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不出意料，陳陽的pre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姜衍想到了效果可能會不理想，然而陳陽的表現已經不僅僅是“不理想”三個字就可以一筆帶過的了。
因為陳陽負責的部分主要是世界經濟全球化和人民幣國際化的背景介紹和歷史沿革，自然涉及到不少史實、法案和數據。這樣大篇幅的詳敘，脫稿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陳陽的ppt做得太簡單了。關于數據，偌大一張ppt上只有單調的幾個數字，甚至忘記了标注單位；史實方面，他也僅僅在ppt上放了一條時間軸，标注了幾個關鍵轉折點的年份，但并沒有标注相應的事件說明。
這樣簡約單調的ppt，以至于他在做pre的過程中，可以說毫無參考的價值。
一個小組總共的時長是十分鐘，均分到每個小組成員頭上就是兩分半。然而陳陽加上之前自我介紹的那十幾秒和下臺之前結束語的時長，充其量也沒有到兩分鐘。
這兩分鐘裏，還有半分鐘的時間在結巴。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匆匆丢下一句“我的部分到此結束謝謝大家”，就沖下了講臺。
整個教室都沉默下來，等着劉教授點評一二。
姜衍手裏握着的稿子被他下意識地揉皺，他回過神來，又匆忙展開，捋平。
沒想到的是，劉教授并沒有給出任何評價，她只是将打印稿擱在旁邊，擡頭瞥了一眼停留在“Part 2”為标題的ppt頁面上，冷淡道：“下一個。”
下一個是姜衍。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經過坐在他前排的陳陽身邊的時候，看見他正在大幅度地誇張地抖動雙腿，應該是為了緩解緊張焦灼的情緒。
姜衍剛剛做好的心理建設逐漸開始崩潰。
劉教授叫住即将走上講臺的姜衍：“稿子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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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點點頭，感覺到自己的肩關節似乎由于過度緊張的情緒而僵硬住了，類似于某種生鏽的零件，擡起手臂的時候感受到一種生澀感。
他将打印稿雙手遞給劉教授。
劉教授朝他點點頭：“可以開始了。”
姜衍站上了講臺。
“大家好，我是姜衍，學號1912209，由我來負責第二部分的講述。我負責的主要內容是目前發展狀況與影響因素。”
足足有半分鐘的時間，姜衍的講述也始終是磕磕絆絆的。
但相較于陳陽，已經好出了一大截。因為不同于陳陽主要是史實和敘述為主，姜衍負責的部分涉及到的內容需要大量的數據支撐，而為了更便于聽的人理解，姜衍将他的文稿中引用的所有數據都做成了淺顯易懂的表格，放在了ppt中。
這樣一來，不僅臺下的同學們可以清晰直觀地理解他講述的內容，更重要的是，這對于脫稿的姜衍來說，簡直就是救命稻草。
另一方面，在沈承簪的指導下，姜衍在他負責的部分中，加上了一個比較簡單的模型。關于模型的變量選擇、邏輯關系建立、數據搜尋整理，到最後的結果解讀，都是姜衍一點點摸索出來的，光是參考文獻就列了一整張ppt。
因此，姜衍對于這部分內容，可以說是爛熟于心。
在講到模型部分的時候，姜衍剛剛上臺的時候那種慌亂的情緒終于消解了大半，越往下講，越發得心應手了起來。
然而始終不發一言的劉教授，又開始頻頻打斷他。
她擡起頭看向姜衍：“為什麽選擇這幾個變量？”
姜衍好不容易逐漸流暢起來的話又噎在了嗓子眼。
好在論文确确實實是他自己寫的，他想了一會兒，老老實實點開下一張ppt，說：“我在選擇變量的時候參考了這幾篇文獻，然後取了數據跑了幾遍，發現選擇這幾個變量的結果是最顯著的。”
“繼續講。”劉教授說。
在姜衍接下來的敘述中，劉教授又頻頻打斷他，關于數據的時效性、準确性、數據之間的邏輯關系等多方面內容，對姜衍進行了提問。
