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白樂樂,好想你。

想你想到要瘋掉了。

或許已經瘋掉了。

搶了各仙門靈器,試過逆轉時間,改了生死輪回,把天下人得罪個遍,又強勢鎮壓,臭名昭著,也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狽,都沒用。

侍從說經常看見林宗主一個人坐在木樨樹下發呆,遙望着逶迤山的方向,像遲暮的老人,一坐就是一整天。

林宗主從不對他人笑,林宗主很嚴肅,還很冷血。

林宗主總是很寂寞。

有時會對着木樨突然笑出聲來,或張開雙手,不知在擁抱誰。

院裏的木樨香味很淡,不怎麽濃郁,林宗主明明很讨厭太過濃烈的香,卻總期待他親手種下的這一棵能再香點,香到窒息也無妨。

總之一切都不太正常。

“白樂樂,我想你。”

總想再想一點,想到窒息也無妨。

“我總以為想念沒有界限,我以為你能聽見。”

懷裏的白楚攸呼吸似乎終于恢複正常,卻總是不舒服的擰眉,林焉習慣性的把手捂上他額頭,動作自然而熟練。

還好,沒有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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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樂樂,快回來吧。”

春天都回來了,你怎麽還不回。

“白樂樂,我有地方住了,你不來跟我搶房間嗎?”

回來吧,不用搶,讓給你,全都給你。

“白樂樂,什麽時候來我夢裏看看我……”

看看我模樣是否有變化,看看你有沒有長高。

“白樂樂,我有點撐不下去了。”

月光好清冷,灑進室內宛若滿地冰霜,許是跟白楚攸靠得太近,林焉竟也感到些許寒涼,看月光似看白雪。

目光往遠處移了移,角落裏堆着散亂鮮紅的紅帳,門外特意給白楚攸布置的婚宴,他毫不在意,一步也不踏出去看。

滿室觸目的紅淩亂地擺放在陰暗角落,所有白楚攸休息時靠近的地方,紅帳被拆下,喜燭歪倒在一邊,牆上張貼好的大紅喜字只剩一半。

林焉看着看着,忽地笑出了聲。

他微笑着,心情突然愉悅起來,滿意的摸摸白楚攸腦袋,獎勵一樣,漫不經心道:“還真以為師父不在意呢。”

他把頭又湊近了一些,拉被褥隔開所有涼氣,忍不住誇獎道:“阿楚真乖。”

寂靜的空間突然響起第二個聲音,聲色微啞,有些虛弱。

“我乖嗎。”

“……”林焉一愣,繼而嘴角一笑,“師父醒了啊。”

“不要抱我。”白楚攸疲憊睜眼,喉嚨還疼着,面不改色道,“你身上太涼,我怕冷。”

白楚攸很怕冷,稍微吹一吹涼風就會生病,一生病就開始胡說八道,林焉沒少從他口中聽到各種離奇的故事。

林焉苦笑,“我身上再涼,能涼的過你嗎?”林焉不僅不撒手,還握緊白楚攸手腕不放,兩只手腕疊在一起,輕輕松松就能握住,還可以剩下一只手把蓋着兩人的被褥邊邊角角都好好理着,确保涼氣都進不去被窩。

“冬天都過去了,還這麽怕冷。”

林焉話這麽說着,自己也覺得有些冷,明明他之前一個人來這邊睡時沒有這麽冷。

白楚攸試圖推開林焉,推不開,眼眸微垂,頹敗道:“我以前,不怕冷的。”

這話也就他自己能信。

“是,不怕冷。”林焉感到好笑,揶揄着,“生着病呢,冰天雪地裏跑冰面上去躺着說胡話,怎麽都叫不走。”

林焉說的是如願湖,極寒之地神山下的湖水,在神靈的心海裏結了冰,林焉耍賴騙走白楚攸下山幫他除妖,誤入神靈心海,看見本是汪洋的湖面結了厚厚的冰,神山之上白雪皚皚,進入神山的人類都會迷失在山雪的掩埋中,沒人見過神靈。

那會兒白楚攸燒糊塗了,獨自一人跑去結了冰的如願湖上躺着,林焉找到他時山雪已不知不覺将神山又覆蓋了一層茫茫白色,可山風呼嘯,林焉被凍到身體發抖,偏偏白楚攸還要拉着他一起躺下看雪。

說起如願湖,白楚攸順嘴問道:“那裏還下着雪嗎?”

