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祁商陸闖進房間,第一眼就看見蜷縮在床尾的姜衍。因為酒店鋪設的紅色地毯的緣故,以至于祁商陸在一瞬間以為姜衍身下是滿地的血。

他定了定神才沖過去,半跪在姜衍身邊,擡手捋開姜衍額頭前擋住眉眼的頭發:“姜衍?!姜衍?”

姜衍抽着冷氣,喘息着拍了拍祁商陸的手背,聲音喑啞如灰:“......沒事。”

君銘穿着浴袍,始終沉默着,在酒店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迅速離場,前往其他房間。

祁商陸也并沒有要鬧事的意思——這是沈承簪要解決的問題。他的任務只是過來把人帶走。

“能走嗎?”祁商陸說。

“......能,”姜衍說,“稍微......等等。”

他臉色蒼白,聲線顫抖,無法控制住因為疼痛而引起的生理性痙攣和惡心感。

“我來吧。”祁商陸彎腰,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繞過他的膝彎,将他抱起來,放到床上。

姜衍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慘白一張臉,臉上的笑容也在抖,說:“謝......謝謝。”

他在床沿坐了一會兒,等疼痛緩了一些,緩解到使他覺得他仍然還活着,然後慢慢擡起手,又微微俯下身,怔怔地看了看懸垂在床沿的一雙腿,确認并沒有少了什麽。

祁商陸站在他面前,擋住身後幾位的目光。

他帶來的人很有眼色地退到門外。

祁商陸說:“還好嗎?能走嗎?我抱你下去?要去醫院。”

“......”姜衍沉默着,低頭将散開的褲腰帶系好,又向下拉了拉毛衣的下擺,然後擡起頭,說,“沈總......承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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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祁商陸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姜衍在這時候會突然提及沈承簪。祁商陸說:“沈承簪今天之前肯定能到。具體的航班信息我等等問他......應該是最近那班。”

“......好。”姜衍說。

雪下了一整天,沒有停。路面封凍,交通管制,整個京洲市都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被迫放慢了速度。

姜衍坐在病房的床上,望着病房外的雪,沉默着。

雪天不僅掩蓋了所有目之所及的景物,甚至似乎掩蓋了聲音。病房裏太安靜了,安靜地姜衍能清晰地聽到點滴規律掉落的聲音。

祁商陸剛剛從病房出去了,或許要過一會兒才回來。

挂的點滴裏約摸有鎮痛的成分,腿上的疼痛感已經處于姜衍能夠忍受的範圍之內了。所幸沒有骨折,不用打石膏,但仍免不了卧床靜養。

祁商陸說,沈承簪在回來了——因為他的事,被迫中止出差,盡最大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然後收拾爛攤子。

在房門被敲響的時候,姜衍才隐隐約約意識到,沈芩的目标不是他。姜衍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而已。

将姜衍送到君銘的床上,再将消息透露給沈承簪。

沈承簪有的選——他大可以選擇作不知情狀,畢竟這是姜衍自己選的——況且沈承簪在很早之前就問過姜衍,為了姜家作出這種程度的犧牲,值得嗎。

當時姜衍的回答是——他沒得選,因為他姓姜。

因此,沈承簪大可以當作不知道有這回事兒。等他出差回來時,貸款或許已經開始走正常放款流程,姜衍也已經收拾好殘局,像無事發生一樣,安靜地睡在客房。

姜衍知道的,沈承簪似乎有某種程度上的潔癖。好在他一直以來都睡在客房,因此,即使有壞事發生,也不會影響到沈承簪。

但是沈承簪沒有。

他錯誤地選擇了性價比更低的那個選項:強行終止這場對于他有利無害的交易,把姜衍帶回來。

所以在沈芩眼裏,他也認為沈承簪會作出這個不太聰明的選擇嗎?

......醫院裏的暖氣開得很足,徐徐吹出的暖風在明亮的玻璃窗上凝結成一層白霧,霧水深重,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姜衍模模糊糊地思索着,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他回過頭,看到記憶中某個頗為熟悉的身影。

“......衛醫生。”

衛清渠一言不發,走到病床邊,毫不客氣地掀開姜衍蓋着的被子,伸手按了按他已經包紮好的右腿。

姜衍哼了一聲,額頭上迅速冒出一層細密的汗,如同玻璃窗上蒙着的那層水霧。

“哎哎哎!”

祁商陸跟在衛清渠身後走進來,剛進門就看見衛清渠在姜衍受傷的腿上搗鼓什麽,跌跌撞撞地奔到病床前,說:“輕點兒寶貝!他不比我,我皮糙肉厚任你折騰,這寶貝可嬌貴着呢!”

衛清渠從喉間溢出一聲冷笑,說:“嬌貴?下手不如再重一點,直接弄死了,省得受罪。”

“......”

他嘴上這麽說着,手上的動作還是肉眼可見地放輕了,拿起擱在床頭的X光片,端詳一番說:“骨科的路醫生給你看過片子了?他怎麽說?”

