匆匆忙忙換了衣服,連那人準備好的早餐都不願意吃一口,等唐裏格趕到警局的時候,指針恰好指向了三刻鐘的位置。
整個警局只剩下許陽在打理了,他看到唐裏格出現的時候還震驚了一下,一改之前斯斯文文的态度:“幸好你沒事。”
“我還能出什麽事?”唐裏格單站着的時候很難受,他把手撐在桌上。然後他又開始探頭探腦的,眼神開始四處亂瞥,“小張呢?”
“我以為你知道了,他……自首了。”許陽把剛拿起水杯磕在桌上,他平時講話很慢,今天卻出乎意料的快,“說十句話我也不相信,他媽的也不可能是張勇花是兇手。”
唐裏格頓住,手扶在桌上也站不穩,他莫名其妙感覺到心髒那處空了一片。外面的陽光刺眼得過分,大片大片的光裹進來,但潮濕的空氣沒散盡,嗆得人難受。
這是梅雨季節裏的晴天。
唐裏格現在的聲音和前幾年嗓子難受的時候無異,沙啞又難聽,他像是開了發條,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張勇花,勇敢的勇,花朵的花……”
“唐隊,我知道你難受,但張勇花拿出來的政局确鑿了是他,他還把每個細節點講得很清楚,并且……”許陽的聲音停住,因為唐裏格制止住他,不想聽他繼續講。
“張勇花現在在哪裏?”唐裏格問,他的手指像是被釘在了桌板上。
“不能說,王姐說了不能說。”許陽瘋狂地搖頭。
唐裏格又問:“為什麽?”
“張勇花給出證據的條件是……不能把他z哪裏的事情告訴你,你別去好嗎?唐隊,他不值得。”許陽說的話當然是照搬張勇花的,他說不出那麽絕情的話,但張勇花可以。
“張勇花他說,如果當年要不是你把他救下來,他也不會出來禍害社會,因為他太恨你,所以就……所以就殺了那麽多人,他說這次他死了就死了,下輩子再拉你一起死算了。你去了他回瘋的。”
許陽抱住唐裏格的手,怕唐裏格接受不了跑出去,把張勇花抓起來審問一遍。
“為什麽是下輩子。”唐裏格不知道該說什麽,明明昨天晚上張勇花才抱着他,口口聲聲說着“前輩不準不要我。”
到底怎麽了。
明明只是前男友,為什麽是下輩子。
唐裏格失憶是從三月二十二號開始的,他失憶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大片大片的陽光也未能沖淡梅雨季節裏的昏黃,黑黴照樣是會爬滿牆,殘餘的情感也會再次積攢起來,成為那道過不去的坎。
唐裏格突然問:“有煙嗎?幫我買上一包。”
“不用買,我記得王姐有買的,她說你想抽就給你。”許陽說着,從櫃臺裏翻出了王梅剩的女士煙和一盒火柴。許陽遞過去的時候還說,“沒有打火機了。”
“沒事。”唐裏格慢吞吞地劃亮了火柴,學着張勇花的樣子吸了一口煙,才問許陽,“所以他在3月21號那天幹了什麽。我沒事,忍得住。”
許陽理所當然以為是唐裏格帶出了一個不成器的徒弟很難受,他慢吞吞地說:“二十一號那天張勇花殺.了戴女士,而在二十二號這日,他進行抛屍時,不小心撞見了你,你給了他一拳,然後你要到警局報案的時候被他打暈了過去,應激性失憶了。”
“動機。”
“戴女士是拐賣兒童的婆子,張勇花當年是被她賣掉的。”
唐裏格不緊不慢地問:“四月四號呢?”
許陽回答:“張勇花玩性大,看到那個高中生吃錯藥,順勢幫了對方,沒想到對方卻被玩死了。”
“十八號。”
“張勇花.殺.的那個拳擊手是個黑心貨,打死過很多迫不得已成為沙包的窮人,他……路見不平。”
“二十五號。”
“那三位教師利用特權害死了二十多位學生不果,沒有證據。”
“五月二號。”
“張勇花就是張某的小兒子。”
唐裏格掐住煙:“為什麽是小紅花。”
“這是他口中的樂趣,貼紙是從戴女士家偷出來的。”
“周日呢。”
“唐隊,你忘了,偵察隊周末不上班的。”
最後唐裏格也不再說話,煙一支接着一支地抽,抽空一盒的時候,他随手把煙盒捏起來,丢進了垃圾桶。
“我等下去買一模一樣還給王梅。”
接着許陽又聽到唐裏格在罵:“張勇花是狗吧,這樣混蛋,活該死了!”
許陽假裝聽不懂他在罵誰,只是覺得今天的日頭格外的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