林焉沒見過如願湖下雪。他自嘲一笑,順着白楚攸的話道:“不知道,也許吧。”

如願湖啊……現在已經結冰了,就跟神靈心海裏的冰面一樣,凍上了,沒人再去。

白楚攸終于掙開自己手腕,下一秒又被林焉輕松握住,不容反抗,他覺得氣餒,自言自語道:“神山若是不下雪,如願湖就會融化。”

如願湖融化成河流,就沒人能抵達如願湖湖心,無法靠近挂滿玲珑冰球的神樹,訴說心願。

林焉就笑了,白楚攸這是睡不着了,又開始操心這擔憂那。

林焉給他解釋着:“現在如願湖已經凍上了,但沒人敢去。”

白楚攸又惋惜起來,他記得湖底下有個大蚌殼來着,裏面的珍珠會在夜裏發光,即使是深不見底陽光照不進的湖底,也能照清周圍一切,林焉以前好像很喜歡。

林焉說:“師父,我去如願湖了。”

去做了一場夢。

一場置身花海醒不來的夢,眼底有散不開的滾燙鮮血的紅,那是有着木樨花香的夢境,夢裏還有白樂樂,活着的白樂樂,以至于夢醒時分,仿佛還能聞到十裏花香渡夢而來,給失意之人短暫的安慰。

“師父不想知道我去幹嘛了嗎?”

白楚攸神情恍惚,不知想起了什麽,眼底浮上哀傷。

林焉忽然捏過他臉頰,強迫他與自己對視,自己的目光卻先憂傷起來,“阿楚,我怎麽不見你笑了。”

……

林焉拜入師門第二十日,不知怎麽和幾個外門弟子打起來了,犯傷害同門罪。

嚴厲的五師兄手持戒尺,揚言要把管教他們的人叫來,林焉就很無奈:“不是,你們怎麽還有請家長的環節?”

算了算了,請就請吧,希望表哥來了不要揍他。

等家長的同時責罰是免不了的,戒尺打在後背痛得厲害,林焉疼得嗷嗷叫,餘光看見白楚攸來時,閉了嘴。

責罰完畢,林焉強撐着爬起,不怎麽服氣道:“怎麽還讓他來了。”

五師兄不理會林焉的不服氣,公事公辦道:“既然你師父來了,領了罰便跟他回去繼續受罰,剩下的人,繼續在這兒反省。”

林焉眼神掃視一圈還趴着的幾個外門弟子,既是外門,自然不像內門弟子有師父管着,更別說他這種一對一師徒關系的人,他只有白楚攸一個師父,白楚攸只有他一個徒弟,他犯了錯,自然是白楚攸來領他回去。

而其他沒人來領的外門弟子,按規矩反省過後還應去禁室面壁思過五日,出來後打掃逶迤山月餘,如此才算平息。

犯錯的結果,怎麽看都是被白楚攸領回去劃算。

林焉扶着腰,死要面子,把醜話說在前頭,“別以為來領我我就會記你的好。”

白楚攸背對着他走在前面,沒理他。

“你不會回去還要罰我吧?”白楚攸怎麽這麽安靜,肯定回去還得罰他,還不如跪着反省。

“你這樣是不行的啊悅悅,我堅決反對暴力教育,你要是打我,我就離家出走再也不回去水雲間。”

林焉一邊說着,一邊小心翼翼打量白楚攸的反應,見他什麽反應也沒有,慌了,“你不會真要打我吧?”

