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很明顯,衛家這位大少爺是個說到做到的主。

第二天早上闫懷把姜衍送回姜家的時候,天才蒙蒙亮。進入冬令時之後,白天越來越短,早上七點的光景,薄薄的雲層和樹梢都染着一層灰蒙蒙的色調。

姜衍下了車,闫懷把車停在了姜家的大門口,并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于是姜衍一個人走進了姜家的大門,按開指紋鎖,就看見客廳的沙發上橫躺着的那位衛家的大少爺。

衛臨從沙發上跳起來:“總算逮到你了!”

姜衍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

這個點兒,姜家的其他人應該還在睡夢中。

衛臨只好勉強點點頭,拽住他的袖口卻不肯松手,把他拉到沙發上,挨着邊兒坐下,眉頭緊鎖,質問道:“解釋一下?”

姜衍想了想,實話實說:“很難跟你解釋。”

衛臨說:“你前兩天跟我說你哥哥要結婚,然後昨天,我爸說你結婚了!他說姜衍結婚了!我還以為他老年癡呆了!”

“.......”姜衍拍了拍衛臨緊張的手背,“伯父很健康。”

“你別岔開話題!”衛臨怒道,“你們姜家到底在搞什麽幺蛾子?不是說沈家那位少爺對你哥一見鐘情、墜入愛河嗎?怎麽就變成跟你結婚了?”

姜衍搖頭:“我是真不知道。”

衛臨還要再追問,姜衍仍然只是搖頭,嘆了口氣,看着他說:“這樣,我要是弄明白沈承簪為什麽突然要跟我結婚,我第一個就告訴你行麽?”

衛臨覺得不行,以姜衍的性子,結婚這麽大的事兒都好像若無其事,衛臨很懷疑哪天他突然離婚了自己也得從別人口中得知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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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看姜衍的表情,似乎确實對這樁莫名其妙的聯姻內情一無所知。

衛臨只好作罷。

倆人聊天的工夫,姜家的其他人終于有了動靜。

姜衍聽見旋轉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擡頭看去,姜為政披着一件靛藍色絲稠睡袍,步履緩慢地走下來。

因為室內開着地暖,即使外頭的風聲呼嘯,屋裏仍然保持着只穿一件襯衫就足夠的舒适溫度。

姜為政身上披着的睡袍沒有系好,露出胸膛處的肌膚,大肚腩向外腆着,領口處暴露在外的肌膚卻并沒有被脂肪撐滿,仍然爬上了屬于老人的皺紋,松弛地耷拉下來。

看見姜為政下樓,姜衍和衛臨都站起身。

姜衍喊了聲爺爺,衛臨跟着也喊了一聲。

姜為政沒有答話,遠遠沖二人點頭致意,随後坐到了餐桌上,對于衛臨的突然造訪,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實際上,衛臨最先表現出和姜衍交好時,還是姜衍剛念初中的時候,二人同班,機緣巧合之下熟絡起來。

那時候,姜氏集團蒸蒸日上,整個京洲市的龍頭産業,姜家瓜分了不小的比重。而衛家還沒有發跡。但近些年,衛老爺子接連搭上幾條大線,幾筆巨額投資幾乎都番了一番,在京洲市逐漸能說得上話。與之相反,姜家的頹勢難以挽回。

在此種情境之下,姜為政對于姜衍和衛臨交好,自然是支持的。但他身為長輩,又不便也不齒于向一介小輩示好,因此态度便有些模糊不清的意味。

“衛少爺,早飯吃了嗎?”劉瑾似乎看出姜為政模棱兩可的心思,站在餐桌旁,笑盈盈地對衛臨說。

衛臨搖搖頭:“我吃過了。”

姜家的其他人也陸續下樓,一大清早看見衛臨出現在姜家,也都見怪不怪,陸續坐到餐桌上,沉默不語地用完了早餐。

姜衍仍然坐在沙發上,遠遠看見姜知遠下樓,他擡起頭,和姜知遠四目相接。

短短兩天的光景,今天的姜知遠和那天在婚禮上意氣風發的姜知遠,已經判若兩人。

他身上套着一件寬松的酒紅色絲綢睡袍,敞開的領口露出白皙的胸膛,衣料勾勒出的肩胛骨的形狀和腰線未免顯得太過薄弱,眼角眉梢處疲态盡顯,向下耷拉着,了無生氣。

看上去像是大病了一場。姜衍心想。

他無端端想起昨天晚上在沈家庭院的一隅臊眉搭眼地綻放着的月季,瘦弱的枝幹難以支撐起一朵花的重量,以至于向下低垂。現在的姜知遠看上去就像這一朵月季花,精神頹靡似乎已難以支持這一副軀殼的重量。

姜知遠看見姜衍和衛臨坐在沙發上,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和姜家其他人一樣,沖二人遠遠點頭致意。

一直到餐桌上的最後一個人放下筷子,屋子裏都沒有人多說一句話。

實際上,從那天婚禮結束到今天為止,整個姜家,都沒有人對姜衍多說一句,包括姜知遠在內。

這并不是因為怨恨或責怪姜衍,而是因為所有人都清楚,在這件事中,姜衍沒有任何改變局勢的能力。在沈承簪作出要求更換聯姻人選的決定之後,別說姜衍,整個姜家,沒有拒絕的權利。

