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這麽簡略生硬的回答,姜衍一時間也不明白,沈承簪指的不行是不允許姜衍和姜露見面,還是不允許姜衍回姜家住兩天。
但很明顯,無論沈承簪是哪種意思,姜衍今天還是得回沈家。
他輕微地嘆了口氣,回複道:[明白,沈總。]
就在姜衍絞盡腦汁思索如何跟姜露解釋的時候,沈承簪又發來了消息:[沈家有多餘的客房,你妹妹要來沈家住嗎?]
“......”
所以,沈承簪的那句不行,意思是不讓姜衍回姜家住。
姜衍想了想,沒有回複沈承簪,而是先給姜露打了個電話。
姜露那邊似乎是守在電話旁邊似的,迅速接起:“喂哥哥!你到了嗎!我快到了!”聲音裏全是孩子氣的期待。
姜衍硬着頭皮說:“那個......露露啊,哥哥這邊有事,不能回姜家......”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姜露瞬間爆發的哭鬧聲打斷了:“哇——哥!!你騙人!你騙人!”
“......”姜衍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一點兒,柔聲柔氣地安慰道,“好好好,先別哭露露,先別哭......聽哥哥說......先聽哥哥說......”
姜露抽抽噎噎道:“你騙人!哥哥!騙人!”
姜衍耐着性子哄勸:“乖啊聽哥哥說......哥哥今天确實回不了爺爺家......那這樣好不好,哥哥今天在......在一個朋友家住,那你要不要......你來哥哥的朋友家找哥哥玩兒好嗎?”
姜露就跟突然抽穗的枯草似的,嗓音裏還帶着一點哭腔,說出的話卻興高采烈的,沒有一點兒猶豫:“好哎!哥哥的朋友!好哎!在哪裏!我馬上就去!”
“......”姜衍哭笑不得,“把電話給你旁邊的李叔叔,我來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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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露立刻乖巧地将手機遞給了旁邊的李蘊。李蘊是姜越的秘書,四十來歲,似乎跟着姜越有十來年了,人很安靜,習慣性地有些弓背,總是微微低着頭。姜衍見過他幾次,給人一種做事妥帖的印象。
李蘊接過電話:“您好,姜少爺。”
姜衍說:“李秘書......我今天不回姜家。”
李蘊迅速接話:“明白。”
“那能麻煩你把姜露送到......送到沈家......或者現在這個點兒,可以送到我學校,我人在學校,晚點回沈家,”姜衍頓了頓,妥帖地補上後半句,“如果姜總那邊不同意的話......就......”
李蘊說:“沒問題,您稍後。”
姜衍話裏的姜總,自然是指姜越。
在沈家和姜家的聯姻裏,姜越的态度始終晦暗不明。似乎既不反對,也不支持。說到底,姜衍隐隐約約地感覺到,或許在姜越眼裏,姜賀就算攀上了沈家這棵大樹,也不過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不足挂齒。
這樣一來,姜越的态度倒是和沈芩有些相像,接近于看客一類的角色。
因此,雖然姜衍和姜露是堂兄妹,但姜衍不太确定,現在自己身在沈家,姜賀會不會同意自己的女兒和他再繼續接觸,更何況是直接帶到沈家去。
沒想到李蘊迅速回過來電話:“姜少爺,您在B大南門來可以嗎?我們十五分鐘之後到。”
“......”
姜衍挂斷電話,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走出了宿舍。十五分鐘之後,姜衍右手牽着小小的姜露,走在了B大的校園裏。
姜露之前也來過B大好幾次,隐隐約約地還記得B大周圍有不少好吃的地方,拉着姜衍的手就吵鬧着要找東西吃。
姜衍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了,這個點兒吃亂七八糟的東西,晚飯的時候姜露肯定又不肯吃。姜衍便帶着姜露往學生活動中心走:“去看好玩兒的去不去?”
姜露卻不肯走,撇着嘴雙手拽着姜衍,身體向後仰,繃緊了力氣拉着姜衍:“哥哥哥哥!不嘛,我要去吃好吃的!我記得你們學校後面好多好吃的!”
姜衍站在原地跟她僵持:“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吃飯了,你不是說要跟哥哥去朋友家嗎?好多好吃的你不吃啊?”
姜露使的力氣更大了,犟着腦袋說:“不!我要吃我現在就要吃!”