白楚攸終于沉聲回他:“不想回就繼續留在這裏跪。”

林焉語塞。琢磨一番,還是覺得回去好,左右白楚攸也不會往死裏罰他,再不濟偷偷懶,總比在這裏十個人看守一個人好。

回去白楚攸給他拿了藥,放桌上就轉身要離開,聽見林焉在身後“哎喲”一聲,住了腳。

林焉扶着腰鬧着:“哎喲喂,我好慘啊,都傷這樣了,也沒人給我上上藥。”

白楚攸置若罔聞,繼續往外走。

林焉恨恨咬牙,把藥瓶子往地上一扔,藥瓶咕嚕咕嚕剛好滾到白楚攸腳邊。

“阿楚,我藥掉了,我起不來,你幫我撿一下呗。”

白楚攸只得撿起藥瓶,重新送回去。

林焉頓時拽住他袖子,嬉皮笑臉道:“你看我,都動不了了,你幫我上上藥呗。”

白楚攸沉默。

片刻後,“不要得寸進尺。”白楚攸嘴上這麽說着,手卻老老實實打開瓶蓋,“衣服掀開。”

“是!謝謝阿愉!”

預料之中的懲罰沒有到來,白楚攸不僅沒罰他,還很好心的把動作複雜的招式換成了簡單的教他,林焉有那麽一點點受寵若驚,老老實實安分了幾日,沒有出去闖禍。

只是吃藥比上藥費勁。

因為後背的傷很嚴重,表哥難得的有機會可以進入水雲間看他,就看見自家平日裏看誰都不順眼的表弟正一臉愁容的跟白楚攸讨價還價:“阿楚,我不怕疼,怕苦。這藥,你替我喝。”

白楚攸不為所動。

林焉有些委屈:“那你喂我喝。”

終是表哥看不下去,翻了個白眼,接過小碗就往林焉嘴裏塞:“愛喝喝不喝滾。”

林焉後腦勺被扣住,嘴裏不斷被人往裏灌着苦澀的藥,反駁沒用,只得拼命咽下,喝完藥氣洶洶的瞪着表哥,順便拿出不知從哪兒撿來的有些生鏽的鐵劍架表哥脖子上,一副兄弟反目的樣子。

白楚攸默默退出林焉房間,許是有些心不在焉,離開時碰到桌沿,一盞茶杯摔落在地,裂成沒法複原的碎片。

聽見聲響,林焉偏頭,這才發現白楚攸要走。

“你去哪兒啊?”林焉問。

白楚攸回他:“翠竹林。”

“不能去。茶杯碎了。”

白楚攸已經走到門口,“碎的是我的茶杯。”

“在我房間就是我的。你不是還說等你死了整個水雲間都是我的,你在騙我嗎?”

他的聲音有些委屈,白楚攸回頭,看見他正擡着胳膊使勁擦眼淚,假裝哭得好傷心。

白楚攸在心裏嘆氣,認命地撿起碎掉的茶杯碎片,指尖靈力微動,瞬間拼湊好一個完整的還給他,卻在林焉臉上看見洋洋得意。

出門後還聽見林焉寶貝似的跟表哥小聲炫耀着,“看吧,阿楚多疼我。”

白楚攸忍無可忍,悶聲道:“幼稚。”

表哥走後,林焉來翠竹林找白楚攸,不出所料,白楚攸又偷偷跟那只貓待在一起,聽見身後動靜,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林焉。

“你來做什麽。”白楚攸有些冷漠地問。

林焉來做什麽,他後背還疼得厲害,表哥難得一次可以來水雲間看他,他是不應該來。

可是他知道翠竹林裏有什麽,他有些不樂意。

“我來看小貓。”他朝白楚攸走近,俯身摸摸小貓腦袋,故意在白楚攸面前跟小貓很是親近,果然,如願看見白楚攸冷了臉。

“這誰的小貓啊,怎麽這麽可愛,吶,你也摸摸?”

白楚攸擡眸,對上林焉挑釁的眼。

“我說樂樂,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小家夥啊,怎麽都不摸摸它,你看,我給它順毛它可開心了。”

林焉繼續挑釁着,聽小貓慵懶舒服的叫着,索性坐地上雙手順着,與小貓親密無間。

突然憑空響起一聲驚雷,小貓吓了一跳,迅速從地上爬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爬上白楚攸肩膀,抓着他胸前衣衫不撒手,白楚攸下意識想擡手托着小貓,抿抿唇,又冷漠的別過眼去。

下雨了。

雨勢來的急而猛烈,旁邊就是躲雨的棚,但翠竹林的棚很小,兩個人躲雨會稍顯擁擠,白楚攸咬咬牙,飛快地揪起小貓扔林焉懷裏,然後把林焉往棚裏推。林焉下意識接住小貓,餘光瞥見白楚攸要走時猛地抓住他手腕将他拽回。

“這麽大雨呢,你去哪兒?”