姜衍一一作答。雖然有兩個問題姜衍其實也不太清楚有沒有答對，但劉教授似乎并沒有要深究的意思，只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走。
等到姜衍終于講完了最後一張ppt，說出那句“謝謝大家我的部分到此結束”的時候，他感覺到渾身上下的筋骨都松了下來。
這一次，劉教授總算沒有再提問，點頭說：“下一個同學。”
姜衍飛快地奔下了講臺，速度堪比在大冬天的晚上起夜之後跑回溫暖的被窩。
高度集中的精神陡然松懈下來，以至于姜衍坐在座位上愣怔了有十來分鐘，腦子都有些發懵，一直到同組的劉思思和秦輕雨都從講完了pre坐回到了座位上，姜衍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秦輕雨也講得不錯，臉上帶着很明顯的興奮神色，碰了碰姜衍的胳膊肘，壓低聲音說：“你講得真不錯！”
“......”姜衍不擅長跟人打交道，遑論異性了，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往旁邊錯了錯胳膊，點頭說：“謝謝......你講得也不錯。”
“不是，”秦輕雨似乎還沉浸在那種精神高度緊張活躍的狀态中，神采飛揚的，“我沒奉承你！你剛剛講得真不粗啊，我們都只有兩分半鐘，你剛剛講了有七八分鐘！劉教授一直追着你問問題，你都能答出來！深藏不露啊姜衍你！”
因為還在課堂上，秦輕雨的聲音放得很低，但仍然難掩語氣中的贊嘆之意，她似乎又有些怕姜衍聽不見，于是湊得更近一些，朝坐在姜衍前面的陳陽努了努嘴，然後嘴角流露出一點譏諷的神色：“我們組，你往上提分，他往下拉分。”
“......”姜衍不好回答，況且這個女孩子着實湊得有些太近了，幽幽的栀子花香水味甜膩膩地撲面而來，姜衍只好又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和稀泥道，“大家都講得不錯的。”
秦輕雨還想再說什麽，姜衍打斷她：“先上課吧。”
秦輕雨擡起頭，看見劉教授已經站到了講臺上，打開了本堂課要用的ppt。
她只好悻悻咽下了還沒說完的話，縮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姜衍總算免于從位置上被擠下去。
22：10，下課的鈴聲打響。
劉教授合上課本：“這節課講到這裏，下課。”
教室裏的學生大都已經掐着點兒提前收拾好了東西，只等鈴聲一想，動作利索地離開了教室。
姜衍組裏的四個人互相看向彼此，默契地坐在位置上沒有動。
劉教授關閉講臺上的多媒體設備，再擡起頭的時候，教室已經空下來，只剩下這個四人小組的成員還坐在原位。
她拿起講義，走下講臺，對四人說：“分數要等所有組都做完pre統一錄入雨課堂。”
四人不約而同地點頭。
劉教授走向教室外：“下課了，走吧。”
她向外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腳步，回過頭，對着姜衍說：“姜衍，現在有空嗎？”
姜衍不明所以地點頭。
劉教授說：“那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高層的教職工辦公室大多也熄了燈。姜衍跟着劉教授來到13層，整個13層都沉浸在校園夜晚的安靜氛圍中。
劉教授拿着鑰匙轉開門鎖：“進來吧。”
姜衍跟着她走進辦公室，順手帶上辦公室的門。
劉教授将手裏的講義課件順手擱在桌上，坐在工位上，肘部支着桌子，按了按眉心。
姜衍站在她的工位前，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約摸過了半分鐘的時間，劉教授似乎從上課的疲累中緩過來一些，将椅子轉過來面對着姜衍，雙手交叉擱在膝頭。
比起之前姜衍他們四人來找她商量推遲交稿的時候，現在的劉教授，神色已然和緩了許多。
她再次拿起剛剛順手擱在一旁的稿子，翻出姜衍提交的那份，捏在手裏，擡起頭看向姜衍，說：“寫得不錯。”
