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有那麽一瞬間，姜衍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擺在露天的燒烤攤上徐徐升起的袅袅煙火氣，和壅塞的人群上方蒸騰的熱氣，氤氲了視野，模糊了那個身影。
姜衍手上還拎着不少東西，定定地站在人群中，怔怔地望着。他的身邊是不斷流動的人群，來來往往。有路過的學生和他擦肩而過，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連聲說了幾句抱歉。
姜衍這才反應過來，遲鈍地答：“沒關系。”
再次确認沒有看錯，姜衍心神不定地意識到，站在人群中那位，是沈承簪。
煙熏火燎的燒烤攤前，和剛剛放學的學生擠在同一條隊伍中的，是沈家那位少爺，是他姜衍的合法伴侶，沈承簪。
姜衍走到旁邊的奶茶店中，心不在焉地點了一杯厚芋泥奶茶，等從店員手中接過奶茶，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手中已經捧了一杯熱可可。
他只好左手握着可可奶，右手捧着芋泥奶茶，兩只手的手腕上還挂着一袋橘子、一袋糖炒栗子和兩個蘋果，就這麽晃悠悠地走出了奶茶店。
姜衍想不通，在這個時間點，沈承簪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雖然說這條小吃街常常人滿為患，但因為規模不大，所以實際上這條街上店鋪的主要客源都是B大的學生和附近兩個小區的居民。而沈承簪兩者都不是。
何況，如果沒記錯的話，闫懷和他約定的地點，是B大的南門，但這條小吃街位于B大的西南門。從南門到西南門，需要沿着B大的圍牆繞上足足半個校園，開車也有些路程，沈承簪總不會是等得無聊了下車閑逛，才逛到這裏來的。
姜衍又想不明白了。
他站在奶茶店粉紅色的招牌下方，愣愣地想了一會兒，沒想出什麽名堂，只好漫無目的地又往沈承簪的方向趟了兩步。
在姜衍晃神的工夫，等他再次擡起頭時，看見沈承簪正好從店裏走了出來。
他的頭微微低垂着，一身黑色的羊絨大衣，只扣了前胸的一粒紐扣，領口便松散地垮開，露出裏面高領的黑色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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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右手還拎着剛剛打包好的燒烤，塑料袋裏的竹簽串串紮破了包裝紙，油花滲漏出來，看起來并不幹淨。
姜衍覺得這樣的畫面一點也不和諧。看起來穿着黑色大衣、黑色高領毛衣的沈承簪應該捧着一束鮮花，再從人聲鼎沸中走過。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身後煙熏火燎的燒烤攤氤氲了輪廓。
姜衍仍然怔怔的。
直到沈承簪擡起頭，不經意間和他對視。
“啊......”姜衍微微張開嘴。雖然倆人中間還隔了一段距離，沈承簪也沒有和他說話，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張嘴，無聲地應答。
沈承簪也看到了在流動的人群中靜止不動的姜衍。
他走到姜衍面前，視線掃過他兩只手裏捧着的兩杯奶茶和手腕上挂着的五花八門的零食，微微低下頭，問：“好拿嗎？”
姜衍連忙點頭：“好拿的。”
沈承簪點頭：“買完了嗎？”
姜衍說：“買完了。”
“那走吧，”沈承簪從姜衍身邊走過，“車停在旁邊。”
姜衍跟上他，在他的身後答：“好。”
倆人走到停車的地方，闫懷看見沈承簪身後跟着的姜衍，似乎有些吃驚，但并未多說什麽，只是友善地沖姜衍笑了笑。
姜衍朝他點頭，跟着沈承簪上了車。
上車之後沈承簪和姜衍仍和前一天一樣，坐得有些遠。姜衍将手上的兩杯奶茶擱下，又解下手腕上挂着的幾袋零食，擱在旁邊，這才擡起頭，看向對面的沈承簪。
沒想到沈承簪也在看他。
姜衍匆忙收回視線，尴尬地蜷了蜷手指，調整坐姿，坐得更端正一點。
“好吃嗎？”沈承簪突然問。
“啊？”姜衍擡眼看他。好像每一次沈承簪的問題，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姜衍想。
“糖炒栗子......橘子......還有......這是......什麽奶茶？”沈承簪的視線掃過姜衍擱在座位旁邊的那一堆零食。
“熱可可......”姜衍說，“還有厚芋泥奶茶。”
“你們都喜歡嗎？”
“啊？”姜衍再一次語塞。他看向沈承簪，沒有明白沈承簪話裏的“你們”，指的是誰。
“......B大的學生......”沈承簪說，“學生都喜歡？”
姜衍搖頭：“我不太清楚......應該吧，我不經常喝。”
因為他是走讀生，沒有晚課的情況下基本上都回家住宿，吃飯也回家。不回家吃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因為課程太滿或者事情太多，也沒有時間來小吃街晃悠，都是在學校食堂速戰速決。
這樣一來，其實姜衍和B大大多數學生的校園生活，還是有不小的區別的。
沈承簪對于這個回答沒什麽表情，視線卻長時間地停留在姜衍手邊上的兩杯奶茶上。
姜衍注意到沈承簪的視線，尴尬地解釋：“我......我忘了已經買了一杯奶茶了，就多買了一杯。”
沈承簪仍然只是點頭，似乎他這個動作的含義只是表示，他聽到了。
姜衍被沈承簪這樣長時間的目光注視弄得有些無措，頭腦一熱，說：“您要喝嗎？”
話一出口其實他就後悔了。且不論沈承簪是不是真的能接受衛生條件參差不齊的街邊美食，就算他真的感興趣，姜衍手邊擱着的兩杯奶茶，都已經插上吸管開了封了，難道讓沈承簪喝他姜衍喝過的東西嗎？
沒有等到沈承簪回答，姜衍感覺自己的耳廓已經熱起來，他的眼神顯然有些慌亂，臉上的神情卻是故作鎮定的，但語氣卻掩飾不住地結巴：“不是......沈總......我的意思是......我......這杯我沒喝過......店員插的吸管......”