白楚攸說不出應該去哪兒,他只是不想跟別人離得太近,寧願淋雨也不要跟林焉一起躲雨。

這麽一低頭,林焉才發現白楚攸指尖有淡淡血痕,應該是剛才撿碎掉的茶杯時不小心劃的。

林焉下意識便道:“怎麽流血了都不知道說。”說完把白楚攸往身邊又拽過去一點,确保一滴水都沾不到白楚攸。

幸好林焉最近不怎麽想吸血了,看見白楚攸的傷口時居然能平淡的看着,沒有瘋狂的沖動。

白楚攸默默往相反方向又移了過去,看樣子還是想走。

“你走了,我突然病發怎麽辦?”林焉幽幽開口道,“這裏到時候可就只有這只小貓。”

白楚攸沒想過還有這種可能,似乎被他氣得不輕,冷聲道:“你敢動這只小貓,我立馬放幹你的血。”

林焉沒忍住笑了,自己往左側移了移,一邊肩膀暴露在雨裏也不在意,又把白楚攸往中間位置拽了拽,讨好道:“別呀,那麽兇殘做什麽,你看着我不就好了嗎,有你在這兒,我哪兒敢動你的小貓。”

說完還低頭撓撓小貓下巴,笑道:“是吧小家夥,白樂樂這麽兇,我哪兒敢放肆。”

白楚攸欲言又止。

小貓在林焉懷裏喵喵叫着,張着爪子要出去,白楚攸不時側目望着,終于開口道:“這不是我的小貓。”

他沒有小貓。

林焉卻道:“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

大師兄不讓白楚攸碰他的任何東西,包括自己跑來翠竹林玩耍的小貓。

方才碰到小貓的手尚在發燙,無論小貓現在怎麽叫喚,白楚攸都跟聽不見似的,冷漠地站在一旁,望着連綿的雨珠出神。

雨水順着胳膊浸到後背,傷口碰水有些刺骨,林焉冷得厲害,越加抱緊了小貓。

上下牙齒控制不住相互碰撞,林焉哆哆嗦嗦轉身看白楚攸,見他毫無反應,又幽怨的轉過頭去,在心裏發勞騷。

他有預感,他今天就是凍死在這裏,白楚攸也不會……咦?

心裏的牢騷還沒發完,頭上飛來一個什麽東西,林焉被蓋住眼睛看不清,但這柔軟的布料有白楚攸身上獨有的淡淡的藥味兒。

是白楚攸的外袍。

那件很柔和的,襯得白楚攸越發不染纖塵的,讓林焉無數次想靠近又覺得太高冷而不敢靠近的,帶着微微溫暖體溫的,白楚攸的衣服。

林焉回神,用衣服把小貓仔細包裹好,百無聊賴,便忍不住跟白楚攸說話,一度遭到無視後,生氣了,也安靜下來不說話。

不一會兒忽然覺得不對,俯身側望,白楚攸微低着頭,臉上紅撲撲的,林焉探手去摸,手心一片滾燙。

“白樂樂?”

白楚攸似是不喜他的觸摸,別別扭扭想躲開,林焉直接捏住他下巴,把他正臉掰過來:“別動。”

白楚攸皺了皺眉,生病了也不忘表達對林焉的不悅。

“你生病了,我帶你回去。”

“你不能走。”白楚攸倔強道,“你得看好小貓。”

大師兄的小貓,是不能被帶去水雲間的。

林焉得留下來,照看小貓。

但是這個原因白楚攸是不會說出來的,說出來會被林焉嘲笑。

腦子正暈着,林焉已經把他的衣衫脫下要給他披上,白楚攸擡手攔住,“你抱好小貓,別讓它感染風寒,不準喝小貓的血。”

又意識不清道:“我不怕冷的,我喜歡雪。”

林焉感到冷,懷裏的小貓也冷,白楚攸怎麽可能不冷。林焉顫着牙道:“你發燒了。”

