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鴛盟
鴛盟
廿七,婚禮倒計時--兩天。
周懿拉着杜齡和傅渝,一壇桃花笑從巳時喝到了亥時,其間無閑人出入,三人洽談甚歡。
商洛也準備好了。
她放下手中的绫羅綢緞,才發覺自己的斷指鑽心地疼。她喊着玉簪,沒有回應。
苑子裏像一個人都沒有似的,出奇的靜。
商洛站起身,顫顫巍巍地伸手,去碰觸桌上的藥盒。她含了兩塊止痛藥,将指尖深深紮入冰涼的藥膏。一陣寒意漫溯,她在肢體的麻木中冷漠了疼。
絞起的眉頭微微舒展。
全身的冷酷使她格外的敏感、格外的警覺。
有人來了。
但不是玉簪,也不是周懿。
她将手指拔出,回身就正對上一個陌生男子——
不,他的身形是那樣的熟悉。就好像商洛在哪裏見過,可又不記得在哪裏見過,或許……或許是在一場夢裏……他們見過的。
“洛,”男子的聲音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你……你好,”商洛呆愣愣地答複着,她的大腦似乎停住了。
“闕,”那男子再次謹慎緩慢地看遍了四處,“阿闕,這就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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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阿闕”摟過了商洛的每一根神經,抱緊了商洛的每一次心跳。
在一片明亮亮的恍惚裏,門不知覺地關上了。商洛像是浮游在雲端,袅袅地被一陣風吹坐在了床上。
床幔落了。
眼睛明了。
商洛這才看清那個男子,他的衣服是深藍色的,南周的款式,和成烽日常穿的相仿。他的手,捧着一只光禿禿的、說不上好看的桃木盒子。
“阿闕,這就不認識了嗎?”
商洛搖搖頭,她的思緒正在努力地嘗試,嘗試着掠過那個有過“阿闕”的夢境。
“阿闕,”柔軟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眼前的男子凝望着她。望着望着,他用手揭開了自己臉上的皮……
清晰了夢。
“阿闕,我是商羽啊,我是羽,我是羽啊……”男子的眼角泛出淚光。
商洛在淚光中夢啊夢啊,醒不過來了。
“我是商闕,我是商闕……是北商庶女,是人人唾棄的棄女,是郁郁不志的邊将……”
“不,你是挺身而出的大義之士,”商羽把她的手緩緩地、緩緩地包在自己熾熱的手心裏,“你是我商羽此生唯一的女人!”
熱淚濕潤了商闕的眼眶:
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商羽啊!他真的是商羽啊!是自己昔日的情郎,是自己最想相伴一生的戀人啊!
床幔萦回,就這樣聆聽了許多故事。
商闕把自己深深地埋在商羽的懷裏。
真想葬在夢裏啊。
“阿闕,”商羽輕輕地摩挲着商闕的後背,語氣中散落悲愁的寒涼,“我……我也該走啦。”
兩三點言外意。
“這個桃木盒子,是太後和我共同給你預備的新婚禮物……我……我現在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我在太後那兒當差,大家都是叫我子都的……以後你也可以這麽叫,不過也許沒有以後了……嗯。”
商闕的手指拽緊了商羽的衣,破碎的指節凸起,撕裂着初愈的肌膚。
“呵,我真的要走啦,”商羽苦笑,徐徐推開了強撐着的商闕,“既已承受過陰陽兩隔的剜心之痛,又何妨經歷這短暫的兩日之別呢?”
“婚禮一到,就都結束了。”
“等我們兩天。”
商闕目送着商羽深藍色的背影遠去,明亮的刀刃反照出桌面上那兩塊鮮豔的紫紅。
“這應是給你的。”
大婚前一天,周懿沒再去見過商洛。他只是在夜裏托成烽送去一張字條:
“洛洛,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商洛點燃一支紅燭,升起一縷紙煙。
廿九,以雙九之姿,取長久之意。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
彩團錦簇,柳綠花紅。
龍吟虎嘯,鑼鼓喧天。
文武百官群蟻排衙,皇親國戚列坐其次。
威威兮!
周懿立在大殿長階前,雙手捧托着自己親制的禮花,遙遙地張望着前頭。
伴随着一聲響亮的禮花,宮門大敞,商洛的紅轎搖搖地擺進來,由遠及近。
轎子是周懿做主設計的。主體令北商的繡娘繡出鳳鸾的針法,後部棚頂的流蘇特意加長,随風飄蕩,步步搖曳,效仿鳳尾,取有鳳來儀之意。
商洛算得上是北商孤兒,卻享受了南周最尊貴的婚禮。
周懿的心随着轎子的一步一趨跳動加快。
他的眼裏只容得下四方天地間那顆紅色了。
沒等轎子停穩,他就已經迎了上去。他親手掀開轎子側面的垂幔,遞過禮花,伸手把轎子裏的新娘牽了出來。
身後響起細碎的議論。
“這……恐怕不合規矩啊。”
事雖然是這麽個事兒,可官員們見周懿難得高興——他的全身恨不得都在自滿地微笑,也都識相地做罷了。
周懿牽過商洛,摸到她手心的汗與指尖的冰冷,柔聲問道:“怎麽了?還好麽?”
商洛搖搖頭,紅蓋頭下傳出一聲輕微的回複:“我很好,放心吧。”
紅蓋頭輕巧地晃動着。透過紅蓋頭,周懿仿佛看到商洛溫婉的眉眼與跳動的笑意。他忍不住浮想聯翩:他想紅蓋頭下的那張臉,他想自己畫上的那張臉,他想自己大抵是留住這張臉了吧。
“陛下,該往上走了,”成烽在後面小聲地提醒道。
“好。”
周懿将自己的五指交叉插過商洛的五指,挽着商洛的手,和她一起走上殿前的九十九級臺階,接受兩旁百官的朝賀。
玉簪跟在後頭,悉心呵護着商洛的裙擺。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一片隆重冠冕的恭賀聲中,二人走近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