“嗐,路醫生說骨頭沒事兒.....”祁商陸接過話,“這不是不放心,喊我們衛大醫生過來看一眼。”

“......”衛清渠放下片子,又拿起擱在床頭的其他檢查單依次查看,神情認真,并不理會祁商陸滿嘴跑火車的話。

姜衍安靜地坐在病床上。

“骨頭沒事,”衛清渠放下檢查單,掃了一眼姜衍的腿,順手将剛剛掀開的被子蓋回去,說,“手我看看。”

“......”姜衍擡了擡手指,微微搖頭,笑了笑說:“手沒事兒。”

“沒記錯的話,現在病房裏應該只有我一位醫生?躺在床上的......”衛清渠說,“......叫病人。”

他利落地拉過姜衍的手,動作看似不容拒絕,實際上細致地用四指托着姜衍的手腕,大拇指輕輕按住手背,以防二次傷害。

衛清渠非常輕地上下左右撥動姜衍的手腕:“痛嗎?”

姜衍搖搖頭說:“......還好。”

衛清渠觀察着姜衍的神色,将姜衍的手送回原處,不容置疑道:“去補個手部CT.”

“......”姜衍只好點點頭。

衛清渠瞥了眼站在旁邊、視線亂竄的祁商陸,問:“那位呢?”

“啊?噢,你說沈承簪?在來了在來了,說是上飛機了,估摸着很快就到吧?”

衛清渠敏銳地捕捉到祁商陸話語裏的信息,他皺了皺眉,張嘴似乎想問什麽,但視線掃過姜衍的臉,他抿了抿唇,什麽也沒說。

祁商陸也迅速領悟衛清渠欲言又止中暗含的意思,他擡手大咧咧地攬住祁商陸的肩膀,搭着人往外走:“行了行了衛醫生,你不是還忙着查房嗎?先走先走......”

衛清渠被迫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叮囑:“CT......”

“行行行,馬上!我馬上推他去做,你忙你的去吧寶貝兒!”

病房重歸寧靜,點滴還有大半,鎮痛成分起作用之後,姜衍才感覺到一陣一陣的頭暈。

他靠着病床,閉上眼睛,歪着頭,昏昏沉沉地陷入睡眠中。

姜衍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仍然是白蒙蒙的霧氣籠罩的玻璃窗,這樣濕重的霧氣,遮住了窗外的光景,不知道雪是否還在下。

他緩慢地轉動脖子,感覺到肩頸處的僵硬的肌肉逐漸複蘇,陣陣酸痛蔓延開。

他将臉轉向朝門的那側,看到祁商陸翹着腿坐在沙發上玩兒手機。

過了一會兒,祁商陸從手機屏幕前擡起頭瞄了病床上一眼,正要低下頭去,才意識到姜衍睜着眼睛正安靜地注視着他。

祁商陸放下手機,從沙發上站起來:“醒了?”

他走到病床旁邊,從床頭櫃上取了個紙杯,轉身去倒水,說:“先喝點水?哪兒不舒服嗎?”

姜衍張了張嘴,喉間一陣刺痛,激得他反複吞咽口水,說不出話。

“算了你還是別說話了,”祁商陸幫他把病床升高一些,将水遞給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麽,收回手,說,“你手能動嗎?我喂你喝?”

“......”姜衍搖搖頭,擡起手去接杯子,示意自己沒事。

祁商陸這才把紙杯遞到他手中,再次問道:“還有哪兒不舒服嗎?我去叫衛醫生。”

姜衍搖搖頭。

祁商陸說:“行吧,沒事兒就行,哪兒不舒服喊我,我在這兒守着......那家那位沈大老板估摸着也快到了,等他到了我再走。”

姜衍點點頭。

天暗下來不少,祁商陸仍然坐回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着手機,時不時地離開病房,姜衍猜測可能是找那位衛醫生去了。

夕陽的斜照徹底消失在病房中。

姜衍微微出神地望着窗外比往常都清亮許多的餘晖,腦子裏混混沌沌的。

沈承簪就是在這個時候,闖進了病房裏。

姜衍聽到病房門被砰地推開,門把手重重砸到了牆上,又吱呀吱呀地反彈回去。

祁商陸坐在沙發上,聽到響動吓了一跳,從沙發上跳起來,皺着眉頭看向來人,說:“沈總,動靜小點兒,有病人呢。”

沈承簪帶着滿身的風雪氣,出現在病房裏。

他一身黑色的羊絨大衣,下擺很長,一直遮到膝蓋,西褲和皮鞋也都是黑色的,那些晶瑩的、純白的雪籽和尚未融化殆盡的雪花,在這樣純黑的底色上,便顯得愈發明亮,在燈下散發雪白的閃爍的光。

頭發上,肩膀上,皮鞋上,滿身都是雪。

病房裏暖意融融,姜衍怔怔地躺在病床上,望着他,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來客。

病房中的兩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沈承簪已經随手将手上拎着的電腦包扔在陪護床上,繞過祁商陸,大步走到病床前,一把拽住姜衍病號服的衣領,猛地将他拽到自己面前,說:“姜衍,走之前我有沒有反複告誡過你?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好好待在家裏,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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