白楚攸搖搖頭,視線已經模糊了,還強撐着解釋道:“師姐會來接我。”

最後是林焉懷裏抱着暈過去的白楚攸,白楚攸懷裏趴着凍到瑟瑟發抖的小貓,林焉彎腰向前跑着,身後的血跡綿延了一路。

後來白楚攸醒來,意識似乎清醒了,看見是師姐在房間照顧他,松了口氣,随即聽到林焉說:“你好沒用,就那麽暈過去了,還是我把你扛回來的。”

一個“扛”字,讓白楚攸一下子聯想到前幾日林焉去山中抗回野豬的模樣,若他當真也是被那樣扛回來的……

白楚攸難堪到臉上起了薄薄一層緋紅。

林焉眯着一只眼偷看白楚攸,恰好看見白楚攸也在看他。

白楚攸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是想罵人,但是最終什麽也沒說。

林焉猜他是不知道怎麽罵人。

于是更開心了。

“哼,白樂樂,你也有今天,要不是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計前嫌把你扛回來,你早被野豬拱走了吃了。”

白楚攸偷瞟他幾眼,很難為情地問:“……扛野豬那樣扛嗎?”

林焉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原來白樂樂在糾結這個,随即大笑,故意騙他:“對!扛野豬那樣,你比野豬還沉。”

白楚攸羞憤難當,嘴唇緊閉說不出話來,師姐回頭呵斥道:“林焉你閉嘴!別逼我把你扔野豬群裏去!”

林焉頓時閉嘴了。

白楚攸的房間一連緊閉了好幾日,師姐一直在裏面照顧,聽說是發燒反反複複一直不見好,小八每日都要來送藥,但是除了師姐,其他任何人都不能進入房間探望。

期間掌門還來了,甚至一個夜間白樾和其他師兄們都來過,但是林焉不知道。

林焉那幾日樂得清閑,偷跑出去找外門弟子玩,夜深就跟外門弟子一起擠擠,不曾回水雲間看過。

如此一連好幾天都沒見着白楚攸。

有點想他。

林焉偷摸回了水雲間。

好安靜,如同第一次踏入水雲間時一樣,靜得只能聽見風聲。林焉穿過下着木樨花雨的巨樹,仰頭看見白楚攸坐之高閣,許是感知到有人進來,懶懶掀了下眼皮,在溢滿木樨香的微風裏側眸往下看,林焉沒來得及移開目光,就這麽與他對上視線。

一雙眼眸淡靜如雪。

林焉跑上閣樓,自在道:“不請我試飲新茶?”

乍見林曜生,白楚攸就想起帶雨的翠竹,偏偏林焉哪壺不開提哪壺,“白樂樂,你怎麽這麽弱,雨都沒淋到還能發燒?”

茶湯初沸,白楚攸迎着清風焚香品茗,淡淡道:“雖然現在不比以前,但打斷你一條腿還是夠的,你要試試嗎?”

林焉想起為什麽會覺得白楚攸聲音熟悉了,白楚攸聲音和溪裏的流水一樣,涼涼的,又很悅耳,夏日蟬鳴時最為動聽,嘔啞嘲哳裏的仙樂。

林焉瞬間笑道:“大可不必,師父大病初愈,還是好好養身體吧。”

說完一溜煙滾下閣樓,回頭時好似看見白楚攸嘴角有淡淡笑意。

白楚攸的三師兄從遠方回來了。三師兄這人一向和藹,沉穩冷靜,但回到逶迤山第一天就發現養了多年的紅鯉個個翻着白肚沒有生息,連好不容易讨來的藥草種子也被移走,稍加一打聽,不難發現是林焉弄的。

雖然很痛心,好在三師兄不喜生氣,尤其這人是小師弟新收的徒弟,雖然冒犯了點,但看在小師弟面子上,不予追究。

可他從柯昭口中還聽到林焉的頑劣,不免又替白楚攸擔憂起來。

好在送藥時間到了,三師兄提着食盒出現在水雲間入口,看見白楚攸靠在藤椅裏,在陽光下曬太陽,身邊沒個人陪他說說話,連曬太陽也稍顯冷清。

“聽說阿楚收了個孽徒。”

白楚攸微微睜眼,陽光還有些刺目,待緩過不适,才看見好久不見的三師兄已經到了跟前。

“不是孽徒。”他糾正道,“只是愛闖禍了些。”

三師兄聞言笑了,“闖禍?你這是收的徒弟還是小祖宗。”

白楚攸自覺端過藥碗,喝到一滴不剩,笑而不語。

後山遠遠傳來聲響,什麽人正氣咧咧往這邊來,隔着老遠都能聽見他的不滿,三師兄問:“哪兒來的聲音?”

