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幾個人躺地上痛苦哀嚎,呻吟聲不算大,但是此刻萬籁俱寂,林焉立即皺起眉來,不确定白楚攸站的位置能不能聽見。他看着白楚攸,聲色有些慌張,“不是我,我沒殺人。”

白楚攸看着他不說話。

林焉也遠遠看着,看不出白楚攸有什麽變化,還是跟十年前一樣,肩背挺得筆直,眉眼清隽白淨,如第一次見面那樣,宛若遺落在世間的谪仙。

于是目不轉睛,似要把錯過了十年的目光補回來,盯着白楚攸不敢眨眼,又像只是為了确認,确認眼前這個跟白楚攸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師父真的死而複生。

像是唯恐白楚攸不相信,沒什麽耐心的林焉難得的又解釋一遍:“我真的沒有殺人。”

白樾回頭看着白楚攸,有些不悅地皺眉:“誰讓你出來的。”

白楚攸還是不說話,視線一直在林焉身上不變。

相隔十年再見,林焉好像也沒怎麽變,除了更高了,更成熟了,其他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他遠遠看着林焉,恍如隔世。

逶迤山好久沒有過這麽多人聚在一起,白楚攸知道,衆人視線都在他和林焉身上,就像一場鬧劇,出醜的人還是他們兩個,只是這次林焉也在,林焉終于親眼見證來自四面八方的、意味深長、或褒或貶的目光。

那些目光連着刀子,帶着刺,卻不敢伸手往外紮,就像窺見別人不得了的私欲,一邊好奇,一邊唾棄,口中指責不停,眼神還止不住一直觀望。

“阿楚,回來了怎麽不告訴我……”林焉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對待,開口時才發現聲音抖得厲害,根本難以平靜,“……師父,我好想你。”

他低下頭,似在真誠忏悔:“十年來弟子總是反反複複回想在水雲間的日子,我摔壞了你的琴,你不曾打我;我自作主張替你答應與奸詐小人的比試,你老老實實去了;我大逆不道,自诩長輩替你取字,你也應了……”說到此,林焉适時深呼吸,眼角居然淌出一行清淚,“師父啊,對不起,我老是惹你生氣,讓你替我收拾殘局,陪我一起受罰……”

林焉聲音忽然哽咽,再說不出話,反觀小八沉默聽着,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氣憤無比道:“那場比試原是你替阿楚應下的?!”

阿楚不是好鬥的性子,卻突然答應了與盛天府的比試,當時就覺得不太對勁,原來竟是這逆徒大逆不道,私自替師父應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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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師兄也氣到兩手發抖,“你還敢替他取字?!豎子!!他是你師父!!!犯上作亂,欺師辱師,你現在還有臉來見他?!”五師兄氣得險些噴出一口老血,手中靈光閃過就要沖上去殺了林焉,被白樾伸手攔住,叫他理智。

可白樾眼神也冷得可怕。

林焉這哪是來要人,不過是當着逶迤山衆人的面羞辱逶迤山,羞辱白楚攸。

“林曜生,阿楚沒有對不起你。”白樾一字一句開口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林焉卻回道:“那師叔呢?師叔膽敢對天發誓說你不曾愧對于阿楚?”他不懼威嚴,還想繼續說點什麽,忽然看見白楚攸稍顯窘迫的站在那群人身後,低着頭沉默不語。

白樾也不再看林焉一眼,轉而對着白楚攸,想說“我也為你取了字,不要他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習慣了冷臉相待惡語相向,現在想對白楚攸好點,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阿楚……”白樾輕喚着,叫出聲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時林焉開口道:“師父,我可以保護你了,跟我走吧。”

林焉嘴裏說着不容拒絕的話,身後帶來的人已經重新擡起手中長劍,大有白楚攸不答應就拼死搶回去的意味。

白樾轉身擋在白楚攸面前,盯着林焉的目光并不友善,“想帶走他,除非我死。”

掌門也終于在此刻發話,“阿楚是我逶迤山的人,豈能容你說帶走就帶走。”

逶迤山不甘示弱,也拔劍相向。

林焉不搭理他們,目光火熱盯着白楚攸。

“阿楚……跟我走吧。”

白楚攸內心糾結,甚至感到頭也在隐隐作痛,要裂開一樣。

“阿楚,要麽跟我走,要麽我在逶迤山住下,你自己選。”聞言,白楚攸神色複雜,眉宇間隐隐浮現一抹痛色,只是他還未說什麽,就見林焉不知想起了什麽,又補充道:“這不是威脅,也不是命令,只是讓阿楚選擇,就算阿楚不想走,想繼續待在逶迤山,我也保證不會有任何想害逶迤山的心思,我立馬遣所有人回去,留我一個人在這裏陪你。”

小八被氣笑了,嗤笑一聲,嘲諷道:“賴着還差不多。”

