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侍應生将沈承簪取來的酒倒入水晶特加大中。他在姜衍的身邊落座,這樣一來,姜衍就坐在了沈承簪和君銘中間。
實際上,姜衍不太能品鑒出葡萄酒的好壞。沈承簪晃動透明高腳杯,紅色的液體在杯中打出漂亮的旋。
姜衍不太記得他喝了幾杯酒。因為他的酒杯一旦見底,沈承簪就不動聲色地倒滿,他的動作坦坦蕩蕩,神色輕慢,雖然和姜衍一道坐在沙發上,視線幾乎持平,但身體後仰,雙臂大張着靠在沙發上,因此臉部也微微揚起,視線似乎呈抛物線狀,從高向低地落在姜衍臉上。
姜衍沒什麽表情擡起臉,再次将杯中的液體飲盡。
在可預知的範圍內,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失去焦點,目之所及的人臉,上下晃動。但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握住酒杯,右手拇指和食指輕微地撚着細瘦的杯腳。
他感覺到耳廓很熱,微微地發燙,腦子裏間歇性地一閃而過奇怪的畫面。
他想起那天在教學樓下,沈承簪抱着花,從落滿金枝槐的柏油大道上向他走來的場景。
雖然那花束并不是為他而來——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姜衍想,時隔多日,他終于在這個并不太恰當的場合,誠實地想,在那個瞬間,他有一點心悸。
他已經不太能感知到時間的流逝了,酒精緩慢而強硬地侵蝕大腦,幸而膝蓋下方持續性的疼痛仍然在不斷刺激他,使他勉為其難地保持清醒。
“走吧?”
姜衍聽見沈承簪說。
“......啊?”他竭力睜大雙眼,仍然感覺到視野像是蒙上了一層霧。
“他喝多了,”他聽見沈承簪說,“麻煩您了。”
“當然。您請便。”君銘說。
姜衍迷迷糊糊地被握住肩膀,一股大力将他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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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銘:“小心腳下。”
“......謝謝。”姜衍小聲說。
君銘很輕地笑了一聲。
君銘攙扶着他,走出了別墅的大門。
風太冷了。雪勢愈演愈烈,夾雜着粗粝雪籽的西北風呼嘯着打在臉上。
從溫室中霍然走入風雪中,姜衍終于從渾渾噩噩的醉酒狀态中醒過來。
他在君銘的攙扶下,趔趔趄趄地走下高而長的樓梯,走出庭院的大門,沉默着坐上一輛陌生的商務車,重又回到溫暖的環境中。
君銘抽了兩張紙巾,抹去肩頭沾上的幾片雪。
姜衍怔怔地坐在他對面。
“沾了一點雪,”君銘說着,擡手撚着紙巾拂去姜衍肩頭的冰雪。
姜衍只穿着那件薄薄的毛衣,之前套在外面的那件羽絨服外套,忘在了沙發上。
君銘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抱歉,你的衣服忘了拿......賠你件新的可以嗎?”
姜衍搖搖頭:“不用。”
他別開視線,不再和他對視。
膝蓋下方的傷又發燙地痛起來,持續性地折磨他的神經末梢。姜衍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窗外呼嘯的雪花慢慢地想,沈承簪和沈芩是不一樣的人,沈芩和君銘又是不一樣的人。
第一眼看見沈芩的時候,那種極具侵略性和輕慢意味的、屬于上位者的視線就使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明白,沈芩不是善者。
但君銘不是的,他眉眼溫和而具有親和力,在他問出那句話之前,有很長的時間,姜衍以為是自己會錯了意。
姜衍想,其實都是一樣的。
當然,或許沈承簪不同。
但好像在這樣的光景裏,都不重要了。
車輛緩緩行駛,漫長的飄逝而過的雪景終于停駐。
他們在高聳入雲的金雲大廈前停下。沒記錯的話,這裏也是沈家的産業。
司機剛打開車門,酒店門口的侍應生已經迅速地迎上來,戴着雪白的手套,撐起一把黑色的傘。
君銘扶着姜衍的肩膀,在侍應生的陪同下,快步走進酒店的大堂。
約摸是沈承簪已經交代過的緣故,他們甚至沒有在前臺進行登記,電梯轎廂平穩上升,在32層停下。
“這裏請。”戴着白手套的侍應生俯身指示方向。
君銘握住姜衍的肩頭,刷開房門。
“入住愉快,有事請随時呼叫前臺。”
房門在身後閉合。
姜衍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沉默着擡頭,看見巨大的環形落地窗外,嘆為觀止的空中雪景。
“......真漂亮。”
君銘站在姜衍身後,低聲慨嘆。
“是。”姜衍點頭答。
漫天都是雪,天的邊界已經被白茫茫的雪暮模糊了,這世界仿佛看不到盡頭。
“我說的是你。”君銘說。他從背後擁住姜衍,手掌從他的毛衣下方探入。
姜衍從那種醉酒之後的失神中醒轉過來,腰側冰冷的溫度激得他一個戰栗。他掙紮着往前走了一步,迅速轉過身,扶着身邊的電視櫃,怔怔地面對着君銘。
君銘從善如流地放開他,含着笑,聳了聳肩:“嗯?我以為你知道。”
姜衍沉默着,後退了一步,然後移開視線,望着血紅色的地毯,平靜道:“我......明白。”
“好,”君銘體貼地走進洗手間,留下他一個人站在那兒,洗手間裏傳來細碎的水流聲,“我先洗澡。”
不太清楚是因為生理性的疼痛還是精神緊張的緣故,姜衍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右腿一直在顫抖。他緩慢地挪動腳步,在床沿坐下。
君銘說,我以為你知道。
君銘的意思是,他應該知道,今天這場酒會,沈芩将他帶到了君銘的面前的時候,就應該知道這是一場交換。
也就是說,沈芩故意叫停了沈承簪的貸款審批流程,然而又從中牽線,讓姜衍和負責人君銘見面,然後達成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
在這件事情中,沈芩沒有損失卻似乎也沒有任何得利。
他好像純粹只是......無聊的惡作劇。
沈芩到底在做什麽?