而這件事發生之後,姜家的其餘人等都忙于計較利益得失、分析這位沈家大少的意圖,甚至于部署之後的商業藍圖,至于被迫聯姻的姜衍是怎麽想的,沒人在意。

因為很明顯,沈承簪也不過是臨時起意,這位沈家大少并沒有把姜衍當回事兒。

姜衍這個名字,重要的是一個姜字。

姜家衆人用過早飯,三三兩兩的地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姜衍和衛臨坐在一道,趙晨晨和姜賀坐在一塊兒,姜為政坐在靠左側的位置,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姜知遠,神情還有些怔怔的,和姜衍、衛臨坐在了一塊兒,離得稍微遠一些。

衆人都坐定,一時間客廳裏沒人說話。沙發臨窗擺放,衆人身後是三米多高的巨大落地窗,窗簾大敞,深秋季清晨的透亮光線澄澈地照進這個成員心思各異的家。

姜為政緩緩開口說:“一切照常。”

姜衍愣了愣,一時間沒明白姜為政話裏的意思。他的視線在其餘各人臉上逡巡,姜家的其他人卻都是一副接受良好的神情,并沒什麽異樣。

衛臨說:“什麽叫一切照常?”

姜衍皺着眉頭碰了碰衛臨的手肘。

這種時候,衛臨沒必要摻和進來。他和姜衍的關系再好,在這個暗流湧動的姜家,也是個外人。

姜為政面色和悅慈祥,言語間卻是長輩教訓晚輩的居高臨下:“小衛,這是在姜家,有些話,你敢問,我不好答。”

衛臨還欲再說什麽,被姜衍攔下,只好忿忿甩開姜衍按在他手臂上的手,不再多說。

姜衍吐出一口氣,問:“爺爺,什麽叫一切照常?”

姜知遠接過話:“爺爺的意思是,和沈承簪結婚的是你姜衍,但和沈家聯姻的,始終是姜家。”

“我沒有意見,”姜衍說,他盯着姜知遠的眼睛,“哥哥,你也沒有意見嗎?”

姜知遠愣了片刻。

姜衍的意思是,對于姜家來說,和沈承簪結婚的是姜知遠還是姜衍,都沒有任何區別;但對于姜知遠來說,和沈承簪結婚的人選從他換成他弟弟,個中情緒是慶幸更多,還是遺憾?

姜知遠自認為已經隐藏得很好了。

姜衍在問出這句話之前,也只是胡亂猜測而已。但在看到姜知遠剎那的恍惚和眼神中閃過的慌亂時,心中的猜測已經被證實了。

所以,姜知遠才會對于那支翡翠胸針表現出極端的厭惡情緒——沈家在婚禮前夕臨時送來的一支粗制濫造的便宜貨胸針,卻要替代那枚設計師精心鍛造的鑽石胸針,別在貼近心口的位置。

在姜知遠心裏,這不僅僅是一場聯姻,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婚禮——而這枚胸針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和沈承簪,一個高高在上;另一個,接受名為贈予、實為施舍的饋贈。

所以他才會如此失态。

姜衍想,外界那些天花亂墜的流言,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的。

在這場聯姻中,似乎真的有人一見傾心、墜入愛河。

但很明顯這個人不是沈承簪。

“哥哥,我沒有意見。你也沒有意見嗎?”姜衍重複道。

就算他姜知遠有意見,也無力回天。

姜衍說這句話,是提醒姜知遠,姜衍和他姜知遠一樣,都不過是姜家的一枚棋子。他從來沒有要從姜知遠手裏搶奪什麽東西的念頭,遑論代替姜知遠和沈承簪結婚。

這場聯姻中,他和姜知遠,都是受害者。

姜知遠很快回過神,笑了笑:“沒有。當然沒有。”

很明顯,姜賀對于姜知遠的隐晦心思也毫不知情,嘆口氣說:“事已至此,也沒辦法了。只能将錯就錯。”

姜衍看到坐在一旁的姜知遠,身形顫了顫,蜷在膝蓋骨上方的手指無意識地抽動。

姜衍的視線移到姜知遠的臉上,映入眼中的是他蒼白的卻仍然毫無表情的臉。

趙晨晨挽着姜賀的手臂,垂着頭,眼角泛紅,語氣間頗有埋怨,卻不好發作,只是從姜衍進門到現在,都沒給過她一個正眼。

趙晨晨說:“只能這樣了......我們家小遠,也不是非要跟他沈承簪結婚的......沒有他沈承簪,也自然有大把的人追在後頭......他沈家算個什麽......”

“媽,”姜知遠打斷她,“到此為止吧。”

趙晨晨不依不饒:“媽說的沒錯吧!當時訂婚宴,沈承簪就找什麽借口,人都沒來......像什麽樣子,現在婚禮又整這出!是,他沈家是權勢滔天,但姜家在京洲市,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是什麽人都能上來踩一腳的嗎!現在外頭還不知道,要是這件事傳出去,姜家以後,還怎麽在京洲市立足!”

“好了!”姜為政驀地站起身,厲聲喝止,“有這閑工夫,不如好好想想怎麽補上賬上的窟窿!”

“......”

趙晨晨神色仍然忿忿不平,卻也被姜為政的話堵上了嘴。

姜氏集團名下子公司——成恩化工——今年度的賬目上,還有一筆高達4.3億的虧空.

這筆金額,對于整個姜家來說,不足挂齒。

但很顯然,姜氏集團并不屬于姜賀和趙晨晨夫婦。而姜為政——姜氏集團最大的股東以及實際控制人,也并沒有要幫他們一把的意思。

而姜衍和沈承簪的聯姻,為的就是這筆錢。

4.3億——這場婚禮值4.3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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