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林焉優雅的舔唇,眸光幽暗,嗤笑出聲,“不過是見你可憐讓着你幾分罷了,誰曾想你也如那些人一樣想殺我。白楚攸,我本與你無仇。”
表哥說得對,這個世界不值得他對誰溫柔,世人冷漠待他,他也冷漠待人,互不虧欠。
可白楚攸吃了好幾顆他的續命丹藥,他也是傻,一時沖動就給出去,他沒憐憫過人,只是擔憂被迫背上弑師的罵名,是他殺的他自然認,冤枉他的,他必不留情面。
“既然怕冷,你便冷着吧。”
林焉丢下這話出去,掀被時冷風灌入被褥,白楚攸呼吸窒了一瞬,又被突如其來的涼風驚得不得不清醒。
小貓焦急地叫着,抓住被子一角往上拽,可它太小,根本拽不動,小貓忽然跳下床鋪,要往外走。
“咪咪……”白楚攸叫它。
這是師姐給小貓取的名字,白楚攸第一次這樣叫。
“別把師姐叫來。”白楚攸說。
咪咪眼尾耷拉下去,垂頭回到白楚攸身邊,輕聲喵嗚。
“沒事,我不疼。”也許是太過寒冷,脖子的血自己凝住,甚至感受不到疼,白楚攸渾身無力,不禁閉眼,任咪咪把尾巴放在他額頭,不去移開。
他好像看見了雪。
好冷。
大雪覆身,在雪中沉睡,也在雪中蘇醒。
“喵……”咪咪在他耳畔輕聲叫個不停,他自言自語似的,睜着眼說胡話,“什麽也沒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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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一條血淋淋的大尾巴,不好看。
咪咪再叫,他卻突然咳嗽起來,一聲接着一聲咳嗽,扯得五髒六腑都疼,疼得他微微側身,好讓自己呼吸間不那麽難受。
林焉一直面無表情坐在門口沒走,聽見他在咳嗽,在外面聽了一會兒,打算進去看笑話,一進去看見白楚攸呼吸混亂不穩,唇邊全是咳出的血,小貓在他身旁厲聲尖叫。
林焉冷眼看了那麽一會兒,終于想起白楚攸還沒喝藥。又出去一趟,回來把藥端去往桌上重重一放,輕蔑道:“喂你喝了那麽久的藥,該自己喝了。”
也不知道白楚攸有沒有聽進去,總之他沒喝,清晨林焉再進來看見那碗藥還在桌上放着,白楚攸閉着眼,安靜躺着,小貓趴在他額頭上,一聲接一聲地叫,叫聲悲涼。
過會兒再進去看他,發現他醒了,小貓在他耳邊叽叽喳喳叫個不停,白楚攸似是忍無可忍,忍着難受開口道:“我不想喝,別管我。”
但他已經病到意識模糊,沒法清醒了。
林焉終究還是擔憂自己被扣上弑師的罵名,冷着臉出去,叫來了柯昭。
柯昭好說歹說,眼淚汪汪的都要哭了,林焉聽見白楚攸在嘆氣,然後把藥喝了。
興許是喝了藥的緣故,白楚攸精神轉好,盯着柯昭不眨眼地看,柯昭問他在看什麽,他搖搖頭,說沒看什麽。
然後繼續盯着柯昭看,柯昭玩心大發給他扮鬼臉,他也只是淺笑,柯昭叫他出去玩,他說想多看看師姐的臉。
還沒看夠呢,時間到了,柯昭不得不離開水雲間,約好明日再來,回去就去求掌門。
白楚攸頭疼,全身都疼,經脈也疼,但也只是笑着說:“不用,我有徒弟,徒弟會給我煎藥”。
沒了柯昭守着,他便如之前的任意一次發燒一樣,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林焉給他送的湯藥是涼掉的,林焉懶得去熱熱,也沒耐心重新去煎,似乎終于暴露原本的樣子,懶得再裝下去,林焉不再像之前一樣日夜守着他照顧他,只按時送藥,也不管他喝不喝。
于是桌上堆的碗越來越多,白楚攸一次也沒喝,病情愈加嚴重,到後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胡話也不說,一聲不吭,整個人呈現出一副死相,卻總也不死。
林焉經常站在門外往裏望着,除了送藥其他時間不會進去,只遠遠站着,冷眼看着,他們互不相關。
他去找表哥練劍,練着練着忽然停下,表哥險些刺傷他,沒好氣問:“怎麽不練了?”
林焉眉頭一皺,道:“心煩。”
“你應該高興。”陸元黎知道水雲間的事情,林焉向來不會瞞着他什麽,“你現在這樣,不會真把他當你師父了吧?”
林焉斬釘截鐵道:“沒有。”
陸元黎冷哼一聲,笑了,“那你這表情,你什麽意思?”
“不懂。”林焉道。
晦澀難懂。
他心情很複雜,他不想管白楚攸,也希望早日換個師父治病,雖然離上一次病發已經過去好久,但他不知道下一次犯病是什麽時候,他想活命,想一勞永逸永遠健康。
他應該與白楚攸再無瓜葛。
但形同陌路,不太好。
“他有猶豫。他不想殺我。”林焉忽然莫名其妙這樣說,給陸元黎氣得不輕,還沒開口阻攔,就見林焉已經收了他的破劍往水雲間的方向走,“我去給他煎藥。”
陸元黎在身後怒吼,“哪根筋不對了?”
