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血腥味漸濃,呼入鼻息間的濃重血腥不知是誰的血,林焉害怕是白楚攸的血。
曾經無所畏懼所向披靡的人突然手足無措起來,有些慌亂地去摸白楚攸脖子,指尖顫抖着,輕觸着,後悔剛才居然在想要他再死一次。
白楚攸不能死。
他的血太燙了,會灼傷人眼眶。
哪個都不能死。
白楚攸若是死了,林焉便不是活的。
黑暗中白楚攸似是無奈嘆息,“你吼什麽,我還沒死。”
林焉指尖一頓,複又覆上衣衫。
心跳,回來了。
窗外,天亮了。
喜字在春風裏起舞,搖啊搖,晃啊晃,良辰美景,新婚燕爾,布景的人求地久天長。
是難得的好天氣,适合出去曬曬太陽,看看書。白楚攸坐上藤椅,周遭空曠安靜,從餘光裏望見喜宴的尾巴。
侍從為他煮上一壺好茶,茶香撩人,他不為所動。
林焉包紮好傷口從房間出來,默不作聲倚着門框看了好久。藤椅裏的身影是真實存在的,是可以觸碰的,陽光再烈一點也不會融化,沒人打擾,不會消失。
那人的目光一直在書中停留,整個人靜谧得好像一抹殘魂,陽光下容易破碎,宛若丹青畫中最為脆弱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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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焉上前趕走侍從,擋住陽光,胡言亂語:“阿楚,不許看別人,你的眼睛應該一直落在我身上。”
白楚攸擡頭,覺得他這玩笑話不像在說笑,語氣過分嚴肅了……
白楚攸仰頭,指尖微動,一縷清涼溪水浮上林焉額頭。
沒發燙。
林焉笑了笑,靠坐在石桌上,摸上白楚攸脖子,歪着頭,在同一處地方流連忘返。
白楚攸繼續看着手中的書,沒理他。
林焉突然俯身,靠近了,想咬上去。
齒尖抵上溫熱肌膚,時而用了力,時而又松口,來回試探,反複猶豫,想狠心咬下去,又怕真的會留下傷疤,只輕微咬着,留有淡淡咬痕。
林焉拇指指腹突然移了位置,摸上白楚攸喉結,輕輕按壓,來回撫摸,眼底彌上細霧,目光迷離,夜色一般深沉。
林焉閉了眼,指腹按着白楚攸微微凸起的喉結,再度咬上側頸。
白楚攸無動于衷,只有在察覺林焉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想咬他時才顯露出一點情緒。
“你怎麽老想咬我?”
林焉沒有回答,輕輕咬上去,似在準備着什麽。
不同于先前的試探,他突然真咬了上去,齒尖用力,白楚攸被咬疼了,皺了下眉,“你咬疼我了。”
林焉不管不顧,身體忽然向前傾去,扼住白楚攸雙肩不讓動彈,語氣低啞:“我沒病,我很清醒。”
脆弱的皮膚被尖牙咬破,鮮血瞬間噴湧,順着側頸往下流淌,茶壺被碰翻在地,茶香遠去。
白楚攸被壓在藤椅上,任由林焉發瘋,捏着古籍邊緣的指尖因着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立即被林焉知曉,尖牙褪去,沾着熱血的唇來到喉結處,輕輕碰着,溫柔厮磨。
“你瘋了。”白楚攸的眼眶因着屈辱而泛紅。
側頸還在淌血,那麽滾燙的鮮血,林焉不喝,只麻木道:“他們都說我得了失心瘋,也許是吧。因為我很想師父,想到要瘋了,我甚至去求閻羅讓他把你還給我,可是閻羅說他根本沒收你魂魄,還不了。”
白楚攸有些分辨不出他話裏的真假。
就聽他繼續道:“我就知道,師父根本沒死,師父只是閉關了對不對?像之前一樣。”
林焉又恢複正常,捂着白楚攸脖子止血,掌心濕潤一片,他望着白楚攸低垂的眼眸,嘆息着,“其實我是很傷心的,我覺得師父就是在躲我,逶迤山的人也很可恨,為了把師父藏起來,居然對外造謠說師父死了。”
說到“死”字,林焉話裏又帶了哽咽,“師父明明活得好好的,他們怎麽忍心那樣造謠。”
白楚攸默默聽着,忽然對自己産生了懷疑,這些年他到底是被藏起來了,還是真的死而複生。
又或者,他早就身死幻境之中,從未出來。
“你找過我嗎?”白楚攸輕聲問。
林焉似乎愣了一下,半晌道:“找過啊,我一直在找,逶迤山翻了好幾遍,就是不知道他們把師父藏哪兒了。”
白楚攸能感受到側頸的血還在流淌,半邊衣衫越浸越濕,林焉徒勞地給他止血,血還是一直流。
他回想着睜眼時看見的景色,緩緩道:“我睜眼時入目是湛藍色天空,指尖有溫柔的水流滑動,我漂了許久,聽見師姐叫我,才發現我躺在水面上。”
身下的水很柔軟,躺着很舒服。他坐起身回到岸上,發現衣服滴水未沾。
林焉安靜聽着,突然幽幽道:“原來是水啊。”
上善若水。
水利萬物而不争。
水變幻莫測。
傳說中如願湖源頭的水沾染過神靈鮮血,注入靈力可使水生骨肉,死人複生。
只是傳說終究只是傳說罷了,如願湖早就結冰,源頭更是在神山之上,神山渺茫,凡人之軀進不去。
林焉手有些捂不穩了,指尖一松,白楚攸側頸的血淌得更快。
“為什麽是水……我沒有試過水……”林焉有些悵然若失,懊惱之色盡顯。
不對,就應該是水,白楚攸修的術法與水息息相關,他沒法佩劍,離不開水。
林焉慌了慌神,大夢初醒般清醒,失魂落魄的,終于誠心的放出靈力給被他咬傷的側頸止血。
白楚攸低垂着眼,心不在焉地喃喃:“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很奇怪。”
“有什麽奇怪的,師父就是被那群道貌岸然的家夥藏起來的。”林焉恍然大悟的樣子,眼神裏頃刻帶了不知源頭的危險。
怪不得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傷口處傳來涼涼的觸感,白楚攸已經沒了起身的力氣,靜靜躺在藤椅上,看林焉眼裏的偏執與殺氣那麽明顯,絲毫不加以掩飾,伴以毀天滅地的瘋狂将他包裹,可為他止血的動作又那麽溫柔。
很奇怪。
逶迤山的人奇怪,林焉也奇怪。
師姐說林焉瘋了,林焉說逶迤山道貌岸然,到底誰在騙他?
