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 59 章
姜衍抱着迷迷瞪瞪的小貓下樓，走到沈承簪身邊，他猶豫了一會兒，沈承簪沒有催他。
那位背着包的女士也沒催他，斜着眼，定定地觀察着他的神情舉止。
小貓剛剛還在溫暖的室內睡覺，被姜衍從窩裏抱出來，下了樓，走進冰冷冷的室外，激得它眼睛水汪汪的，凄聲喊叫着，爪子扒拉着姜衍的衣服，卻不知道要往哪兒爬。
姜衍不想把貓給出去。這是他救回來的貓。是他喂養的小貓。
如果沒有姜衍的話，它大概已經死在那個冰冷的濕漉漉的冬天黃昏裏了。
是姜衍用圍巾裹着它，帶它去了醫院，然後放進溫暖的空調間裏。
于是它才活下來，并且在短短的幾周時間裏，很迅速地長大了一點。
姜衍想留下它。
但是沈承簪說，把貓還給人家。
......
如果沈承簪不喜歡家裏有貓，也沒關系，祁商陸會喜歡，衛醫生也喜歡，可以把小橘給他們養。這樣的話，也可以不用給出去了。
“快點兒啊！把貓還給我！”
女人斜着眼，瞅着姜衍說。
姜衍的目光這才從懷裏亂爬的小橘身上，轉移到女人臉上。
“......”
女人見姜衍仍然沒有動作，嘴上繼續催促道：“給我啊！”
于是姜衍抱着小貓，看向沈承簪，他沒有說話，只是望向沈承簪的眼神裏，多少含有征詢的、甚至懇請的意味。
沈承簪淡漠地回望他：“把貓還給她。”
“......”姜衍收回視線，低下頭，摸了摸它腦袋上那抹鮮亮的橘黃色，“好。”
其實剛撿回來的時候，它腦袋有點禿，又沾了滿身的泥污，幾乎看不出是橘黃色的。可養了沒多少天，小白就真正變成小橘了，毛色肉眼可見地鮮亮起來。
“您的貓。”
姜衍将小橘遞給對面的女士。
“......”
沒想到，女人并沒有伸出手來接，只是像看一個玩意兒似的，掃了那只貓一眼，再次重複道：“沒錯，這是我的貓。”
“......嗯。”姜衍很輕地應了一聲。
“但是你們想要麽？”女人問。
“......”
姜衍安靜地注視沈承簪。他感覺到一點心跳，耳廓也有些發熱，在冰冷的風中，他清晰地感知到耳朵的存在。他莫名其妙想起來，之前好像聽說過這樣的理論，當人體器官都健康正常運轉的時候，人體自身是無法感知到它們的存在的。不然的話，就可能是某個器官生病了或者處于異常的狀态中。
雖然聽上去有些扯淡，但姜衍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他發燙的耳廓，以及砰砰直跳的、讓人覺得不适的心跳。
雖然只是一只小貓而已。
并不是姜衍的命運。但無端端的，姜衍覺得他和這只撿回來的小貓，好像也沒有什麽區別。住在沈家的房子裏，活動範圍僅限于那間客房。
因為沈承簪喜歡安靜整潔的氛圍，所以雖然沈承簪從來沒有限制過他，但姜衍很自覺的，除了吃飯之外，幾乎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看書，打游戲，玩手機，也始終戴着耳機，幾乎無聲無息，在沈承簪在家的日子，盡量不發出任何噪音。
如果哪一天，沈承簪說，姜衍，我們離婚。
那麽姜衍就只能點頭說，好。然後在一天之內，整理完所有東西，搬離沈家。
“沈......”
這種莫名其妙的無端聯想，攪得姜衍腦子亂糟糟一片，他幾乎沒作思考，脫口而出。剛蹦出口半個字，晃神的時候，正對上沈承簪掃過來的冷冷淡淡的目光，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地哽住。
姜衍将堵在嗓子眼的、沒有喊出口的名字吞咽下去，盡量顯得平靜地看向那個女人，有些艱澀地笑了笑，說：“不。我們不要。”
“哎......我看你們不是挺喜歡的嗎？”女人将手上的包換了邊背着，雙手在胸前抱臂，仍然沒有去接姜衍遞過來的小貓，剛剛那種咄咄逼人的語氣軟和了一些，終于透露出一點協商的意願來，“你......我看你麽很喜歡這貓的嘛？養了也好幾個禮拜了，說不要就不要了？”
“......”姜衍沉默着，沒有看沈承簪，也沒有看正在說話的女人，而是低着頭，摸了摸小橘這些天以來禿得不怎麽明顯的腦袋。
“......”
“你們麽這樣嘛......我家裏還有好幾只貓嘞，也不差這一只兩只的，你們要誠心想要麽......給你們算了咯？”
“......”姜衍始終低頭沉默着。
“哎呦大過年的，我麽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是不啦？你們要真喜歡，給你們也不是不行的......大過年的，都搞得這麽傷心幹什麽啦......”女人始終面朝着姜衍說話，“你看看你看看，這個年輕小夥子，很喜歡小貓的啦！”
她扯了一把旁邊一直站着沒說話的保安小哥，說：“你看是不啦？他一看就很喜歡貓的啦！”
“......”
