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沈菁打開門的一瞬間,她連同站在她身後的姜衍,都愣在了原地。

按響門鈴的是沈總沒錯。

但并不是沈承簪,而是沈芩。

沈菁很快反應過來,彎下腰從鞋櫃裏取出拖鞋,姿态恭敬地擺在沈芩腳下:“沈總,換鞋。”

沈芩沒什麽表情,仿佛沒聽到她的話一般,沒有作出任何反應,而是将目光投向站在有些無措地站在不遠處的姜衍。

姜衍颔首:“沈總。”

沈芩的視線仍然直直地停留在姜衍臉上,話卻是對沈菁說的:“你先走吧。”

沈菁應了一聲,沒像以往一樣等姜衍吃過飯之後,将廚房衛生打掃好再走,而是徑自穿上鞋,走出沈家洋樓,手腳輕快地帶上了門。

“......”偌大一個沈家,只剩下姜衍和沈芩,面對面站着。

沈芩的面前還擺放着沈菁剛剛為他擺放的拖鞋,和姜衍現在穿在腳上的拖鞋是一個款式的,但是顏色不同。

姜衍的拖鞋和沈承簪一樣,都是很淺的和天空一樣的藍色。

沈芩腳上的那雙,是淺褐色的。這讓緊張到幾乎有些手腳麻痹的姜衍,莫名想到前幾天在B大西南門的小吃街上,順手買的那袋糖炒栗子。

很有秋天的味道。姜衍沒頭沒腦地想。

“姜衍,”沈芩終于開口,帶着一點微笑,“是叫這個名字吧?”

——和沈承簪如出一轍的冷冷眉眼,然而在此刻,姜衍卻終于清晰地感知到父子二人身上存在的巨大差別:同樣是這樣冷峭的五官和生人勿近的氣場,但沈芩較之于沈承簪,除卻那股子上流世家的清貴氣質之外,還使人感受到強烈的居高臨下意味和逼近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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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應下:“......對......是叫姜衍。”

“鞋。”沈芩意味不明的視線終于從姜衍的臉上移開,漫不經心地落在整齊地擺放在腳邊的拖鞋上。

他微微擡起左腳示意姜衍。

“......”姜衍花了幾秒鐘才理解沈芩的意思。

他低下頭,蹲下身去,默不作聲地雙手端起一只拖鞋,替沈芩穿上。

“穿好了,沈總。”姜衍站起身。

沈家洋樓內門窗緊閉,持續穩定工作的供暖系統在看不見的角落釋放溫暖的氣流,整個屋內的充斥着一種秋末冬初的慵懶而倦怠的暖意。

姜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質長袖睡衣,站在西裝革履的沈芩面前,顯出一種稚嫩的不合時宜的學生氣。

好在沈芩并沒有說什麽。他邊往屋內走邊脫去外套,動作自然地向旁邊遞。

姜衍低着頭走在他身後,并沒有注意到沈芩的舉止。

“姜家沒教過你?”沈芩停住腳步。

姜衍這才看到沈芩搭在肘間的外套。

“......抱歉,沈總。”

姜衍抿了抿唇,接過外套。

沈芩說:“換下來的衣服,當天送去幹洗。之前這些事是鐘點工做的,現在應該是你分內的事。”

姜衍說:“明白。”

沈芩問:“飯吃過了?”

“還沒有。”

“到廚房去。”

姜衍低聲應下,跟在沈芩身後走進廚房。

“這是你的口味?”

在沈芩看到桌上擺着的幾個家常菜的一瞬間,很明顯地皺起眉。

“......是......”姜衍點頭,解釋道,“沈總......承簪,承簪他今天不回來吃飯。”

沈芩冷冷打斷他:“他不回來,做好送到公司去。”

沈芩說:“誰給你這個權利支使沈家的人?”

“......”姜衍哽住,抿着唇,半晌,緩緩開口,“抱歉,沈總。”

“會做飯嗎?”

“......會,會一點。”姜衍說。

因為姜家的其他幾位都忙于工作,白天常常只有姜衍一個人在家,他不太好意思總是麻煩姜家負責做飯的阿姨,便常常自己下廚做些簡餐。一碗清湯面或者炒個番茄炒蛋,姜衍也只會這些最簡單的。

這樣一想,姜衍又讷讷改口:“應該是......不會的。”

“現在做。”沈芩說。

“......”

沈芩順手拉開一把餐椅坐下,雙腿交叉架着,雙手随意地交叉搭在腿上,漫不經心道:“做完送到公司去。”

姜衍只能應下:“......明白,沈總。”

他掃視了還沒打掃的竈臺一眼,案板上還擱着半個洋蔥、幾瓣大蒜,窗臺下的白瓷碗裏,卧着一塊血淋淋的新鮮牛肉。

姜衍轉身走到冰箱前,拉開冰箱門,伸手翻找一番。冰箱裏倒是零零碎碎的什麽都有,只是姜衍看到一樣食材,就在腦子裏反複思索一番,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能做什麽菜,到最後,還是只能認命地揣過冰箱角落裏那個紅豔豔的西紅柿,順手又握了兩個雞蛋。

番茄炒蛋,姜衍還是挺拿手的。

開火,放油,等油熱,下番茄。

姜衍雖然在努力盡量使自己的動作看起來更流暢自然一些,但沈家的竈臺用具他今天還是第一次上手,鍋鏟也并不順手,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何況,他身後,還坐着沈芩。

在他開火之後,沈芩始終一言不發。

姜衍也不好回頭,只能支起耳朵,試圖在抽油煙機和熱油燒開的噪聲中,抓取一點沈芩的動向。

這樣的分心思考使他本來就生疏的動作更加不得章法,鍋鏟上沾着的水漬接觸到鍋裏滾燙的熱油,一時間亂沫飛濺,姜衍慌亂地後退兩步,鍋鏟從手中滑落,砸在大理石瓷磚上,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姜衍從慌亂中回過神,迅速關火。

他回過頭,對上沈芩冷冷的眼睛。

沈家父子都有一雙漂亮而狹長的眼睛,這樣長長的眼型,以至于姜衍無法分清,從沈芩微微眯着的眼睛裏投射向他的視線,是審視還是鄙夷更多。

“......抱歉,沈總。”姜衍移開視線,動作麻利地抽了幾張紙巾,蹲下身收拾白瓷磚上晃眼的斑斑狼藉。

沈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闫懷說,承簪很喜歡你。姜衍,你覺得呢?”

