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緊接着，姜衍透過玄關處的灰色玻璃隔斷，看見祁商陸死死攬着沈承簪的肩膀，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廚房間。
祁商陸将沈承簪朝客廳的方向推了一把，作出一個圓潤的滾的嘴型。
沈承簪面不改色地拐過玄關，沒事兒人似的走到姜衍旁邊坐下。
沒多會兒，祁商陸陸續往餐桌上端了幾個盤子，衛清渠也走出廚房，解下了圍裙搭在餐椅上，走到客廳，看見沈承簪和姜衍并排坐着，他先沖姜衍點了點頭，随後對沈承簪說：“沈總，我做好了，您要做什麽請自便。”
“好。”沈承簪應了一聲，朝廚房走去。
衛清渠從餐桌的杯架上取了兩個杯子，沖了兩杯茶，放在姜衍面前。
姜衍道了謝，衛清渠笑了笑，在沙發上坐下，按開電視開關，随意播放了一部前不久剛剛上映的喜劇電影。
安靜又冷淡的客廳頓時熱鬧起來。
祁商陸洗了手從廚房走出來，走到客廳，站在衛清渠和姜衍面前，來回打量了幾眼，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對着衛清渠說：“真養眼......就是小姜衍怎麽看起來又瘦了？怎麽，沈承簪不讓你吃飯？”
“......”姜衍對于祁商陸平日裏一派吊兒郎當的做派倒是沒什麽感覺，但他下意識看向衛清渠，果然看見衛醫生的眉頭蹙起。
衛清渠的五官不似姜衍的清秀和順，而是近乎秾豔，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挑，眉形修長，是一種具有挑釁意味的、抓人眼球的漂亮。平日裏他穿着白大褂，又總是冷着臉，手裏拿着查房的簿子，單手插在衣兜裏，視線冷冷地掃過去，職業的嚴謹性和神态的嚴肅恰好中和了他五官上的豔麗，使他看起來不易接近，不容質疑。
但是現在在自己家中，衛清渠身上是一件灰色的圓領毛衣，下身一條白色的長褲，腳上還穿着一雙鵝黃色的棉拖鞋，剛剛從廚房出來，似乎有些累了，渾身上下都流露出一派溫和居家的氣質。此刻聽到祁商陸的話，他好看的眉眼頓時皺起，但是沒穿那身白大褂，手上也沒有病例，平時那種凜然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就淡了不少，沒什麽威懾力了。
他擡了擡眼，瞥了站在那兒不知道傻樂什麽的祁商陸一眼，冷冷道：“有客人在，瞎說什麽？”
祁商陸笑了一聲，毫不見外地挨着衛清渠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甚至肉眼可見地把衛清渠擠得晃了晃，一把攬住衛清渠的肩膀，說：“嗐，沈承簪算哪門子客人？我跟他在英國的時候連一張床都睡過！”
“......”衛清渠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了移，但是并沒有甩開祁商陸搭在肩上的手，只是淡聲道：“這是你跟沈總的交情。我跟他......不怎麽熟。”
“嗐，以後不就熟了，”祁商陸轉過頭，越過衛清渠的肩膀，朝姜衍眨眨眼，轉而跟姜衍搭話，“小姜衍，怎麽樣？跟沈承簪出去玩兒了？感覺怎麽樣？”
“還好，”姜衍客客氣氣道，“沈總很照顧我。”
“真的假的？”祁商陸說，“你不是前兩天生病了麽？沈承簪大半夜打電話給我，說你怎麽怎麽了......吐了是吧？現在好點兒沒？做了檢查嗎？”
“還好，”姜衍說，“大概是積食了......然後有點着涼。已經沒事了。”
衛清渠冷不防打斷二人的對話，轉頭看向姜衍：“檢查做了嗎？這幾天我不在醫院，讓沈承簪找林主任幫你看看。”
“......”姜衍頓了頓，答道，“還沒......等過了年就去。”
“怎麽？沈承簪連帶你去趟醫院的時間都沒有？”衛清渠說，“你幾號有空，我幫你安排，你一個人來醫院吧。”
“......”