她還在絮絮叨叨，姜衍卻有些走神，只是最後摸了摸小貓的頭頂。
沈承簪不喜歡，她的那些話對自己說沒用。姜衍想，算起來，他和小橘一樣，像是借住在沈家的。
姜衍很輕地嘆了口氣，擡起頭，看向還在唠叨的女人，定了定神，開口道：“我們......”
“我們想留下它，”姜衍聽見沈承簪說，“開個價吧。“
“哎呦！這就對了嘛......你說這大過年的是不啦，我也沒有說非要從你們手裏搶過來，你們喜歡就留給你們好了，小貓嘛，它活得好就好了，我也很喜歡它的......”
女人喜上眉梢，連着說了一大串。
姜衍都沒怎麽聽下去。
有一瞬間，他以為是自己太想留下小貓了，所以幻聽了。他覺得他聽到的應該是，我們不要它。
而不應該是，我們想留下它。
姜衍定定地看着沈承簪，微微張着嘴，就這麽怔了好一會兒。
他又覺得他應該沒有聽錯，不然眼前的這位女人不會這麽高興，樂得連說帶比劃的。
“嗯，家裏人喜歡。”沈承簪對還在滔滔不絕的女士說。
這一次，姜衍聽得很清楚。沈承簪說，要留下它。
沈承簪說家裏人喜歡小貓。
偌大一個沈家，只住着沈承簪和姜衍兩個人。
所以沈承簪的意思是，姜衍喜歡，所以留下吧。
姜衍恍惚地低下頭，擡起手，摸了摸小貓的腦袋，卻沒什麽知覺，腦海中不斷重複的念頭就是，小橘可以留下來了。
“嗐，看得出來，你們吶是真心喜歡這貓，那我也不好作這個惡人吶......那這貓留給你們當然是沒什麽問題的......但是......”
姜衍擡起頭，看見女人的眼珠子轉了一遭，骨碌碌地落在兩人身後裝修精致的小洋樓上。
“開個價吧。”沈承簪開門見山道。
他的臉上依然是很平靜的神情，問出口的語氣，像是在詢問一件入眼的商品的價格，放在會叫會爬的小貓身上，使人感覺到有些不舒服。
女人聽到沈承簪的話，露出滿意的表情，似乎對沈承簪這樣配合的态度很受用，她清了清嗓子，又低下頭，将手上印有巨大logo的奢侈品包從左手換到右手，說：“嗐，我也不是沖着錢來的......主要是看你們真心喜歡，不然我也不會給，你說這小貓，是我家大貓生的，這可是我看着它生的，這跟我的親孫子也沒什麽區別......”
“多少錢，”沈承簪平靜地打斷她，“開個價。”
沈承簪這樣直白的、不容辯駁的語氣，使女人的行為更加像兜售商品的商販，她的臉上露出一點讪讪的尴尬神色，轉而轉換成不悅的表情，斜睨了姜衍手中抱着的貓一眼，說：“你覺得呢？我當親孫子養的，你覺得多少合适？你報個價我聽聽。”
“......”沈承簪沉默着，姜衍也安靜地站在一旁，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着小貓的頭頂。
氣氛陷入一種尴尬的僵持。
一直站在旁邊、生怕女人和小區業主吵起來的保安小哥見狀，急急忙忙擺出一點笑容，打着圓場說：“哎大家都是看這小東西可憐，你說沈先生他們也是好心，不然也不會撿回去......我看就大家協商協商，這樣......就按照市場價給......女士，您就忍痛割愛了......”
女士冷哼了一聲，說：“市場價？這是我親手接生的崽，跟我孫子似的！那它能跟普通的貓比嗎？”
“行行行......那......沈先生也不是差這千把塊錢的人，您看您的心理價位是多少呢？”保安小哥打量着女人的臉色，意識到她不是個好纏的角色，擡手松了松帽檐，露出的額頭上都有些發汗。
“您看......那個......您這也就是只普通的小貓，也不是什麽品種貓......”保安小哥斟酌道，“您看......沈先生給個......兩千.......您看成麽？”
“兩千？！”女人驚叫道，不知情者大概會以為是誰重重踩了她一腳，“兩千你開玩笑呢？兩千不給！還給我！把貓還給我！”
女人剜了保安小哥一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全然是一副被冒犯了的神态。
“那......那......”大概是沒料到她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保安小哥也吓了一大跳，帽檐下光裸的額頭上，出了密密的一層汗，連聲安撫道：“那那那再加點兒？”
保安小哥猶疑不定地看向沈承簪。雖然說住在這裏的都是有錢的主兒，但是被莫名其妙敲詐一筆，換誰都不好受，他不确定沈承簪是不是願意花好幾千買一只不太好看的小野貓。畢竟這怎麽看都不是什麽好買賣。
“......加點兒也不行......”女人一口咬死，“這不是一兩千的事兒。”
“那......”保安小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承簪。
沈承簪仍然臉色平靜，似乎對于女人擺明兒了敲竹杠的行為毫無反應，很輕地朝保安點點頭，然後再次對女人重複道：“開個價吧。”
見沈承簪始終沒有要開價的意思，而之前對于小貓流露出不舍意味的姜衍也始終一言不發，女人終于有些急了，來來回回把眼前兩位小區業主掃視了個遍，最終慢慢地咬出一個數字：“三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