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他腦海裏第一反應是松了一口氣,姜露還沒有醒。
緊接着,他的心又懸起來,現在已經是十點多了,姜露很可能随時都會醒。
姜衍停在原地的腳步重新邁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很明顯沈芩應當早就看見他了,他手裏端着茶杯,面前的茶幾上擺放着一套茶具,袅袅白煙升騰,水霧飄散開。
似乎聽到姜衍的腳步定在了原地,沈芩放下杯子,身體向後仰,靠在了沙發上,他仰起頭,視線準确地投向樓梯上的姜衍。緊接着,他的嘴角綻開一點不明所以的微笑,和滿室的冬日陽光一般,這笑容看似和善,卻并沒什麽溫度。
姜衍就這麽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沈芩面前,低着頭,眉目和順,平靜道:“沈總。”
“過來。”沈芩說。
姜衍走到沈芩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沈芩仍然靠在沙發上,帶着笑意:“倒茶。”
姜衍點點頭,伸出手,看着面前擺放着五花八門的茶具,有些不知所措,見沈芩也沒有要提醒他的意思,姜衍就拿起沈芩剛剛放下的茶杯,拎起茶壺,不太熟練地将茶杯倒滿。
他放下茶壺,雙手捧着茶杯,轉過身,遞到沈芩面前:“沈總。”
沈芩沒接,架着腿,維持着這個上位者的姿态沒有動,只是淡聲道:“喂我。”
“......”
有一瞬間,姜衍也以為他聽錯了。但他又迅速想起沈承簪曾經對他的告誡——那些話,近乎于口不擇言,告誡他沈芩不是善類。
雖然當時的姜衍也沒有懷疑,但聽說和親身體會,畢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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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動了動,手腕倒是挺穩的,杯子裏的水倒的很滿,卻一滴也沒有灑出來。
姜衍低聲說:“沈總,請喝茶。”
在他話還沒說完的時間裏,手裏的茶杯被粗暴地打掉,滾燙的茶水盡數打翻在他的大腿上,因為疼痛的生理反應,姜衍下意識地倒吸一口冷氣。沈芩已經擡手,捏住他的下颌,他的低呼聲被硬生生壓進喉嚨。
口腔因為外力作用變形,疼痛從不同的地方傳來,侵占他的大腦神經,迫使他無法思考。
沈芩靠近姜衍,嘴唇若有似無地貼上姜衍的臉,說:“沈承簪沒教過你嗎?”
掐着下颚的手驟然松開,緊接着,更大一股力道攥住姜衍的脖頸,虎口卡住他的喉結。喉珠的滾動受到壓迫,姜衍難以呼吸,不自覺地作出吞咽的動作,又被壓回去,這樣反複間,他感受到從喉頭蔓延到胃部的惡心感。
姜衍一陣接一陣的發出幹嘔。
沈芩皺眉,猛地将他掼到柔軟的沙發上。
姜衍爆發出劇烈的咳嗽聲。他一手撐着沙發,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五指最大限度地張開,深深嵌入布藝沙發的表面,似要努力抓住些什麽;另一只手扶着喉嚨,咳得滿面通紅。
沈芩看着他,動作輕慢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輕輕抖動西裝外套的下擺,又抻了抻衣袖。
姜衍攥着領口,咳了三五分鐘,從那種窒息惡心的恐怖感覺中緩過來。
沈芩居高臨下問:“知道錯了嗎?”
姜衍扶着沙發,坐直上半身,咳嗽引起的生理反應致使他滿面通紅,眼角濕潤,他緩緩開口,張開嘴,卻沒發出聲音。
沈芩難得有耐心,就這麽筆直地站着,眼神無波無瀾地看着他。
姜衍又緩了一會兒,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平和的微笑,對上沈芩輕慢的視線,說:“沈總,抱歉。”
沈芩說:“錯在哪裏?”
姜衍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再次擡起頭,依然神情平靜地看向沈芩:“我不值那個價錢,讓您失望了。”
沈芩似乎明顯地被他的這個回答取悅到了,幾乎是在一瞬間,他臉上那種淡漠的笑意加深了,彎下腰,興致盎然地問:“那怎麽辦?”
