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姜衍聽出沈承筠故作玩笑的話語裏夾槍帶棒的挑釁意味。

但這裏是沈家宅院,這是沈家家宴,在座三位,是沈氏集團的實際掌權者。

他似乎是沒有資格說話的。

于是姜衍只是怔怔地看了沈承筠一眼,又将無措的目光投向旁邊的沈承簪。

這樣的姿态,使他看上去并不像與沈承簪剛剛新婚燕爾的合法伴侶,而更像是養在外室的某位不入流的小情。

很明顯,姜衍慌亂無措的神情極大程度地取悅了沈承筠,使他臉上原本得體的微笑弧度愈發上揚,甚至于表現出一點不合時宜的得意忘形。

沈承筠說:“怎麽?哥哥,爸給你挑的對象,不滿意嗎?更中意這一位?”

叮當一聲。

姜衍吓了一跳,擱在桌上的手不自覺地抽動,看向沈承簪。

“抱歉,”沈承簪面色自如地聳了聳肩,“餐刀掉在地上了。”

姜衍連忙彎腰去撿,沈承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着實是用了幾分力氣的,以至于姜衍一時間難以動彈。

沈承簪松開手,彎腰去撿掉在大理石地磚上的餐刀。

姜衍只好順從地坐回原位,眉目低垂下去,視線僅僅落在他眼前的一塊區域,不再和沈承筠對視。

沈承簪揀起餐刀,擱在一邊,對于剛剛沈承筠的挑釁,仿佛已經完全忘記了一般。

沈承筠似乎也覺得無趣,見沈承簪并沒有要回擊的意思,也收斂起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低頭吊兒郎當地切割着盤中的和牛肉,并沒有要入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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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家宴持續了大概半個鐘頭的時間,除了最先開始沈承筠說了幾句之外,至始至終,所有人都一言不發。

沈芩和沈承筠一前一後走出了沈家的門。

沈承簪和姜衍站在門口,視線越過因為寒冷的氣團而顯得無精打采的玉蘭樹,目送那輛純黑色的賓利慕尚駛出大門。

姜衍站在沈承簪身後,很小聲地吐出一口氣。

他沒想到沈家竟然也是這副光景。比起沈承簪的處境來說,姜衍竟然覺得還不如自己在姜家來得自在。雖然說他在姜家也沒有任何地位,但也正因為此,父親姜賀與二叔姜越之間的紛争,完全波及不到他姜衍身上。

在姜家,姜衍近乎是個透明人。雖然說吃穿住行都無人關照,但在姜家,也餓不死,凍不壞,反倒多了不少的清淨自在。

至少,在這場莫名其妙的聯姻之前,姜衍的人生,其實是比他哥哥姜知遠,更加自由快活的。

今天這場家宴結束,姜衍揣摩着沈家三人的态度來看,似乎沈承筠是完全将沈承簪放在對立面的;而沈芩——姜衍看不太明白,沈芩對于沈承簪、沈承筠兄弟二人的紛争,竟然完全是一種隔岸觀火的态度:既不阻止,也不慫恿。

沈芩看起來不像一位父親,倒像是坐在戲臺子下的觀衆。

“回神。”

姜衍正出神地站在沈承簪身後思索着,冷不防被沈承簪一喊,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擡起頭才看到沈承簪已經走到樓梯口了。

姜衍連忙跟上。

倆人一前一後走上樓梯。

姜衍餘光掃過餐桌上的殘羹冷炙,雖然明知道應該會有人收拾的,但他還是問了一句:“我去收拾一下吧?放到明天早上......好像不太好......”

沈承簪驀然頓住腳步。

慣性使然,姜衍險些沒收住腳,鼻梁差點兒撞上了沈承簪的後背。

他扶着旋轉樓梯的扶手站穩,問:“怎麽了?”

沈承簪沒回頭看他:“不需要你收拾。”

姜衍答:“好的。”

沈承簪沉默了一會兒,姜衍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好開口,就只是安靜地站在他身後。

良久,沈承簪說:“你不需要低聲下氣。”

“啊?”姜衍被他突然的話題轉折弄得有些懵,思緒轉了一圈,隐約明白過來沈承簪的意思似乎是指剛剛在餐桌上姜衍沒必要對沈承筠表現得如此良順。

但他又有些不确定,只好模棱兩可地含糊答道:“......嗯。”

沈承簪繼續說:“我的意思是,不僅僅是對我父親,我弟弟,還有所有的沈家人。避其鋒芒,但沒必要受委屈。聽得明白嗎?你是我的合法伴侶,是名正言順的沈家人,不是下人。明白嗎?”