林焉沒有生氣,頗為真誠道:“雖然真的很讨厭這些人,但你畢竟在這裏長大,理應對這裏更有感情,我尊重你的想法。”

白楚攸沉默許久,忽然低頭垂眸,輕嘆一聲,終于無奈開口,“林焉……”

“在。我在!”記憶裏的聲音現在就在耳邊響起,還是熟悉的溫婉音色,日思夜想了千百萬遍的聲音,他明明還是以前一樣溫柔,林焉聽來卻如五雷轟頂一樣來勢洶洶,驚地他分不清現在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林焉如鲠在喉,腦子裏緊繃的弦霎時斷了,眼睛濕潤了,他在發抖。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死了,居然聽見白楚攸叫他名字。又覺得還沒死,死了是見不到白樂樂的。

“……不要胡鬧。”白楚攸說。

“好!我不胡鬧!我立馬讓這些人離開。”林焉轉身向着盛天府的人怒吼,兇如惡煞,“還不快滾!!”

說完丢了手中靈器,赤着手就要上前,眼神真誠卻殺意不減。

白楚攸嘆息着,“夠了林焉。”

林焉立即停下腳步,立在原地不動。

白楚攸上前,朝着白樾躬身行禮,“這些天承蒙長老關照,請多保重。”

他的選擇是跟林焉走。

林焉留在逶迤山确實不合适,現今最好的辦法,也只有這樣。

不敢去看白樾越發冰冷的眼眸,白楚攸一一告別師兄長老,最後是掌門,臨走前,白樾冒着被林焉一擊致死的風險把白楚攸拉到一邊去,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只問了他一句:“你是真心想去還是不得已而去。”

他的眼裏寫滿了拼命,倘若白楚攸說出“不得已”三個字,他就算與林焉同歸于盡也不會讓白楚攸去。

白楚攸似乎愣了一下,沒看見白樾緊張微顫的手,認真道:“我是真心的,勞煩長老擔憂。”

正要走,白樾又叫住他。

“阿楚。”

這是師兄第一次喚他阿楚。

這些天來,十多年來,久違的一聲“阿楚”。

白楚攸回頭與他對視,白樾說不出的落寞,“不叫長老,阿楚別這樣叫……也別喚師兄,叫兄——”

“什麽都別叫。”林焉不給他們依依惜別的機會,拉着白楚攸手腕離開,“這時候追悔莫及,早幹嘛去了。”

白楚攸眼眸微垂,順從地跟着林焉走遠,不敢回頭去看,怕一看見白樾就會改變主意。

而他身後的白樾眼見着白楚攸被帶着越走越遠,直到再看不見一點身影,忽然控制不住似的噴出大口血來,哪怕意識逐漸模糊聽不見身邊急切的叫喊,也不甘心地一直往白楚攸身影消失的方向望着,一望再望,失望絕望。

逶迤山下。

林焉眼裏的殺意不知何時消失地一幹二淨,殷勤地牽來一輛寬敞無比的馬車,格外體貼道:“師父,我們坐馬車回去呀。”

白楚攸不作反抗,由他牽着上了馬車。他感到有些疲憊,閉了眼休息,和煦暖陽把他的影子透在牆上,林焉神色複雜地看着,悄悄俯身過去。

做賊心虛似的,親親白樂樂的影子。

白楚攸睜眼了,眼裏仿佛含着清晨潮濕的霧氣,疲倦的開口,問:“在做什麽?”

林焉低聲答:“沒什麽。”

然後誰也沒再說話。

過了會兒,白楚攸感覺自己恢複了些精氣神,見林焉一直在旁邊不說話,很是無聊內心糾結的樣子。

“聽說水雲間被人拆了,”他看向林焉,“是你吧?”

林焉頓時心虛,底氣不足道:“後來我又去修好了,還跟以前一樣。”一個人去,扛起一根根木頭,修了好久好久,才修回沒有被破壞前的模樣。

又補充道:“拆的是偏殿,其他的一點沒動。”

白楚攸沒有怪他,反而道:“總算拆了一次,也算實現你最初的願望。”

談到願望,兩人頓時都有些不自在,這是個不可提的字眼,因為白楚攸沒法實現林焉的願望,他讓林焉的心願一再落空,連最簡單的一個都滿足不了。

林焉現在改變他的願望了嗎?

能不能換成一個普通的,別涉及人生死的,不要那麽讓白楚攸為難的願望。

白楚攸忽然變得渾身不安,連意識都有些恍惚,腦子也暈暈的,他從醒來後就經常這樣,很是嗜睡。

只是現在情況有點棘手,他在林焉的馬車上,不能随随便便想睡就睡,更何況這裏也沒有可以讓他躺下好好休息的地方。

兀自與睡意掙紮半晌,忽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師父,我受傷了,你幫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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