姜衍不太明白,這對父子之間,到底有什麽怨恨牽扯,讓沈芩樂得做出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
他渾渾噩噩地思考時,衛生間的門開了。
姜衍僵硬地轉過脖子,看到君銘腰間只圍了一塊白色的浴巾,赤裸着上身站在玄關處。
姜衍感覺從下巴到脖子再到肩頸處的所有肌肉,似乎都處于一種過度緊張之後的緊繃狀态中,以至于他甚至無法轉動脖子,只是這樣姿勢別扭地轉着頭,怔忡地看着君銘。
“在想什麽?”君銘從玄關處走過來,手上還拿着一塊毛巾,神情慵懶地擦着從發梢滴落的水漬。他走到床邊,在姜衍身邊坐下。
姜衍:“沒有。”
“很緊張?”君銘問。
姜衍:“沒有。”
君銘輕哂了一聲,随手将濕漉漉的毛巾搭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問:“沒和沈承簪上過床......那沈芩呢?”
“......”
君銘:“也沒有嗎?”
姜衍沉默着,沒有回答。
君銘也不再問。
他伸出手,手掌覆在姜衍擱在膝頭的手背上。
約摸是剛剛洗過澡的緣故,他的手掌很燙。
“很冷嗎?”君銘問。
姜衍搖頭:“沒有。”
“好,”君銘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他的聲音聽上去使人感覺到,實際上他并不關心姜衍回答了什麽,他的注意力似乎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燙人的溫度貼在了腰間,緊接着,游移向上。
近乎阒寂的32樓房間內,姜衍清晰地聽到耳邊一聲低低的舒适的喟嘆。
君銘說:“真軟。”
姜衍沉默着,安靜地坐在床沿,窗外清光飄灑,他更像是一尊漂亮的雕像。
有一瞬間,姜衍甚至好像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
下一瞬間,他又聽見君銘的笑聲:“......沈承簪真舍得。”
不對,姜衍想,他說的不對。這件事與沈承簪無關。
無論是大額貸款,還是姜家的窟窿,都不該由沈承簪來填的。
因為這場商業聯姻,沈承簪好像什麽也沒指望從姜衍身上獲取。
甚至于很多時候,沈家對于姜衍來說,遠比姜家更自由,更熨帖。
......
在混沌的思緒中,姜衍仰面倒在床上。潔白的天花板高而遼闊,質地柔軟的毛衣被掀至頭頂,混亂地遮擋住了姜衍的視線。
“開門!”神思游離中,姜衍恍恍惚惚聽見很遠的聲音。
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下一秒,房門外傳來巨響。
“......等一下......”姜衍掙紮着,想從床上爬起來。
他好像聽見有人在敲門。
“別管他!”君銘低聲呵斥,強硬地攥住他的手腕壓回去。
“不是......君先生......”
砰。
一聲巨響。
砰。
又一聲。
“開門!”
“開門!”
門外傳來幾聲暴躁的喝斥聲,聽動靜很明顯有不少人。
“君先生......先等一下......外面有人!”
姜衍從那種和順得近乎冷漠的狀态中脫離出來,他掙紮着擡腿,左腿的膝蓋骨抵在君銘的腿根。
門外的響動越來越激烈,接連傳來幾聲驚天動地的撞門聲,以及酒店的工作人員驚惶的阻攔聲:“先生......先生!您先等等先生......”
“君銘......君先生......”
姜衍眉頭緊皺,手腕奮力掙紮:“先等一下!”
君銘很明顯地被激怒了。他握着姜衍的手腕,突然動作靜止了片刻。
姜衍也靜下來,看着君銘的眼睛,語氣溫和:“君先生......您......先處理一下外面的狀況?”
君銘冷冷地盯着姜衍,他跨坐在姜衍胯根處,俯身攥着姜衍的手腕。從姜衍的角度看他,君銘周正溫和的眉眼間流露出濃濃的戾氣。
君銘說:“姜衍......”
姜衍平靜地與他對視:“君先生......外面似乎出了什麽意外?”
“是意外嗎?”君銘問。
下一秒,姜衍被拽着手腕從床上拖起來。
君銘翻身下床,姜衍被拖行着重重摔下床。
他蹲下身,目不轉睛地盯着姜衍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喘着氣,斜斜靠着床坐在鮮紅色的地毯上。
他驀地伸出手,勾起一邊的唇角,右手掐上姜衍的脖子,左手猛地攥住他的頭發向後拽,行為粗暴地将姜衍的臉,按在地毯上。
“姜衍......沈承簪反悔了,”君銘說,“但我不想叫停。”
他又突然神經質地站起身,以至于姜衍仍然處于暈眩中,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姜衍,留着下次。”
姜衍背靠着牆,歪歪斜斜地坐在地毯上,看見君銘撩過衣櫥裏的浴袍披上,在越來越重的砸門聲重,慢條斯理地系好腰間的帶子。
然後又回過身,走到姜衍旁邊,居高臨下地俯視了一會兒姜衍,驀地擡腳,朝姜衍的右腿踢過去。
姜衍哼了一聲,歪歪斜斜地順着床倒下,因為生理性的痛苦而蜷縮成蝦米一樣的團狀。
“留着下次,”君銘轉身去開門,“寶貝兒,留着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