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醒春
醒春
和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周懿沒有急着見商洛。
他漫無目的地在皇宮內游蕩,走馬觀花,想着成烽剛才說的那些話。
“不過是一場賭局。”
“不如奮力一搏、孤注一擲。”
……
某一刻,周懿忽然意識到,其實去商周界的路上他們已經讨論過這個話題了,并且,當
時他還是一個解答者。
他還口口聲聲、理直氣壯。
“若朕真想殺她,即便她不是商闕,朕也留她不住。若朕執意不願殺她,即便她就是商闕,朕也會不惜一切代價,保全她。”
……
可是,怎麽知道了真相,卻反而理虧躊躇了呢?
他略帶嘲諷地笑笑,不由地彎下身子,蹲在了地上。
這時他聽到了宮牆另一邊傳來的歡鬧聲。
母後?
她,怎麽會……這麽高興?
Advertisement
周懿站起身,後退幾步,正準備敲門。
“娘娘,我說過了,我已有心儀之人,還望娘娘自重。”
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随後是金屬碰撞地面的聲音,還摻雜着零星玉石墜地的脆響。
“娘娘,娘娘息怒啊!”
門裏響起一個女子的求饒聲。
“莫非是母後看上了一個私通宮女的侍衛?”周懿內心這麽想着,可又覺得實在無聊,便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那時,宮內響起宋琬氣急敗壞的吼叫:“你想好了!若沒有本宮,你能活得了嗎?”
“您也想好了。若沒有我,你……”
周懿将耳朵貼緊宮牆,卻只模模糊糊聽到男人的嘲笑,聽不清他在說什麽。總之很快,宮苑就安靜了下來。
周懿皺了皺眉頭,回過身徑直向刑部大獄走去。
見陛下親臨,傅渝顯得很高興。他滔滔不絕地和周懿分享着他對商洛的猜忌,直言不諱地勸谏。然而至始至終,周懿都面無表情。
“陛下,臣說完了。”
“我知道了。”
“啊?”傅渝一時被周懿的冷淡搞得手足無措。
“下去吧,朕自己去看看商洛,”周懿推開傅渝,直挺挺地往前走。
傅渝正悻悻地準備離開,周懿突然叫住他,但并沒有回頭:“朕此去甚久,傅大人留守南周,操持朝政,嘔心瀝血,為朕分憂。傳朕口谕,即刻擢傅渝為副相,賞黃金萬兩。”
“謝陛下!”
周懿沒再停留。
商洛跪坐在牆邊,揉搓着指腹的傷口,然後用滲出的鮮血反複塗抹着牆上已經幹涸的血紅的“刈”字。
一邊塗抹,一邊念念有詞:“是周懿,是周懿……”
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周懿開了牢門進來,她也不知道。
周懿沒有叫她,只是站在她身後,靜靜地凝視着她。
商洛的頭發雜亂地沓拉在身後,一身衣裙已經髒得迷了顏色,纖細的手指沾滿了柴灰,黑乎乎的。
“周懿,周懿……”
周懿看了看牆上的字,又看了看她。
或許她真的想殺他吧。
“周懿……周懿……”
他叫住了她:“你,叫朕做什麽?”
商洛倏地縮回了手。
周懿走近去,蹲下身來,用手撫過商洛的頭,把她攬在懷裏,挑釁地、不屑地瞪着她:
“你就這麽想殺我啊?”
商洛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她驚慌失措地蜷在他懷裏,眼神躲躲閃閃地說:“我怕我忘了。”
“忘了什麽?”
“忘了自己的使命。”
“使命,”周懿冷冷地笑着,用手掰過商洛的頭,使她直視自己的眼睛,“怎麽會忘呢?”
周懿的眼睛射出逼仄的兇光。他死死地盯住商洛,卻看見商洛的眼神在短時間內以異于常人的迅速變幻着:驚恐、害怕、冷酷、柔和、無辜,轉而再度恐懼,無辜……
就像瞳仁地震。
周懿亂了心神。
當他準備松開手的那刻,商洛倒在了他的懷裏。
她,像是暈倒了。
周懿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商洛送到了自己的房間。
玉簪從太後寝宮匆匆趕到的時候,房門敞開着,床幔已經放下,供禦醫隔簾診脈。周懿一個人站在門前的梅園,梅花早已凋謝。
禦醫拿開手,起身走向門口,周懿便迎了上去。
“商洛姑娘……”
“商洛姑娘怎麽樣?”
幾乎同時,異口同聲。
周懿尴尬地笑笑。“商洛姑娘”四個字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時,他的理智徹底輸給了愛情。
“您說。”
“近來寒意未消,天氣又冷暖多變,商洛姑娘便染了風寒。”
周懿的眉頭微皺。
“風寒倒是不打緊,只須靜養、按時服藥,幾天便可痊愈。要緊的是商洛姑娘的心疾。”
周懿眉眼間難掩擔憂之色。
“商洛姑娘氣血淤塞,心脈不通,近來又急火攻心,這才病得重了……”
禦醫不再說話,含歉地低下了頭。
“能治嗎?”
“身病好醫,心病難治啊,”禦醫搖搖頭,嘆氣道,“臣只能盡力調理,餘下的只能看姑娘自己了。”
“那就替商洛姑娘謝過了。”
周懿登基以來第一次向別人行大禮,然後就小跑進了房門。
潛意識沒有給周懿任何猶疑的機會。愛她是他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