林焉頭也不回道:“畢竟對外我還是他徒弟,說不定哪日就需要用到他。”
林焉回去看白楚攸,白楚攸還睡着,咪咪在桌上嗅着那些涼掉的湯藥,躍躍欲試着些什麽。
林焉覺得咪咪是想給白楚攸喂這些涼掉的藥。
林焉把手指放白楚攸鼻翼試探他還有沒有氣,見白楚攸忽然皺眉,默默給了點靈力,直到白楚攸眉間舒展開來,再收走涼掉的湯藥,一言不發去煎藥。
火爐的柴火燒得噼裏啪啦作響,林焉不時往裏添加柴火,面容冷漠,心緒萬千。
憐憫是罪,你可憐別人,可沒人可憐你。
師父又怎樣,天天不讓吃飯,不給治病,沒有佩劍,答應搶的靈劍也給別人。
欺負他,都看不起他,讓拜一個弟子輩的人為師已經是羞辱,中途還冒出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要喚師兄,這算哪門子的師兄,他拜的這叫什麽師,掌門分明是沒把他放在眼裏,刻意羞辱他。
說什麽大不了拜掌門為師,以後白楚攸就是他師兄,到頭來還是說笑,仿佛高高在上的施舍,打發乞丐一樣糊弄他。
呵,此仇不報,林曜生就不叫林曜生。
林焉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他在每日煎的藥裏多加了一味性寒的藥,徹底打破藥理平衡,會讓白楚攸喝後狀況見好,但會留下病根。
林焉算過,給白楚攸留下的隐患剛好與他的病差不多,他知道他的病不能再拖,最多三年,到時候再不治好,他就沒救。三年之間白楚攸再不給他治病,三年後就拉着白楚攸一起去死。
他也想過白楚攸肯定不會喝藥,因此再去送藥時連繩索都準備好了,不肯乖乖喝,就綁起來灌下去。
不知道怎麽回事,林焉平時僞裝很好,但在白楚攸面前就很容易心虛,他喂白楚攸喝藥,自我安慰多一味藥後喝起來沒有那麽苦,也是為白楚攸好。
不對,白楚攸嘗不出味道,不管藥裏加什麽,他都不會知道的。
白楚攸已經自己喝不了藥了,他連睜眼都覺得費勁,根本不用綁,随手一按就能讓他動彈不得,林焉拿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喂他,白楚攸不樂意林焉灌他喝藥,但被迫喝了一口後,忽然睜眼,望着林焉發呆。
“怎麽了?又迷糊了?”林焉說着要繼續灌藥,白楚攸大抵是真病糊塗了,林焉猜他是又把他認成了某位師兄,居然配合張嘴喝藥,好不順從。
林焉心中有愧,但一想到白楚攸沒把靈劍給他,又心安理得起來,“白楚攸,喝快點,喝完藥病就能好。”
喝吧!能好才怪!
林焉一直喂,白楚攸便一直喝,喝到後面再也喝不下去,輕輕咳着,斷斷續續道:“師姐……對不起……”
林焉頓時滿頭黑線。
感情這次是把他認成師姐了?
“白樂樂……”林焉叫他。
白楚攸緩緩閉眼,沒法回應。
林焉去推他,要把他叫醒,“睜眼,看我。”
林焉不喜歡看他這樣子閉眼,太像要死了一樣,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根本沒有報複的快感。
白楚攸額頭很燙,林焉一直推他,他便盡力睜眼,偏頭看着林焉,雙眸渙散,視線聚不齊。
林焉方才喂他藥時有些緊張,幾滴湯藥滴落在衣襟上不好看,林焉想給他換衣服,手伸出去有些抖。
出乎意料的,一向很讨厭人靠近的白楚攸沒有任何抗拒,不生氣,也沒有殺氣,連林焉要脫他衣服也只是安靜地看着不反對。
“我、我就給你換件衣服,你別誤會啊!”
白楚攸仍舊只是安靜地偏頭看他。
像再正常不過的一個午後,他只是困了,想睡覺,好想睡覺,林曜生不讓他睡。
但他沒有生氣,只是很平靜地看着林焉,用那雙流淌着雪後春水的眼眸,平靜地看着。
“林曜生……”白楚攸叫他,聲音好小好小。林焉趕緊低頭把耳朵湊過去聽,聽到他說:“有沒有人跟你說過,水雲間是禁地……”
林焉頓時僵住。
就聽白楚攸繼續道:“死了是不問原因的……”
林焉緩緩擡起頭來對上白楚攸視線,發現他不像是說笑的樣子。
“你現在是清醒還是糊塗?”林焉拿不準,下意識覺得那句話像是威脅,因此脫口而出道:“算了,不給你換了,你別生氣。”
後知後覺發現更像是提醒。
白楚攸抿抿唇,像是已經沒力氣再開口。
林焉從他複雜的神情裏匪夷所思地覺得他剩下想說的話是:“你想不想弑師?”
——你要不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