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瘋了,錯了,不可能!
林焉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下意識那樣子想白楚攸,他是想報複,可他早就不想弑師了,也不願無緣無故背上弑師的罵名。
白楚攸真的病得很嚴重了,居然還能把他認成柯昭。
林焉不敢再加藥,怕一不小心真把人給玩死。
他老老實實送藥進去,把昏睡中的白楚攸叫醒,強迫他把藥喝下,他沒想到白楚攸已經喝不下藥了,每喝下一口,就會連血帶藥全吐出來,一點也喝不進去。可他還是不死,痛苦的,茍延殘喘着。
柯昭求得提前進入水雲間的機會,慌慌張張來了,紅着眼給他醫治,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藥,偶爾喂不進去全吐出來也不急,耐心的、細致的,低聲說着絮語。
她哄白楚攸道:“我把大師兄的小貓要過來了,以後就放在水雲間阿楚養它好不好?阿楚要快快好起來,你還得養小貓呢。”
白楚攸知道,咪咪不好養,他不會養。
咪咪是大師兄的小貓,他不敢養。
他輕聲叫着:“師姐……”
“師姐在呢。”柯昭及時回應他,順着他頭頂的發,柔聲道,“阿楚乖,喝藥好不好?”
“不好……”白楚攸難得在她面前說出這種話來,“師父說,我活不過八歲。”
不喝藥,不想喝藥。
柯昭有些生氣,想也不想反駁道:“胡說,阿楚長命百歲,明年生辰還要下山去過呢。”
但其實她求過掌門,掌門根本不答應讓白楚攸下山過生辰,生辰這種事,在哪兒過不是過,下山變數太多,不能去。柯昭不放棄,甚至想好了要偷偷帶白楚攸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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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柯昭聲音帶了些哽咽,“師姐連菜品都選好了,到時候咱們請大師兄一起去,阿楚不想在生辰宴上看見大師兄嗎?”
白楚攸有些動容。
想啊,怎麽不想。做夢都想。
可是離明年還有多久呢?
今年過得格外漫長,仿佛時間已經過去好久好久,一睜眼還是現在,師父說他活不過八歲,他能活到師姐口中的十八歲嗎?
好漫長。
他有些厭倦疲憊,偏偏這時又傳來林焉闖禍的消息,知節長老說讓白楚攸去領徒弟回來,白楚攸有些無奈,認命般嘆息。
柯昭替他将人領回來時他還睡着,林焉一進門他便醒了,什麽也沒問,只是盯着枕邊熟睡的咪咪發呆。
倒是林焉受不了這種沉默,主動開口:“我想去跟外門師叔們一起住,跟你住一起,太容易背上弑師的黑鍋。”
“所以你就跟人家搶房間,與師叔大打出手嗎?”白楚攸什麽都知道。
林焉沒法辯解。
白楚攸繼續道:“等我死了,水雲間就是你的,沒人跟你争。”
一個人住,比去跟師叔們擠在一起要好上太多,但林焉嘴毒,脫口而出道:“誰知道你什麽時候死,說不定那時候我都離開逶迤山了。”
白楚攸目光始終落在咪咪身上,聞言道:“快了。”
師父說他活不過八歲,林焉不會等太久。
林焉有些納悶,怎麽白楚攸都不罰他?
回來時還膽戰心驚生怕有懲罰等着他,沒想到白楚攸根本就不關心他的樣子……也是,白楚攸自己都病沒好,哪兒有功夫罰他。
白楚攸老是看咪咪,林焉忍不住靠近,想看看他在看什麽,靠得近了,發現白楚攸身上好香。
一股淡淡的、總是不經意間外洩的木樨清香,往往出現片刻又消失,與院裏濃郁撲鼻的濃香不一樣,白楚攸身上還有藥味兒,藥味兒與木樨花香混在一起,花香不讓人頭暈,藥味兒沒那麽苦澀,居然該死的有些蠱惑,林焉聞到一點還想再聞,深吸幾口氣卻一點也聞不到。
呵,煩死這惱人的花香了。
林焉在旁邊半蹲着,摸上毫無熱氣的被褥,趴床邊冷笑,“白楚攸,你師父為什麽非要我拜你為師?他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白楚攸知道他在床邊趴着,頭也不回道:“你是盛天府先祖後輩,你先祖于逶迤山有恩,師父不讓你死。”
“你認真的還是在糊弄我?”牛頭不對馬嘴,林焉感覺自己被噎了一下。
“認真的。”白楚攸說。
林焉笑了,“撒謊。”
林焉脫鞋上去躺着,再次作死似的摟上白楚攸的腰,這次沒有被推開,“你分明就是自己一個人在水雲間太孤獨了,想讓我陪陪你。”
林焉這會兒說起慌來倒是不心虛,“你啊你,有事直說就行了,非要我猜,我猜錯了怎麽辦?你看你,自己不肯喝藥,柯昭又不能經常來,我不管你,你就死在這裏了。”
“沒那麽容易死的。”白楚攸很冷,被林焉摟着會暖上一點,“師姐說我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年紀輕輕的,願望這麽老成。”林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愉悅道:“現在有什麽願望嗎?”
願望嗎?