白楚攸正要進屋拿茶葉,起身時道:“小祖宗的。”

林焉正扛着不知從哪兒順來的劍回來,本來白楚攸讓他練的練不會就煩,一回來還看見三師叔這麽個溫文爾雅的人在,想也不想就要趕人,誰知還沒開口,這三師叔對他笑着笑着,忽然便出手襲來,整得林焉猝不及防,險些摔進溪裏。

林焉和三師叔打架,自然是打不過的,可林焉心高氣傲,死不服輸,眼見三師叔的掌風即将落到臉上,忽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一股柔和的流水,替他将掌風移了開去。

林焉和三師叔雙雙朝白楚攸看過來。

白楚攸悠閑的坐在石桌旁,手裏還有半杯沒喝完的茶水,語氣平淡的提醒三師兄:“師兄下手輕點,他很記仇的。”

林焉立即不悅道:“誰記仇了?那只是看你不爽,單純對你記仇而已。”說完抗着劍到木樨巨樹下去繼續一個人練習,不管不顧的招式,任誰都能看出他在生氣。

三師兄過來在白楚攸身邊坐下,笑道:“如此逆徒,絲毫不知何為天高地厚,對師父不敬,對師叔無禮,師弟為何還要護着他,就應該讓我好好收拾一番,免得日後将你這水雲間攪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

白楚攸放下茶杯,左手單手撐着下巴,看着林焉生悶氣的背影失笑,“他有時還挺可愛的。”

三師兄久不曾皺過的眉慢慢擰緊。

白楚攸繼續雲淡風輕道:“水雲間從來沒這樣熱鬧過,他愛鬧騰便鬧吧,總歸不會拆了這裏。”

三師兄卻在他的話裏聽出一種“拆了也沒關系,重建就好”的姿态。

三師兄沒收過徒,只能勸道:“師弟對他還是應該嚴厲點,太過釋放天性恐于你不妥。”

正好此時林焉心中有氣,下手沒輕沒重,一不小心削了木樨枝桠亂飛,其中一支直直朝着白楚攸飛來,淩厲劍氣帶起耳後的發,眼看着要擦傷白楚攸的臉,白楚攸擡起右手,兩指輕松接住,接着師兄的話淡淡道:“沒關系。”

三師兄的眉徹底舒展不開。

三師兄回去後越想越不對勁,不禁跟四師弟說:“那個人明顯不對勁,殺性太重,不知道掌門怎麽想的,居然把他塞給阿楚。”

四師弟正撥着算盤在清點外門弟子外出歷練所需盤纏,聞言分心道:“掌門自有他的考量,你我無需多言。”

三師兄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眉頭不曾舒展。

老四安慰道:“這件事你跟我說說就行了,別往外說,我怕對阿楚無益。”不知想到什麽,又道:“近日海妖猖獗,此次弟子外出歷練需要提前,出去前的入學培訓照常舉行,叫林焉一起入學聽聽吧,順便叫上阿楚,他一個人在水雲間待太久了。”

念此,三師兄不喜道:“是該叫林焉入學學學規矩,他這哪是拜師,我看他就像來催命的。”

掌門也不知怎麽想的,随便挑個外門弟子都比林焉服管,偏偏看中林焉。

三師兄無可奈何地搖頭,又問:“最近阿楚身體怎麽樣?有在堅持喝藥嗎?”

老四點點頭,目不轉睛道:“喝啊,每次去看他,都看見他乖乖把藥喝完了我才離開。”

“每次都喝完了?”

“當然。”老四繼續一邊撥着算盤,一手在另一張紙上記錄着,“阿楚很乖的。”

三師兄回想着水雲間裏發生的事,自言自語道:“我怎麽感覺不太對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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