姜衍微微愣神,随即冷靜下來,盡量溫和地笑道:“沈家和姜家的聯姻對于兩家來說,都屬于長投,自然需要更多的時間相互磨合,去摸索一個新的盈利模式。目前合作才剛開始,沈總......您不如多點耐心?”
沈芩笑了一聲,說:“你以為......這4.3億,算沈家的投資?”
沈芩再次靠近姜衍,很難說清是因為這個巨大的數額還是姜衍慘白的臉色刺激到了他,沈芩的臉上展露出很明顯的興奮神色,他再次伸手捏住姜衍的下颌:“搞清楚一點姜衍,這筆款,對于沈家來說,是做的慈善。”
沈芩說:“買姜賀的命。”
“......”
沈芩貼近姜衍的耳廓。
姜衍看不見沈芩的臉了,但是那種溫熱的觸感舔舐耳廓,致使姜衍全身僵硬,呼吸停滞幾乎無法動彈。
他聽見沈芩在他耳邊低語:“他不值錢,值錢的是你。”
下一秒,姜衍的領口被人拎起,姜衍被迫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沈芩扯着他睡衣的領口,粗暴地拖着他往前走。
姜衍順從地跟着他走,但沒跟上步子,繞過玻璃茶幾的時候,膝蓋砰的一聲磕在堅硬的茶幾角上。
姜衍哼了一聲。
沈芩側過頭向後瞥了一眼,笑了一聲,更加用力地扯着他的衣領。
姜衍被他一路拽行,拖上了樓梯,才終于開始反抗:“沈總......別......上樓。”
沈芩停下腳步,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麽?”
姜衍扶着把手,喘着氣,緩過來一些。他站在比沈芩矮一級的臺階上,仰起頭看向沈芩,懇求道:“沈總......我妹妹在睡覺。”
沈芩擡起手,指腹掃過他的鬓角:“怎麽?你還會怕的?”
“......”姜衍低下頭,輕聲說:“怕的。”
沈芩說:“我不如沈承簪嗎?”
“......”
見姜衍沒有作聲,于是沈芩繼續道:“以承簪的性子.....你們還沒上//床是吧?”
“......”
在說話的間隙,沈承簪擡起手,冰冷的指腹順着姜衍棉質睡衣敞開的領口向內探入。
鎖骨處冰冷發膩的觸感,使姜衍聯想到冬天的清晨在打霜的草坪上爬過的游蛇。
他難以自控地戰栗,扶着欄杆向後退。
沈芩向下走了一級臺階,微笑着看着他:“不如跟我試試。”
姜衍沉默着,又向後退了一步。他想至少先下樓,回到客廳裏去,這裏離姜露睡覺的客房太近了,太近了,僅僅一扇門的阻隔。
姜露才十歲,姜衍不敢想,如果姜露這個時候推門出來,揉着眼睛喊他哥哥,他要怎麽跟她解釋。
姜衍接連後退的動作落在沈芩眼裏,他微微垂下眼——這樣的動作和神情,柔和了一點他眉目間外揚的戾氣——姜衍恍惚地想起沈承簪如出一轍的眉眼,上次在經濟學院教學樓門口,沈承簪手捧鮮花朝他走過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柔和的神情。
下一秒,姜衍的肩膀受到一股大力,天旋地轉之間,他的後背兇惡地撞擊潔白的牆面,發出的巨響将他從喉嚨裏溢出的一點痛哼聲湮沒。
姜衍張大嘴,痛得無法出聲。
沈芩掐着他的喉嚨,幾乎使他雙腳離地。姜衍擡起手,以一個祈求的姿态,雙手捧住沈承簪掐着他脖子的手。
沈芩微笑着貼近他:“小雜種,跑什麽?”