沒人問過白楚攸的願望,向來只有別人跟他說起各自願望的事,不過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掌門早就不許逶迤山弟子向他許願了。
他其實也有願望。
“林焉……”他擡手摸上咪咪腦袋,輕輕摸着,跟身後的林焉說:“我想活。”
這話一出,林焉頓時在心裏得意。果然,那時就是錯覺,白楚攸怎麽可能誘導他弑師?白楚攸就是在威脅他,若是他真有弑師的想法,估計他會死在白楚攸前面,比海妖死得還慘。
雖然有把握反殺,畢竟沒真跟白楚攸動手過,修為又不敵他,還是別冒險得好,林焉一向很惜命。
“這還不容易。”林焉對這個願望嗤之以鼻,“你好好喝藥不就好了。”
好好喝藥,把身體養好,長命百歲。
白楚攸當然知道如果好好喝藥吊着,确實很容易長命百歲……可他很難好好喝藥。
林焉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見他手腳冰涼,還好心地給他把伸出去的手塞回被子裏裹緊,順道把咪咪也塞進被子裏,然後撩起幾縷白楚攸的發絲動作很輕地把玩着,再沒出聲。
第二日白楚攸醒來,五師兄已經早早到來,放好掌門吩咐要送的湯藥,臨走時揶揄道:“辮子還挺好看,跟柯昭的一樣。”
白楚攸低頭,這才發現自己一頭散發裏不知何時多了兩根小辮子,都在右邊,從耳畔一側自然垂下,特別小的辮子,要不是師兄笑話他都不會發現。
白楚攸:“……”
第三日醒來頭上多了簪花,嬌豔欲滴的比他手掌還大的一朵,林焉似乎是想別他腦後,但他平躺着,只能別在耳邊,又因為花太大,順便還擋住一只眼睛,一睜眼視線窄一半,還以為被林焉弄瞎了一只眼。
林焉說那樣好看。
白楚攸:“……”
第四日林焉什麽都沒做,挎着竹籃出去一趟,回來時滿滿當當一籃子的木樨碎花,哼着歌兒找白楚攸。
“白樂樂,沐浴。”
晨曦初露時林焉沒忍住又咬了他的脖子,沒有病發,不知道發的哪門子瘋,白楚攸一睜眼就看見林焉盯着他脖子看,然後毫無防備被咬上去。
白楚攸:“……”
林焉撿完落花回來收拾床鋪,動作居然有幾分賢惠,“水備好了,你去吧,這裏我來收拾。”
白楚攸看着水面浮着的厚厚一層金黃色碎花,抿着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焉偷偷趴在窗邊,目光兇殘的盯着他,惡狠狠道:“我要讓你從頭香到腳,要香味兒浸入你的骨髓,再由內而外散發出來,讓你放個屁都是香的。”
“看你還能不能聞到花香!”林焉把無緣無故沒有病發也想咬白楚攸脖子的原因歸結于滿院濃郁惱人的花香,白楚攸聞不到,所以無所謂,他天天聞,沒日沒夜地聞,所以腦子有些不聽使喚,“你也該好好聞聞,試試香迷糊的感覺!”
話音剛落,一段白绫一樣柔軟的水流從窗戶縫裏襲來,裹着林焉脖子把他卷進房間再狠狠摔在地上,砸倒屏風,亂七八糟,而白楚攸穿戴整齊,發絲還滴着水,見卷進來的人是林焉頓時有些語塞。
無語道:“竟不知你還有偷窺別人沐浴的嗜好。”
“我這是怕你淹死!”林焉被摔得狠,揉着肩臂無理取鬧道,“好啊白樂樂,病好了就可以傷我是吧?你不僅暗中傷我,還試圖誣賴我,你太煩人了,我不要和你玩了,今晚分開睡!”
白楚攸理着自己濕漉漉的發絲,随手束好,聞言道:“本來也沒打算繼續跟你一起睡。”
“???你再說一遍!!”林焉仿佛受到了極大侮辱一樣感到難堪,“白樂樂!你居然敢真的不跟我一起睡!我生氣了!”
“……”
林焉氣鼓鼓扭頭不看白楚攸,白楚攸把手伸進水裏撩着水滴玩,一時間,誰也不搭理誰。
許久,白楚攸道:“起來——”
“你別哄我,哄不好了!”林焉打斷他道。
“……”白楚攸像是對他無語至極,“你壓着我衣服了。”
林焉挑眉,樂了,“怎麽着,要我給你穿?”也不是不行。
白楚攸無情地拒絕他:“起來,我自己穿。”
“……”林焉別過臉去,從鼻孔裏冷哼一聲,“哼!”
然後偷偷歪頭,從餘光裏看見白楚攸從容不迫穿衣,好乖的樣子……白樂樂連衣袂裙角都是好看的,這張臉,即使是披着破麻布都好看。
林焉越發覺得白楚攸不對勁,白楚攸有時候會像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會很冷漠,若即若離,大多數時候又很乖……林焉懷疑過白楚攸是不是被奪舍了,又覺得不像。
誰會來奪一個病怏怏的身體呢?
林焉沒忍住問:“白樂樂,我怎麽感覺你對我忽遠忽近的。”
白楚攸問:“有嗎?”
“有!”但是具體表現在哪裏,林焉也說不上來。可白楚攸跟他說話的樣子,看向白樾時不敢擡的眼,去收拾林焉闖禍留下的爛攤子時冷厲的目光,每天愛曬太陽的習慣,熟悉的氣息,看你時眉目柔情,閉眼後又是徹骨的寒。
……不是白楚攸又是誰呢?
反倒是白楚攸也覺得林焉不對勁,近幾日對他過分殷勤了些,只是很快便猜出林焉獻殷勤的緣由。
——真正的弟子出游,馬上要到了。
在林焉又一次将水雲間打掃個遍,搓着手找來閣樓一反常态為白楚攸倒茶時,白楚攸先他一步開口:“準了,去吧。”
“……”林焉只愣了兩秒,而後驚喜道:“你是說,你答應跟我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