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林焉領着盛天府的人齊刷刷站在逶迤山山門前,冷眼看着一個穿着逶迤山弟子服飾的人偷摸抄小道回山上報信,他沒管。
說好的天亮以後再來逶迤山,結果林焉不知怎麽想的,根本等不及,連夜就要往這裏沖。這樣的事情不是一次兩次,幸好盛天府的人早有預謀,提前集結了人力,不然依林焉個性,怕是一個人也要往逶迤山闖。
身邊人不知是問了他第幾遍:“主子,咱們還上山嗎?”
他好像沒聽見,一言不發。
隔了好久才回道:“上,當然要上。”
說完又陷入沉思,站在山門前,神情有些恍惚。
從他人口中聽到故人歸來的消息,林焉才意識到原來轉眼間已經過去十年。窗間過馬,日月如梭,今年是他和白楚攸認識的第十二年。
他想起十二年前,他剛跟随表哥一起來逶迤山拜師,表哥資質尚可,有幸被挑中,成為逶迤山的外門弟子,而他因為盛天府給他砸了錢,有機會站在逶迤山掌門的面前,尋求能救他古怪病症的法子。
那位看不出年紀的長相過分妖冶的年輕掌門探過林焉靈脈,想了想,說:“我座下有一愛徒,是我最小的一個徒弟,最适合教你,可去拜他為師。”
那時林焉年輕氣盛,又嚣張,覺得世間所有人所有事都有愧于他,因此不看身份,不理權勢,管對面站着的是誰,凡事都要弄個明白才肯低頭執行,于是不怎麽友好又略帶好奇問道:“為何?”
掌門說:“他懂如何救你。”
林焉便按照掌門吩咐跑去找那個小徒弟,只是他不熟路,只能和表哥一起,央求一個逶迤山的外門弟子帶路,三人一起去往水雲間——那個傳說中只有掌門、以及掌門的幾個內門弟子可以進去探視的地方。
水雲間結界遍布,幾乎是林焉闖入的一瞬間,立馬就被結界之內正在練劍的白楚攸知曉。
敢硬闖水雲間的人絕非是逶迤山的人,既是外人,水雲間又沒有什麽東西是珍貴的,左右不過偷些小東西就會離開。白楚攸收回視線,重新操練起來。
帶路的弟子不敢進去,将人帶到後立即離開,唯恐停留時間長了會被掌門責罰。林焉與表哥二人一時摸不着頭腦,頓覺這水雲間住着什麽驚世駭俗的厲鬼,于是胳膊挽着胳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小心翼翼觀察好了,再下腳。
Advertisement
一進去,林焉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四下看了看,發現罪魁禍首是一棵盛大的木樨巨樹。這裏靈氣充沛,木樨巨樹的枝丫間開滿了密密匝匝的小黃花,芳香入鼻,過于濃郁的香味兒惹得林焉一陣不适。
他揉揉鼻子,看向跟他從小一起玩到大的表哥,問:“表哥,這水雲間怎麽如此安靜,那老頭的小徒弟是住這兒嗎?會不會是騙我們?”
“掌門騙你幹嘛?既是他最疼愛的小徒弟,住的自然與衆不同了點。”只是這裏太過冷清,表哥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這裏怎麽跟個禁地似的,聽說平時都沒人敢來。”
林焉看了一下周圍環境,有山水瀑布,溪流芳草,幾間小屋,清雅寧靜。
不過太冷清了些。
林焉有些驚訝:“竟是一點生活氣息都感受不到,既蕭瑟又井井有條。”像住了人,又像無人居住。
掌門沒騙人,這裏的确只有他的小徒弟一個人住。
旁邊有一條小溪,溪水的源頭懸着一眼望不到頂的大瀑布,底下激流蜿蜒成河,不知流向何處,瀑布的半空搭有一座橋梁,隐隐能看見橋上一抹白色身影淩空舞劍,手中握的是一柄透明的似夢幻真的劍,似霧似汽似溪水,淩厲劍氣隔着老遠都能感受到,飛向這邊時又變成溫柔的春風。
他在手心挽劍花。
林焉發現了,兩手放在嘴邊做呼喊狀,沖着橋上的人嚣張大喊:“喂!掌門的小徒弟,我來拜你為師!”
橋上的人似乎沒聽見,可能是瀑布聲音太大。
表哥擰緊了眉,拽拽林焉袖子:“林曜生啊,他是不是瞧不起我們?”
林焉頓時冷哼一聲:“什麽瞧不起,他是根本不瞧!”
結界似乎又有異動,白楚攸察覺到來人是五師兄,遂停止練劍。
這一停,他才發現剛才來的兩人還沒走,居然就在小溪旁站着,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出不去。
白楚攸打算給他倆指路,來到他們面前,還沒開口,就聽林焉有些嫌棄地跟表哥說悄悄話:“怎麽這麽瘦?成年了嗎?”那個掌門瞧着年輕,怎麽收的徒弟年齡也還這麽小,長着一張薄情寡義的臉,看着柔軟乖巧,能教人嗎?