姜衍說不出話,只是盯着沈芩的眼睛恍恍惚惚地想,沈承簪和他的父親,長得真像。
窒息帶來的痛苦将時間無限度地拉長,姜衍弄不清到底過去了多少秒,只是在掐着脖子的外力松開的那一瞬間,已經模糊的視野驟然恢複了清晰,他大口大口喘着氣,腦海裏一片空白,扶着牆,軟綿綿地倒在樓梯上。
在他還處于窒息過後的那種脫力和恍惚之中時,姜露的尖叫聲響徹整個沈家。
姜衍癱坐在樓梯上,在聽到姜露的聲音的一瞬間,他竭盡全力撐着樓梯,想站起來。
眼前的景物仍然仿佛罩着一層清濛濛的白紗,整個視野都在不停地抖動,姜衍不太能看清東西,只是模模糊糊地辨認出,在樓梯口站着一個身穿粉色睡裙的小姑娘的身影。
他盡量仰起臉,扯起嘴角想露出一個笑容,但臉部肌肉的動作扯動了喉嚨,他痛得失聲。
再下一秒,沈芩當胸一腳,姜衍滾下了樓梯。
*
姜衍再睜開眼的時候,入目是一片潔白。
他隐約聽見耳邊有人在說話,視野不斷旋轉,白茫茫一片。
約摸過了三五分鐘,眼前的白茫茫才逐漸具象化——他仰面朝天睡在病床上,醫院的天花板高懸顱頂,純白的色調渲染肅穆冷峻的氛圍。
姜衍微微偏過頭,動了動手指。
他看見沈承簪,坐在病床旁邊的沙發上,腿上放着電腦,戴着眼鏡,似乎在處理工作事務。
姜衍張開嘴,嗓子眼裏的焦灼催促他發聲——他想喝水。
但喉嚨裏似乎堵了什麽東西,姜衍只是徒勞地作出說話的口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抿了抿唇,嘗到一點鐵鏽味。
好在沈承簪終于擡起頭,視線對上姜衍半睜開的眼睛。他放下電腦,邊起身往床頭走邊向外喊:“衛醫生,病人醒了。”
路過的護士探進頭:“沈先生,我幫您去喊一下衛醫生。”
沈承簪點點頭,走到了姜衍的床頭,彎下腰,輕聲問:“感覺還好嗎?”
姜衍說不出話,意識也尚且處于回籠的狀态中,人還是迷迷糊糊的,聽到沈承簪的問題,足足花了十秒鐘思索,然後很輕地點頭。
“要喝水嗎?”沈承簪問。
姜衍朦朦胧胧的意識再一次被疼痛幹燥的喉嚨刺激到了,聽到沈承簪的話,這一次稍微用了點力氣點頭。
沈承簪按下床頭的一個按鈕,病床緩緩升起,他走到床尾正對着的飲水機處,取了一次性紙杯,倒了一杯溫水,送到姜衍嘴邊。
幾分鐘的時間裏,姜衍已經漸漸清醒了,身體的各處似乎也重新恢複了意識。他嘗試着擡起胳膊,卻又不知道扯到了哪一處的肌肉,痛得他張開嘴,沒喊出聲。
“手臂有一些軟組織挫傷,應該不是很嚴重......”沈承簪端着水杯,微微傾斜杯口方便他喝水,低聲說,“右腳腳踝有一點拉傷......可能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姜露跟着沈姨回家了......她沒事,就是有點害怕,沒受傷。”
姜衍默默地聽着,小口小口地啜着水喝。他不太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覺得喉嚨很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久沒有喝水的緣故,毫無刺激性的溫開水順着嗓子眼流下去,姜衍痛得眼角發紅,幾乎不敢吞咽。
“......嗓子不舒服嗎?”沈承簪将水杯擱在床頭,仍然站着,彎着腰問他。
姜衍将含在口腔裏的最後一口水咽下,嗓子眼裏蔓延的粗粝的疼痛感使他恍惚地感覺他不是在吞開水,而是在吞沙子。
病房裏響起腳步聲。
姜衍擡起頭,看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進病房。
姜衍看見他胸牌上寫着衛清渠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