姜衍說：“謝謝劉教授，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的。”
劉教授擺擺手，意思似乎是她并不想聽什麽客套的話，而是開門見山道：“你現在的成績，保研沒問題吧？”
姜衍點點頭：“截止大二的成績是系裏第三名。”
“還不錯，”劉教授頗為滿意地點頭，手上翻閱着他的稿子，目光卻落在他臉上，“你覺得你們組能拿多少分？”
“......”她的問題着實有些尖銳，有十來秒的時間，姜衍都沒作聲，在他猶豫如何作答的時間裏，劉教授卻緊追着問道：“或者說，你覺得你應該拿多少分，陳陽又應該拿多少分？”
“......”如果說上一個問題姜衍尚且有回答的餘地的話，那麽這一個問題，姜衍很明顯地感知到，劉教授似乎并沒有想從他的嘴裏聽到任何回答的意思。
與其說她是在向姜衍提問，不如說更接近于反諷。
于是姜衍只是安靜地站在原處，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劉教授繼續說：“對于你們整組的表現，我可以給到你們的分數是90分，但是因為你們遲交了，所以需要在總分360分的基礎上，再減去40分，這樣一來，你們平均每個人可以拿到80分。”
80分這個分數，對于絕大部分學生來說，不高不低，處于一個中等水準。
然而對于要争取保研名額的學生來說，80分，會把整體的學分績拉低一大截。
姜衍在系裏處于第三名的位置，上學期所有課程的加權均分是89.2.
......但是确實是他們組錯過了ddl，如果劉教授不留情面地嚴肅處理的話，甚至可以給與他們四個挂科處理的懲罰。
這樣說起來，其實80分，并不算低了。
于是姜衍誠懇地點頭：“謝謝劉教授。”
劉教授笑了一聲。
姜衍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她将手裏的一沓稿子順手丢進了旁邊的碎紙機裏，看着姜衍，慢條斯理地說：“你對于這個分數沒有意見是嗎？”
姜衍搖頭：“沒有的。”
她問：“那其他幾個人呢？你們小組的其他三個人......不對，應該是除了那個陳陽之外的其他三個人，也沒有意見嗎？”
“......”
劉教授繼續說：“你們當然可以四個人平分，每個人拿80分；但是鑒于陳陽同學今天的表現，你們也大可以三個人拿270，給陳陽50分。”
她說：“而且，看你們組那天來找我的狀态，你們組裏的其他幾個學生好像矛盾還挺大。我猜一下，陳陽是組長，錯過ddl，其實是他一個人的問題，對吧？”
劉教授面帶微笑地盯着姜衍的眼睛。
因為二人才剛回到辦公室，辦公室裏的暖氣還沒開着，窗戶開了一條細細的縫，冷風溜進來。姜衍感覺到一點陰冷的觸感從腳底向上蔓延。
他沉默地站在劉教授面前，長時間地沒動。
劉教授似乎也沒有要逼他作答的意思，臉上那種想要追根究底、緊追不舍地發問的神情突然又收斂起來，她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端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口熱氣騰騰的水。
姜衍定了定神，艱澀道：“抱歉劉教授，我們組關于分數的分配......還沒達成共識。”
劉教授擺擺手：“我問的是你的想法。”
她放下杯子，說：“如果最終你們組除了陳陽之外的另外兩個組員堅持要拿到原本屬于自己的分數，她們兩個都要90分，不肯分擔多扣的四十分，那你打算怎麽辦？320分減去她們兩個拿走的180，還剩140，你和那個陳陽分這剩下的140，你打算怎麽分？”
——剩下140，如果姜衍也堅持不承擔本來就不歸咎于他的錯誤，也拿走了90分，那麽陳陽只剩50分，注定挂科。
除非姜衍願意和陳陽平均分，兩人各拿70分。
“......”姜衍依然沒有說話。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只是看秦輕雨和陳陽目前這樣對峙的态度，或許劉教授說的話很快就要應驗。
“你打算怎麽辦？”劉教授追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