姜衍感覺耳廓的灼熱有些燒到了臉頰上，卻仍然硬着頭皮把話說完：“......這杯我還沒喝。”
車裏沉默了一會兒，雖然車內的通風系統始終處于持續工作的狀态，但有那麽一瞬間，姜衍感覺到好像氣流壅塞、空氣凝固成某種透明固體。
等待沈承簪的拒絕的三五秒鐘的時間被無限拉長，姜衍很想擡手捂住臉好緩解一下自己的尴尬情緒，只能生生忍住。
“可以嗎？”沈承簪說。
“啊？”姜衍睜着圓弧形的雙眼，滞怔地看向沈承簪，似乎沒能聽懂沈承簪話裏的意思。
沈承簪：“我可以喝嗎？”
“......”姜衍沉默着，緩了緩，捧起那杯厚芋泥奶茶，遞給沈承簪。
沈承簪接過去，沒什麽猶豫地含住吸管。
通過他喉嚨吞咽的動作，姜衍能夠判斷出沈承簪喝了一大口。
姜衍莫名感到有些難耐的不适，當然也有可能是出于社交禮貌，他別過頭去，擡起手撩開窗簾的一角，看向窗外。
“為什麽總是看窗外？”
他聽見沈承簪問。
姜衍沒有回頭，視線仍然穿過貼着防窺膜的厚重的隔音車窗，車裏車外好像是兩個世界。
姜衍給了一個沒什麽感情色彩的答案：“因為覺得稍微有點悶。”
等他轉過頭來，沈承簪已經将手裏的奶茶放在了一邊，和剛剛排了很久的隊從那家“B大老楊燒烤”打包回來的燒烤一塊兒，擱在昂貴的真皮座椅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下車之前，沈承簪沒有再說話。
等到了沈家，姜衍才知道今天這餐飯，似乎是沈家的家宴。
說是家宴，其實加上姜衍在內，也不過四個人。
除了姜衍和沈承簪之外，在座的還有沈芩，以及沈承簪的弟弟——沈承筠。
姜衍不太記得那天在婚禮現場有沒有見過沈承筠了。照理說，如果見過的話，他應該會有印象的。
畢竟沈承筠也長了一張十分出色的臉。
他的臉和沈承簪是泾渭分明的漂亮。沈承簪和沈芩的眉眼如出一轍，眉骨分明，眼型狹長，眼角泛一點冷淡的疏離意味。
而沈承筠恰恰相反，他和沈芩長得一點兒也不像。眉眼間的氣質反倒更接近姜衍，眼廓偏圓潤，疏朗溫和，但和姜衍相比，眼尾的弧度要上挑一些，更多一些柔美的意味，說一句男生女相，并不為過。
這沈家兄弟二人，從外表來看，一點兒也不像一母同胞的親生兄弟。
沈芩坐在主位，沈家兄弟二人占據他下首的兩張位置，姜衍坐在沈承簪旁邊，回想了好一會兒也沒記起來，是否在婚禮當前見過這位沈家二公子。
沈承筠率先開口道：“哥，新婚快樂！”
沈家的廚娘上完最後一碟甜點，悄無聲息地退下，妥帖地關上了餐廳的門。
偌大的餐廳只剩下沈氏父子三人和一個姜衍。
沈承簪微微點頭：“謝謝。”
沈芩沒有說話，低着頭，手持刀叉，侍弄盤中一塊血淋淋的半生不熟的牛肉。從姜衍的角度望過去，他的嘴角還帶着一點微微的笑意。
沈承筠繼續道：“本來怎麽着也要趕回來參加哥你的婚禮的，沒想到京都那邊的工廠發生了一起爆炸事故，不大不小，但畢竟牽扯到兩條人命，只好又連夜飛過去看看。”
沈承筠面帶歉意的微笑，話至此處又轉過頭對沈芩道：“爸，那邊的事處理好了。”
沈芩對于沈承筠的話沒有作出任何答複，他動作流暢地将手中的餐叉刺進牛肉塊，慢條斯理地送進口中。
姜衍移開視線。
沈承簪說：“沒事。工作重要。”
沈承筠重新看向沈承簪，視線帶過坐在沈承簪旁邊的姜衍，似笑非笑道：“本來我也以為沒什麽......但我昨天剛回國，才知道哥哥連婚禮都辦得不同凡響。”
沈承筠說到這裏頓了頓，這一次，他的視線不遮不掩地徑直打在姜衍身上，似乎是揶揄：“怎麽一場婚禮辦下來，我這嫂子，還換了個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