止血耗費林焉好大力氣,等到傷口終于不再流血,林焉在白楚攸旁邊的石凳上坐下,頭靠在藤椅上,靠近白楚攸,握着他手腕,指腹摩挲着內側肌膚,安靜和諧得不像話,宛若他們已經這樣在一起好多好多年。
白楚攸視線自上而下一眼不眨地看着林焉的臉,這張臉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沒什麽變化,卻讓白楚攸感覺到陌生。
就像只剩下這副軀體,而靈魂早就消亡,有時候白楚攸看見他在笑,但也僅僅只是看見他在笑,感受不到絲毫他的開心。
白楚攸陷入迷茫:“林焉,你還是你嗎?”
林焉聞聲擡頭,下巴墊在藤椅把手上,望着白楚攸很溫柔地笑了,笑不達眼底,“阿楚還是阿楚嗎?”
白楚攸說:“我是。”
林焉順着他的話說:“好,阿楚說是就是。”
然後彼此沉默,心裏只剩酸澀。
就像已經失去太久,心裏的空缺怎麽也填補不上,他們都不是他們,還假裝他們是他們。
半生怎麽都得不到圓滿,逝去的部分總是反複回響出現,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遺憾。
他們都沒法釋懷。
“你希望我是白樂樂。”白楚攸一語戳穿謊言。
“阿楚不是嗎?”林焉仍舊在笑。
“我不知道。”這要取決于林焉。
林焉忽然沉默無言。
許久,俯身抱住白楚攸,把頭靠在他肩上,再次安靜無言。
白楚攸本就被壓着難受,林焉還突然抱上來,熾熱摟緊的懷抱叫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白楚攸推他:“松手,我熱。”
林焉無動于衷。
白楚攸重複了一遍:“我說,我熱。”
林焉終于有所回應:“師父,你再推,我傷口要裂開了。”悶悶的聲音從白楚攸頸間傳來,白楚攸猛然想起夜間林焉傷了他自己,那麽多血,他應該很疼。
白楚攸不敢再推,便說:“你抱得我……要喘不過氣了。”
林焉聞言放開,眼睛裏卻露出小狗一樣受傷的神色,“師父,我會對你好的,現在整個盛天府都是我的,師父想要什麽,我有的盡數奉上,沒有就去拼去搶,搏上性命也給師父弄回來。”
這話聽來熟悉。
——我會對你好的。
——我終于娶到你了。
白楚攸驀地自嘲一笑,眼眸微阖,神色不明道:“這話你對別人也說過。”
“你看見了。”林焉忽然斬釘截鐵道。
“看見什麽?”白楚攸問。
“喜宴。”林焉目光窮追不舍,“我只在喜宴上說過,你若沒看見,如何得知我對別人說過。”
白楚攸鎮定自若,平靜道:“你的心思,還用親眼去看嗎?”
“……”林焉忘了,白楚攸會讀心。
林焉從來沒有在白楚攸面前屏蔽過內心,即使後來他已經擁有屏蔽讀心的能力。
“那我叫你讀心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讀?”林焉想也不想便問道,“白樂樂,你不敢嗎?”
“……”
“還是說,你不敢承認。”
“……”白楚攸說不出話來。
料峭春寒,春風裏還帶着涼意,林焉的聲音似乎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聽不真切,又過分難以忘懷,“白樂樂,十年後再見,你的不可動搖的師徒信念,現在可曾動搖?”
身後林焉種下的木樨枝桠搖啊搖,搖啊搖,在細風中微微晃着,怎麽也停不下來。
像水雲間後山的瀑布,蜿蜒流淌的溪流,不斷離枝飄揚的花,以及乘風的竹。
還有遠在極寒之地神山腳下的,如願湖不停的雪。
白楚攸眼眶有些泛紅,在林焉看不見的地方,指尖用力到把書邊捏出一個褶皺,“你不是也會讀心嗎,你怎麽不自己聽。”
教會林焉屏蔽讀心的同時,白楚攸也教了他讀心。
林焉從來沒有在白楚攸面前屏蔽過內心想法,很荒謬的,瘋狂的,沒學會之前一直嚷嚷着不準白楚攸讀心,學會之後微妙的保持原狀,誰也沒告訴。
他還記得剛學會讀心的那天,興奮地找好多人挨個試了一遍,然後聽花草,聽晚風,一路跑回去開心得跟白楚攸分享他聽到了什麽。
可他從未讀過白楚攸的心。
林焉靜默良久。
最後漸漸紅了眼眶,別過臉去,鼻頭微酸,啞聲提醒道:“師父,書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