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探窗
探窗
一進商洛城,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背後搭着帳子,手裏拿着扇子的說書先生。說書先生一身白衣,在陽光的照拂下口若懸河、侃侃而談。
“……這未婚的驸馬爺倒還與鄙人有過交情。話說這商羽公子,早年科舉八股屢試不第,遂投身江湖之遠,行俠仗義,結交諸多道友。蟄伏隐居多年,終以一篇《洛引》轟動文壇,一舉成名。不是鄙人吹噓,當年商羽公子久居鄙人處落墨賦詩,也是這樣的一襲白衣啊……”
說書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嗟嘆。
“那這商羽公子後來去了哪兒啊?”
說書人怔了一怔,随後一拍扇子,慢慢悠悠地長嘆道,“鄙人……不知啊……”
“籲……”臺下響起一陣倒彩。
“好啦好啦,今天就說到這兒吧,”說書人擺擺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還有屁的分解?!”
“我倒要看看這破說書的能編出什麽故事來。切!”
說書人默默聽着散場時的紛紛議論,眼神呆滞地望向遠方,表情愕然。
“阿懿,他說完了,我們走吧,”見周懿盯着說書人一動不動,成烽輕輕拉着他的袖子。
周懿的目光和腳步仍未挪動。
許久,說書人才緩緩轉過身,準備往帳子後去。
這時,周懿一躍跳上臺子,拉住說書人的肩膀,“先生留步!”
說書人回頭,卻不識眼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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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所為何事?”
“在下是商羽公子的舊識。先生可方便換個地方說話?”
“客官請随我來。”
就這樣,周懿和成烽跟着說書人進了帳後的一處房舍。
“寒舍粗陋,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客官随便先坐,鄙人去預備茶水。”
“有勞了,”周懿笑着坐下,打量着屋內的陳列。
确實簡陋。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具、一切書籍圖集,再沒有其它了。
“客官慢用,”說書人遞過兩杯茶,也坐在了周懿的對面。
“客官是商羽公子的舊識?”
“是,有過幾面之緣。”
“那客官今來……”
“在下想再多了解一些——關于商羽公子的事。”
“這……”說書面露難色,“實不相瞞,鄙人與商羽公子也就只是幾面之緣,能說的剛才也都說過了……”
“哦,無妨,”周懿笑笑,“那先生剛才所謂江湖之遠是何意?在下近年也仕途不暢,宦游坎坷,想另辟蹊徑。”
“就在主街上有一座邺水樓。客官前去,定有所獲。”說書人伸出手,拍了拍周懿的肩膀。
“多謝先生,”周懿起身做揖,“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客官慢走,以後可來小酌。”
“一定。”
說書人目送周懿離開,心中暗想:此人不俗。
桌上的茶水一口未動,還冒着白氣,應是微熱。
“陛……您真的要去邺水樓啊?”
“來都來了,幹嘛不去?”
“您親自來商洛城,究竟所為何事啊?”
“成烽!”周懿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什麽時候我的事都要向你彙報啦?”
成烽一臉委屈,低頭只顧走路。
“好啦好啦,”周懿拍拍他的背,“我只是想了解一些關于北商的一手信息。”
成烽點點頭。
商洛城內,一片繁華祥和的景象。
街道兩旁酒旗招展,店鋪林立,行人如織,熱鬧非凡。
觥籌交錯的推杯換盞聲、猜拳豪賭的鼎沸人聲,小攤小販口音濃烈的方言吆喝聲,甚至還有叫花子敲箸擊缶的歌聲。
北商就是北商,沒有絲毫煙花柳巷,男女老少,清一色的豪橫模樣。
周懿一路走,一路張望顧盼。
終于到了邺水樓。
他跨進門去。
正對大門的是一張巨大的擂臺,只是這臺上沒有莺歌燕舞、鳥語花香,而只有以文會友、比武會師。
酒樓有兩層,以擂臺為中心的土樓式結構。
周懿找了靠門的位置,和成烽對面坐下。
“客官,是用飯、吃茶、飲酒、打擂、看演還是赴約?”
“一壺濃茶,謝謝。”
成烽饒有興致地盯着擂臺。周懿則再一次細密地環顧四周。
真如小二所說,酒樓裏的客人行為各異,樓上樓下又有明顯的分野。
樓下,除了臺前一圈配有茶桌,周圍都只放了椅子。臺前人衣着考究,紋飾典雅,應是王公貴族一類。其餘的人衣帽樸素,質地粗陋,當為平民百姓。
而樓上,大都兩人一桌。半邊大都眉清目秀,談吐從容,應是文人騷客;半邊多是濃眉大目,肌肉飽滿,當為武人豪俠。
臺上突然出現說話聲,吸引住了幾乎全場的目光。周懿端着茶水的手也微微放下。
“今日是廿七,是邺水樓的會文日。四年前,也正是在這一天,商羽公子豔壓群芳,成為邺水文會的會長。”
臺下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可惜啊,一代才子,博古通今,經緯天地。本可馳騁江湖,逍遙此生,或者隐隐于野,飲酒賦詩,哪怕高屋建瓴,運籌帷幄,卻偏偏以身涉險,躬身入局,偏偏舍生取義,委身入贅。他參與摧毀沒落腐朽的商王朝,參與手刃治國無道的商王族。可自己卻甘願流落異鄉,飽受折磨啊!”
……
“好兒郎們,大會之前,就讓我們一起舉起酒杯,敬頌領袖,讓我們承其遺志,共換天日!”
“承其遺志,共換天日!”
“承其遺志,共換天日”
……
樓中響起一陣陣碗碟破碎的聲音。
似萬蝶振翅。
“陛……阿懿……阿懿……怎麽走啦?”
周懿快步向前走着,成烽緊追不舍,伸出手想去拉住他。
“阿懿……”
周懿突然站住,成烽躲閃不及,險些撞上去。
“沒想到今天日子這麽特殊……這麽特殊的日子,幹嘛不看了?”
“有用的不都聽見了麽?人家說了,馬上是會文比賽,這你也要看?”周懿打趣地反問道,“時候不早了,你要是還想和你表兄多聊上一會兒,我建議你趕快點。”
望見偏西的日頭,成烽快步跟了上去。
“麻煩進去通報一聲,我們是城主的老相識。”周懿對城主府門口的侍衛說。
“是哩是哩,”成烽取出腰間的彎刀,“把這個呈遞給你們城主,他就知曉了。”
過了一會兒,出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城主請。”
成烽喜笑顏開,一時間跑在了周懿前頭。
杜齡把晚宴安排在自己的房殿,以減少聲勢。
菜上齊後,他命人關上門。
“臣,叩見陛下。陛下前來,未曾遠迎,怠慢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杜齡的頭埋在手背上,埋得深深的。
“快快請起。”周懿起身扶住他。
“陛下請主位就坐。”杜齡拉着周懿就往上座走。
“不必啦”,見杜齡一臉惶恐,周懿止住他的手,安慰他說,“今天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客人居上的道理?”說着,周懿就推着杜齡,把他摁在了上座。
成烽嘻嘻地笑着:“表哥,你就好生做着吧。今天我們是兄弟朋友,不是君君臣臣。”
杜齡故作不滿地看了成烽一眼,“你呀,好沒有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