衛清渠神色平靜，說出口的話也只是淡淡的，然後若有似無地朝廚房瞥了一眼，卻流露出明顯的譏諷意味。
姜衍平和地解釋道：“沒有的......是我年前還要寫論文，快過年了，就想着年後再去。”
祁商陸軟和地握了握衛清渠的肩膀，說：“衛醫生，沈承簪和小姜衍好着呢，你還不如多操心操心我。”
衛清渠張口正要說什麽，沈承簪從廚房走出來，脖子裏系着圍裙，手上還拎着鍋鏟，朝坐在沙發上的祁商陸說：“祁總，進來幫忙。”
祁商陸：“什麽，喊我幹什麽？這是夫妻檔不懂嗎？我和我家衛醫生做好了，現在輪到你和你的小姜衍發揮了，喊我幹什麽？”
沈承簪：“姜衍不會做飯，你來幫我打下手。”
姜衍正要接話，祁商陸已經先他一步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上雖然一副不情願的神情，動作倒是很麻溜，嚷嚷了兩聲“我也不會做飯”，就跟着沈承簪走進了廚房。
客廳裏只剩下姜衍和衛清渠二人。電視上正在播放的喜劇片裏，主人公正遇到關鍵情節，險象環生，臺詞和背景音樂都有些誇張的失真。
姜衍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注意力一半都放在坐得離他不遠的衛清渠身上。
衛清渠倒是神态認真，視線似乎聚焦在電視屏幕上，靠在沙發上，姿态閑适。
就在姜衍以為他正在全神貫注看電影的時候，衛清渠突然開口道：“之後打算怎麽辦？”
姜衍回過神，轉頭看衛清渠，發現衛清渠的視線仍然落在正前方的電視屏幕上。
“......什麽？”姜衍問。
“聽祁商陸說，你父親的欠款還清了？”
“......是。”姜衍安靜地點了點頭。
“之後你打算怎麽辦？”衛清渠淡聲問。
姜衍稍加思索，說：“不怎麽辦。”
“繼續過下去？”衛清渠終于從屏幕上收回視線，轉移到姜衍臉上，似乎想從姜衍的神情中查找到一些流露心跡的征兆。
“是。”姜衍說。
沉默了一會兒，衛清渠才緩緩開口，說：“你喜歡沈承簪？”
“......”
這樣的問題放在衛清渠和姜衍之間淡薄的交情裏，似乎明顯有些出格了。
然而姜衍卻并沒有從衛清渠的神情語氣中讀出什麽探詢意味，也并沒有覺得被冒犯了。那天在醫院，衛清渠支開沈承簪，單獨留下姜衍，然後說，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幫忙。
而衛清渠一直以來針對沈承簪的尖刻和不留情面，姜衍心知也完全是出于對于弱者的憐憫和對于恃強淩弱者的厭惡——當然，這完全是因為衛清渠對于沈承簪和姜衍之間關系的誤解。
但這樣的誤會，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姜衍不知道如何向衛清渠解釋，他三番兩次受傷，并不是沈承簪造成的——而是沈芩。
猶豫再三，姜衍只是沉默着，搖了搖頭，然後說：“沒有......但是沈總對我蠻好的。”
衛清渠笑了一聲，臉上沒有多少笑意，薄唇勾起，淡漠地從頭到腳看了姜衍一眼，說：“那看來是我誤會了。”
“是。”姜衍說。
似乎着實被姜衍簡短但篤定的回答噎了噎，衛清渠的臉色更冷了一點，良久，他才重新恢複到平日裏那種淡漠的、審視的神情，收斂起剛剛隐而不發的不快，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低聲對姜衍說：“如果需要幫助，可以聯系我。”
“好。”姜衍溫聲應下。
在衛醫生家吃過飯，祁商陸再三保證晚上親自把小橘貓送回沈家，沈承簪這才和姜衍離開衛醫生家。
姜衍跟着沈承簪上車，坐在副駕駛室，車門還沒關上，沈承簪又打開車門下了車。
姜衍不明所以，連忙跟着沈承簪下車。
“你在車裏等吧，”沈承簪說着話，停住腳步，等姜衍跟上來，才對姜衍說，“手機忘了拿。”
“......”姜衍抿了抿唇，稍作猶豫，“我跟你一起去。”
“好的。”沈承簪并沒有多問。
倆人就一前一後又往衛醫生家裏走。
姜衍跟在沈承簪身後，電梯門打開，一梯兩戶的格局，出電梯左拐就是衛醫生家的門。
沈承簪站在門口，擡起手正要敲，就聽見屋裏砰的一聲，似乎是玻璃杯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于是沈承簪擡起的手又放下，姜衍站在沈承簪身後，也聽見屋裏的動靜，安靜地一言不發。
緊接着屋裏就傳來衛醫生壓着嗓子的訓斥聲，音量不算小，何況這小區也有些年頭了，門牆的隔音效果并不怎麽好。
站在門外，能夠清晰地聽見屋裏的說話聲：“等等......等等！杯子碎了......小心點......”
“等一下......”是衛醫生的聲音，“等我先收拾一下......祁商陸！稍微等等！”
祁商陸的聲音也傳出來：“等不了......晚點的......晚點我收拾......”
“不是......祁商陸！你......”衛醫生的聲音突然弱下去，“你買......”
“買了寶貝兒......先讓我親一個......”
屋裏又傳來尖銳的凳腳和光滑的瓷磚摩擦的噪音，似乎是被什麽東西撞到了，然後說話聲遠了。
“......”
姜衍擡起頭，對着沈承簪的後腦勺發怔。
手機還拿不拿。
“走吧。”沈承簪轉身，搭住姜衍的肩膀，攬着他往電梯裏走，“晚點再說吧。”
“......嗯。”姜衍當作什麽也沒聽到，神情鎮定地走進電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