林焉細細打量着白楚攸。
輕薄柔軟的面料穿在他身上莫名有了仙氣,月白色中衣,外層又是素淨的白,跟瀑布下湍激蕩的白浪一個顏色,随着風動隐約能看見幾抹月白。
白楚攸感到冒犯,不想搭理他。
微風拂過額頭,露出小徒弟幹淨澄澈的眼眸。
或許是常年一個人居住習慣了孤獨,小徒弟的身上帶了點憂郁的病态美,他好像生病了,皮膚帶着病态的白,透過白皙皮膚能清晰地看見底下纖細的血管,似乎很容易就能咬破,适時噴張的熱血會浸透頸側的衣襟……
林焉有些口渴。
甩甩頭,把瘋狂的念頭狠狠壓下去,林焉視線重新回到白楚攸臉上,看着他的眼睛,問:“小徒弟,你多大了?”
要是年齡還沒林焉大,林焉可不願拜師。
與林焉的無禮相比,他表哥就有禮多了,幾乎是見到白楚攸過來的一瞬間,就恭恭敬敬拱手行禮,叫了一聲:“見過小師弟。”
表哥打聽過了,按照逶迤山規矩,內門弟子的輩分要大于外門弟子,任誰見了白楚攸也得叫一聲師兄,可是他從小在掌門身邊長大,也就八九歲時才搬來水雲間一個人居住,逶迤山很多人拜師時年紀都比他大,最開始只是開玩笑似的叫他小師弟,後來見他只是習慣沉默,但性情随和,不會生氣,大家便都這麽叫了。
白楚攸不回答林焉,林焉覺得面子挂不住,幸好表哥來之前也打聽過了,适時給他解圍,說:“小師弟今年十六,昨天剛滿。”
又替林焉剛才的話找補:“我表弟的意思是,小師弟體态輕盈,身姿修長,仙,雅,似天神下凡。”
五師兄适時背着手過來,看着奇奇怪怪的兩人,認出其中一個穿的是逶迤山外門弟子的服飾,也不願對他們發難,只打發道:“沿來時路返回即可出去,日後別來這裏吵鬧。”
林焉卻不聽,心裏想着自己的事。
這小徒弟才十六歲就如此好看,日後還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男少女。站姿板直,長相周正幹淨,就是太目中無人了點。
不過也沒關系,只要能給林焉破了那該死的病症,目中無人也沒關系。
可想來想去,可惜還是年紀小了點,林焉惜命,也要面子,他要拜的必定是個能救他的修為不菲之人,而不是年紀輕輕的閱歷不豐富之人。不過若是這小徒弟極力挽留死活都想收自己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勉強自己說話稍微客氣點,不要太傷他的心。
林焉扯扯嗓子,說:“掌門叫我來拜你為師,你最好——”
“我不收徒。”
白楚攸說。
……
水雲間的木樨巨樹在這裏活了上萬年,底下老根深埋地底,縱橫交錯,歲月在它身上沒有留下什麽痕跡,唯有滿頭被繁花覆蓋的枝丫彰顯它的特殊。
這裏的環境是極雅的,風中都帶着不屬于這個季節的馥郁金香,許是木樨花香味兒太濃郁,迷人又迷眼,順道還把林焉耳朵一并糊住。
林焉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可白楚攸說完居然轉身就走,背影毫不留戀。
——好的,林焉沒聽錯。
林焉與表哥對視一眼,都感到震驚,且有一絲絲丢臉。
林焉攔在白楚攸面前,打量着他。白楚攸沒有他高,被攔住了,微微擡眸看他,只這一瞬,林焉愣住。
世間最美的風景,盡在白楚攸那雙漆黑溫潤的眼裏。
“可惜是個薄情長相。”林焉“哎喲”一聲,意有所指道,“長大了又是一個薄情郎,也不知道會辜負誰。”
五師兄當即惱怒,推開林焉擋在白楚攸面前,怒斥林焉:“說誰呢?誰薄情長相了!”
白楚攸仍舊沉默。
林焉不屑道:“誰不說話就指誰。”
表哥一邊賠笑,一邊扯着林焉袖子要走,沒想到林焉覺得在白楚攸這裏面子受挫,不扳回一局不罷休,自顧在一旁的藤椅裏躺下,翹着二郎腿,悠哉悠哉道:“薄情郎,薄情命,命薄如紙,還紅顏誤人一生。指不定就是因為命短,你師父才讓你收徒圖一樂呵。”
五師兄氣得當場幻出大刀,眼看着就要扛着大刀砍過去,刀把卻被人擋住。
五師兄一回頭,是白楚攸。
跟他病态白皙的臉一樣病态白皙的手指很修長,細痩,很好看。“算了師兄,別理他。”
聲音也很好聽,好像在哪兒聽過。
白楚攸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始終淡淡的,眼底平靜沒有波瀾,好似不知道林焉口中惡毒的話對着的人就是他,攔下五師兄後便自行離開。
他不想水雲間再因為他死人,水雲間很好,不該再有人死在這裏,髒了這裏的地。
五師兄收起刀,恨恨的盯了林焉好幾眼,不甘心的揮袖進屋。
表哥在一旁幽幽告誡林焉道:“再瞎給人算命,遲早被人砍了你。”
林焉不以為然,一攤手,無辜道:“誰讓他拒絕我那麽幹脆,我非要賴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