姜衍嘆了口氣,也拿她沒辦法,正要彎腰拉她,她卻一個沒站穩,拉着姜衍衣擺的手松開了,向後仰着跌坐在地上,摔了個屁墩兒。
姜衍急急忙忙地提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起來,姜露嘴角向下一拉,張開嘴就哭:“哇——”
足足哄了十來分鐘,姜露才抽抽噎噎地收了聲,揉着屁股說:“哥哥,走不動了——”
“......”
姜衍抱起姜露,姜露懷裏抱着姜衍的書和平板,二人就這麽走在B大校園內,着實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姜衍抱着姜露一直走到了B大西南門的小吃街,姜露看見什麽都好奇,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姜衍的手裏已經大包小包地拎滿了。
倆人逛了幾圈,在一家甜品店裏坐下,姜露抱着芋泥碗埋頭吃得不亦樂乎,姜衍這才有時間能歇一會兒。他拿出手機,點進微信,卻看見二十分鐘之前沈承簪發來的消息:[十五分鐘之後,校門口接你?]
姜衍倏地站起身,邊吩咐店員将姜露剛扒拉兩勺的芋泥碗打包,邊迅速地給沈承簪回消息:[沈總,不好意思沒看見消息,我現在過去可以嗎?]
沈承簪迅速回了消息:[不着急]
姜露還巴巴地望着甜品店的牆上琳琅滿目地張貼着的圖片,指着草莓甜筒擡頭看向姜衍:“哥哥,還想吃這個。”
姜衍提上店員打包好的袋子,伸手牽起姜露快步往外走:“下次,下次,今天不行。”
姜露撇撇嘴,低頭看見姜衍手上提溜着大包小包的吃的,終于體會到一點她的哥哥似乎也不容易,只好悻悻地回頭最後望了一眼牆上張貼的圖片,不情不願地跟着姜衍走出甜品店。
姜衍看了眼時間,距離收到沈承簪的那條消息已經過去了足足二十分鐘,他和姜露現在位于西南門,從西南門到南門,幾乎需要橫穿大半個校園,特別是他還牽着個嬌滴滴的姜露,走兩步歇一步的,估摸着怎麽着也還要二十分鐘。這麽想着,姜衍不由得又加快了腳步。
姜露本就因為沒有吃到草莓甜筒有些不情願,加上被姜衍這麽急匆匆地拉出了甜品店,現在還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姜衍的步子,她勉強被姜衍牽着走了百來米,越發覺得腳上穿着的新皮鞋的後跟有些磨腳,邁一步痛一步的,這麽一來,就更不願意走了。
姜露一把甩開姜衍的手,嘴角一拉,張開嘴委委屈屈地就開始哭鬧:“哥哥!走不動了!要吃草莓甜筒!走不動了!哇——”
“......”姜衍左手還提着一堆的吃食,只好伸出右手想再去拉她。姜露不肯,向後退了一步避開姜衍的手,說是在哭,其實定睛一看并沒有眼淚,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地鬧着:“走不動了,屁股痛——哥哥,不走了,我們回甜品店裏!”
姜衍沒辦法,只好蹲下身,手上拎着的東西擱在地上,伸出手捏她的臉,好言安慰:“不行啊露露,今天不行,下次好不好?今天哥哥的朋友在等我們,你不是說了想去哥哥朋友家玩嗎?不想去了嗎?”
姜露聞言哭鬧聲小了一些,滴溜溜地轉動眼珠子,仍然有些抽抽嗒嗒的:“那——明天好不好?明天我要吃甜筒!”
“行的,”姜衍擦着她眼角的一點點眼淚水說,“明天買,今天先回去好不好?”
姜露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眼珠子一轉,又撇撇嘴撒嬌似的看向姜衍:“哥哥,走不動——”
“......”姜衍低頭看了一眼她腳上純白色的漆皮搭扣皮鞋,看上去确實像比較硬挺的材質,點點頭,說,“那哥哥抱吧。”
姜衍拎起剛剛擱在地上的東西遞給姜露:“來,你來拎着,然後哥哥抱你走。”
姜露擡起手背抹了抹眼角,終于露出一口缺了塊的牙,高高興興地笑起來:“謝謝哥哥!”