姜衍心裏亮堂了一些,聽沈承簪的意思,大概是覺得姜衍表現得過于軟弱可欺,未免有些無能,畢竟現在他和姜衍是合法伴侶,姜衍的言行舉止,在其他人眼裏,和沈承簪是一體的。

于是姜衍點點頭:“明白。”

沈承簪終于挪動了腳步,姜衍跟着他往上走。

在他以為這段對話到此為止的時候,卻又聽見沈承簪說:“不只是他們。”

姜衍擡起頭看他,這一次,沈承簪沒有停下腳步,自顧自地往上走。

“在我面前也一樣,雖然是商業聯姻,但我們是合法伴侶。你在我面前,沒必要這麽謹小慎微。”

一直到走進客房,坐在床沿上,沈承簪剛剛那番話語仍然在姜衍耳邊回蕩。

姜衍着實有些驚訝。雖然說沈承簪說的沒錯,他姜衍和沈承簪是法律意義上的伴侶,是平等的民事主體關系。然而實際上,作為這段商業聯姻中弱勢家族一方和更大的利益獲得者,沈承簪完全有權利對姜衍提出任何不合理、不平等的要求。

姜衍想,在那筆款項沒有支付之前,或者說在沈家和姜家還沒有完全成為利益共同體之前,

只要沈家一天勢大,那麽沈承簪對姜衍的任何要求,他姜衍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所以沈承簪——是個好人。

姜衍作出了極為客觀的最終評價。

這是姜衍在沈家住的第二個晚上。據姜衍觀察,沈家晚上似乎是空無一人的,廚娘做好晚飯之後就會自行離開,碗筷都會在第二天收拾;司機闫懷在把車停進車庫之後也會離開;并且沈家似乎沒有類似于姜家的劉瑾那樣的管家,只有鐘點工每天一大早過來收拾內務。

所以,一到晚上,偌大的沈家,只有沈承簪一人。

當然,現在多了一個姜衍。

姜衍就這麽靠着床胡亂地想了半天,良久才突然一拍腦袋,從床上跳起來,匆匆忙忙翻出平板,又從行李箱中翻出筆記本。

今天下午開完會,小組成員已經把下星期課程pre的內容分工好了,姜衍差點忘了。

這樣一來,他暫時沒有心思想東想西了,光是文字內容的撰寫,估計都得花上兩天,後續還要和其他成員一塊兒整理修改,以及制作ppt,估摸着得忙好幾天。

姜衍托着筆記本電腦掃視了一圈客房,客房倒是有一張不小的書桌,但是配套的椅子似乎矮了一些,姜衍在書桌前坐了會兒,總覺得腿沒地方放,他就幹脆抱着電腦擱在床沿,盤着腿坐在了地下。

雖然才剛剛十月末的季節,但是從西西伯利亞一路長驅直下的寒冷氣團侵襲,京洲市的氣溫這兩日驟然下降,沈家整座小樓的恒溫控制系統,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工作了。

姜衍将鋪陳在床尾的地毯拽過來,就這麽盤腿坐在地毯上,倒也很舒适。

他進入學習狀态之後,一做就是将近兩個小時。

等他終于放下鼠标,長舒了一口氣,打開手機的微信界面的時候,才看到小組群裏的消息。

姜衍點進去,往上翻了幾條,發現是其中一名小組成員選擇期中退課了。

這樣一來,整個小組群裏就只剩下四個人了,那麽之前的內容分工,也要重新安排了。

姜衍皺着眉頭繼續往下翻,最新一條消息來自秦輕雨:[大家現在有空嗎?我們重新開個會議吧。]

劉思思:[我沒問題。]

陳陽:[我十分鐘之後可以。開個會吧。不然來不及了。]

陳陽:[騰訊會議號:***]

陳陽:[@姜衍,同學,你現在有空嗎?開個會。]

姜衍迅速回複:[在的,我沒問題。]

姜衍:[等我五分鐘。]

姜衍回複完消息,迅速起身來到門口。

他打開門,從門縫裏探出腦袋,往沈承簪的房間方向望了一眼,确認沈承簪的房門緊閉,稍微松了口氣,嚴絲合縫地關上房門,又快速地從行李箱裏翻出了耳機戴上,坐在了電腦前,打字回複道:[我沒問題了]

因為涉及到pre內容的重新分配,加上大家在撰寫文稿的過程中也産生了一些新的思路,會議的時間稍微拉得長了一些。

即使姜衍在說話的過程中已經盡量放低了音量,在這樣阒寂的夜裏,還是顯得有些聒噪。以致于他這頭開着會,那頭還時不時地望一眼緊閉的房門,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生怕下一秒沈承簪就敲開他的房門讓他小點兒聲。

就這麽懸着心開完了會,姜衍取下耳機,很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擡手摸了把額頭,竟都有了些濕漉漉的汗意。

就在他剛把提着的心放回肚子裏的檔口,萬籁俱寂的夜晚,房門被清脆地敲響。

姜衍一骨碌從地毯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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