姜衍擦拭地板的動作滞了滞。

他低着頭,聽見沈芩繼續道:“姜衍,你配嗎?”

沒有等沈芩作出回答,沈芩從餐椅上站起來,走到姜衍跟前。

那雙和沈承簪同一款式、不同顏色的拖鞋出現在姜衍的視野中,很靜地踩上他剛剛用餐紙擦試過的潔白瓷磚。

姜衍擡起頭,以一種很大的高度差仰視沈芩。

清亮的冬日陽光從廚房的窗戶投射進來,沈芩站在刺眼的陽光中,周身籠罩着模糊的淡金色的光彩,擋在姜衍面前。

姜衍微微眯起眼,擡起頭看他。

沈芩驀地彎腰,身體的陰影契合地籠住姜衍。

他仍然是面帶微笑的,帶着一點上位者的從容和寬宥,伸手掐住姜衍的下巴。

“姜衍,說說看,沈承簪喜歡你哪一點?”

下颌處傳來的清晰痛感致使姜衍下意識地掙紮。姜衍擡起雙手握住沈芩的手腕向外推。

沈芩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巴掌。

“......”

因為長時間維持半蹲的姿勢,從小腿神經末梢向上蔓延的麻痹感和沈芩一點都沒有收力的掌掴使姜衍向後跌坐在地上。

“......”

良久,姜衍才從頭暈目眩的混沌感中回過神。

沈芩抽過兩張餐紙,站在姜衍跟前,慢條斯理地擦拭雙手。

姜衍撐了把冰涼涼的瓷磚,擡起手,抓着旁邊碗櫃的扶手,慢騰騰地從地上爬起來。

“抱歉......沈總。”

姜衍說。

約摸是被姜衍這樣溫順的态度取悅了,沈芩笑了一聲,将手中潔白的餐紙揉成一團,順手丢進垃圾桶,不作停留地走出廚房。

沈芩說:“在沈家,姜衍算個什麽東西。”

從客廳傳來的開門、關門聲昭示沈芩已經離開了,屋裏重新安靜下來。

然而相比半小時之前那種獨屬于清晨的透亮的清淨,姜衍無端端感覺到現在屋子裏的安靜,使人聯想到死寂湖面之下湧動的暗流。

姜衍有些趔趄地走到餐桌前,拉開一把餐椅坐下,目光渙散,有十來分鐘的時間,都只是這麽怔忡地看着這一桌已經徹底涼掉的菜。

左臉頰上逐漸燒起來的灼熱感使姜衍從愣怔中回過神。

他擡起手,冰涼的指腹輕輕碰了碰似乎已經失去知覺的左臉,倒吸了一口冷氣。

姜衍沒挨過打,雖然在姜家形同透明人,但說起來也是姜家名正言順的姜少爺,從小到大也沒怎麽受過委屈。

今兒也算破天荒頭一遭。

他很重地嘆了口氣,走到冰箱前,蹲下身,在冷凍櫃裏翻找了一番,翻出了一袋不知哪年哪月買的湯圓,找了個保鮮膜袋套上,按在左臉上。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姜衍第三次見沈芩。

第一次是在沈承簪婚禮當天,第二次,是前兩天晚上的家宴,今天是他和沈芩的第三面。

姜衍不太明白,沈芩對他的惡意來自哪裏。

姜衍回憶起婚禮當天的場景,沈承簪在提出更換聯姻對象的人選時,沈芩說的是“随你喜歡”。這讓姜衍以為,沈芩對于沈承簪的選擇,不說滿意,至少并不反對。

但今天這樣一出,很明顯,在沈芩眼裏,他姜衍,或者是整個姜家,都不配和沈家扯上什麽關系。

姜衍思索着,那為什麽呢?為什麽沈承簪會選擇姜家?又為什麽從姜知遠換成了姜衍?

左臉頰上一陣一陣的刺痛打斷姜衍的思考。他聲音很低地“嘶”了一聲。

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等沈承簪回來要怎麽辦。姜衍想起前兩天沈承簪對他說的話。

沈承簪說,姜衍是他的合法伴侶,沒必要受委屈。

很明顯,在沈承簪眼裏,姜衍的言行舉止和他息息相關,姜衍受的委屈,也是在打他沈承簪的臉。

但是那天晚上的家宴,姜衍回想着,沈家父子、兄弟關系并不和諧,甚至可以說到了針鋒相對的地步。沈承筠的冷嘲熱諷言猶在耳,沈芩漠不關心、坐山觀虎鬥的姿态也表現得淋漓盡致。

而沈承簪面對咄咄逼人的弟弟,似乎是采取熟視無睹、息事寧人的态度。他似乎并不想節外生枝,也疲于家族內鬥。

這樣想來,如果姜衍把今天的事告訴沈承簪,或許會使他感到為難。又或者,在沈承簪眼裏,是否會有挑撥離間之嫌?

姜衍想,還是不要讓沈承簪知道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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