等到姜衍抱着姜露穿過整個校園,終于走到南門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足足二十多分鐘。
遠遠望過去,已經能過看見南門的崗哨了,姜衍對懷裏還抱着的姜露說:“露露,下來自己走嗎?馬上到了。”
姜露跟搖撥浪鼓似的搖頭,将後背沖向前面,雙手環抱住姜衍的脖頸:“不要哥哥,不想走路。”
姜衍無奈,只好繼續抱着姜露往前走。
事實上,因為姜露一直跟着姜越生活,而姜越又總是在出差或者加班,因此姜露養成了比較獨立自我的性格,在其他人面前,更像是一個淘氣的男孩子氣的性格,摔倒了也只會拍拍公主裙上的灰塵,繼續和其他孩子追逐打鬧。
然而只有在面對姜衍的時候,姜露總是展現出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的模樣,恨不得一步也不走,全靠姜衍抱着。
好在畢竟只有八歲,又因為挑食等原因,體重偏輕,姜衍抱着也不算費力。
等到姜衍遠遠看見那輛熟悉的商務車時,再次低頭對懷裏的姜露輕聲說:“我們到了,露露自己下來走吧。”
誰知姜露一聽這話,反倒抱着更緊,臉埋在他的脖頸中再也不肯露出來:“不要不要不要,哥哥抱我上去。”
“......”姜衍面對這樣撒嬌的姜露幾乎毫無辦法,只好就這麽抱着她,走到車門前。
好在闫懷也看見了姜衍,下車走到姜衍跟前,幫他打開車門。
“上車了。”姜衍無奈地摸了摸姜露的後腦勺,“躲什麽呢?”
聽到姜衍喊她,姜露這才肯轉過身,一雙水晶珠子一樣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車內。
沈承簪坐在車裏,對姜露笑了笑:“露露是嗎?”
姜露坐上車,警惕地坐在沈承簪對面座椅的角落裏,聽到沈承簪對她說話,點點頭:“你好,我叫姜露。你是我哥的朋友嗎?”
姜衍坐上車,拉上車門,坐在姜露旁邊,摸着她高高紮在頭頂的圓溜溜的發髻說:“叫哥哥。”
對姜衍之外的人,姜露總算展露出應有的禮儀教養來,落落大方地沖沈承簪點頭招呼道:“哥哥。”
沈承簪嘴角泛起一點淡淡的笑意,說:“嗯,我是你哥的朋友。”
“......”聽到沈承簪嘴裏說出“朋友”兩個字,姜衍反倒有些尴尬地移開視線。
他和沈承簪當然不算朋友,但是在姜露面前,又無法解釋那麽多,總不能跟一個八歲的小姑娘解釋什麽叫做商業聯姻。
一行人回到沈家,姜露剛下車就抱着打包的芋泥碗不肯撒手,姜衍只好讓沈姨給她留了飯,以備她晚些時候又餓了。
吃過飯,沈姨又幫忙給小姑娘收拾出一間客房來,姜露因為難得外宿,加上是在姜衍面前,幾乎跟放歸叢林的鳥似的歡騰,一直鬧到晚上十一點多,才被姜衍好說歹說哄着睡下了。
姜衍輕手輕腳地帶上門,路過沈承簪的房門口的時候,不由得放慢腳步。
他有些猶豫。今天事出突然,就把姜露帶回了沈家,姜露又從五點多一直大呼小叫地鬧到現在,對于喜歡安靜的沈承簪來說,可能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姜衍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和沈承簪解釋,或者道歉。
但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并沒有聽見動靜,也不太清楚沈承簪是不是已經休息了,思量再三,還是放下手,沒有敲門,徑直回到了客房中。
第二天早上,姜衍起床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他習慣于在睡覺的時候拉開窗簾,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從巨大的落地窗投射進床腳的溫暖光線。
因為是周六的早上,姜衍摸到手機查看了一眼消息,沒什麽重要的,便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再起來,等他真地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
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玩鬧得太晚,姜露的房間裏仍然靜悄悄的,姜衍輕輕地打開房門看了一眼,确認她還在睡覺,這才放心地走下樓。
室內的暖氣很足,姜衍只穿着一身棉質單層睡衣,趿拉着拖鞋,帶着一點睡眠過量的懈怠,就這麽懶散地走下樓梯。
屬于北方秋日的清透陽光穿過巨大的落地窗包裹住他。姜衍打着哈欠,踩在樓梯上的步子很是松快。
下一秒,他的腳步滞在原地。他保持着握住扶手的姿勢,一只腳踩在了下一級臺階上,另一腳卻還停留在上一級臺階,剛剛那種明快慵懶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取而代之的,是怔怔的錯愕神情。
越過盤旋而下的樓梯,姜衍的視線落在明亮的客廳——沙發上坐着的身影,陌生而令人生畏。
是沈芩。
姜衍想,是沈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