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這下輪到白楚攸愣住,茶盞懸在半空,擡眼望向林焉,說:“我沒答應。”

林焉信誓旦旦道:“你答應了,我聽見了。”

白楚攸抿抿唇,解釋着:“弟子出游沒有危險,不需要師父庇護,你自己去就好。”

林焉上過一次當,才不信呢,堅信所謂的弟子出游又是陰謀,把白楚攸一起坑去會安全點,因此辯解道:“什麽庇護,我想求的是庇護嗎?”

林焉嘴裏說着不是,白楚攸在他臉上看見“是”。

白楚攸不想下山,不想出去,他有預感,跟林焉出去準沒好事發生。山下未知太多,他早就過了對什麽都好奇的年齡,他對外界所有信息都來源于柯昭,柯昭喜歡跟他講逶迤山之外的故事,但師父不讓他離開逶迤山太遠,時間長了,他早已習慣一個人住。

直至林焉進來。

林焉還在一臉期待地望着他,他垂下眼,說:“師父不會同意我出去。”

“他同意了。”林焉笑嘻嘻的,“你這師父雖然性情古怪,好在性情古怪,白樾師叔一說反對你下山,他立馬就同意了!”

“……是嗎。”白楚攸說不出該高興還是難過,他想問問白樾去不去,看了看林焉,又問不出口。

“白樾師叔也去!”林焉好似能看穿他內心所想,誘惑道,“你不想去見白樾師叔嗎?”

去見師兄……原來連林焉也能看出他的心思嗎?

白楚攸思考好久,沉默好久,盞中茶香冷卻,清香四溢,他有一瞬的猶豫。

然後道:“不去。”

“白樂樂,跟我出去跟我出去!”林焉急了,聲調都無端拔高,“我不管,你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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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焉一直在他身邊繞來繞去,一會兒手舞足蹈,一會兒一屁股坐下喝茶,再起來繞着白楚攸叽叽喳喳,手一直在眼前故意晃着,看得人眼花缭亂,白楚攸不為所動,清淺的嗓音輕聲問道:“你是突發惡疾了嗎?”

嗯?

“沒有。”林焉停下晃悠,老老實實坐好,一手撐着下巴,面露深沉,“說起來,我好久沒發病了。”

白楚攸看他一眼,慢悠悠道:“你前些天還咬我脖子。”

“那可能真是犯病了。”林焉也有些不确定,轉而埋怨道,“就是你給我氣的,為什麽不把靈劍給我?早給我,我不就不氣了嗎?”

不氣了,不就不會咬他了嗎?

再說起靈劍,林焉已經沒有憤怒不甘,只剩好奇。

白楚攸說:“不是給你匕首了嗎。”

林焉立馬搶道:“你知道我想要靈劍。”

“不行。”白楚攸慢慢飲着冷茶,不容商議道,“別磨叽了,這個沒商量。”

林焉覺得自己的心瞬間七零八落,碎成一地,沒來由地失望。他很快找補道:“那你幫我找琉璃鏡心,我要治病。”

白楚攸這下确定道:“你病已經好了。”

“胡說!”林焉兩手撐着茶桌站起,有些惱怒,“我現在有時候看見你脖子還想喝血。”比如此刻。

噴張的,薄薄一層皮下汩汩流淌的熱血,在白楚攸側頸,咬上去就能喝到。

“愛信不信。”白楚攸說完,看見林焉渴望的眼神,自己也不确定起來,沉默一瞬找補道,“可能還沒完全好。”

“那就是還需要治!”林焉莫名其妙松下一口氣來,“你給不給?”

林焉這人總是這樣,動辄滿眼殺氣,世上一切不如他願的人都該去死,林焉不會藏,或者說,他在白楚攸面前總是懶得藏,嘴裏說着謊話,眼睛暴露真相。

白楚攸漫不經心喝着茶,說:“不給。”

林焉默不作聲別扭地轉過身去,再不理白楚攸。

安靜一會兒,不知想到什麽,又開始纏白楚攸,“白樂樂,雖然平時你教我夠仔細,但是沒有實際用到過,不如趁這次出游多教我些。”

不待人回答,先不耐煩道:“你是不是有所保留不想教我?”

白楚攸指尖沾着桌上被林焉弄出來的茶水沒有方向地游走,道:“沒有。”

林焉眉宇再次浮現微微怒意,“那你不如我願?”

就見白楚攸指尖微動,引來潺潺流水幾兩,随着靈力湧動的方向随意變幻各種形狀,周圍突然起霧,很輕薄的一層,和着茶香蔓延開來。

“世間之事哪能事事如願,我能教的必然全部教傳于你,不能教的,”指尖透明水身的飛鳥離開指尖飛向高空,“我祝你得償所願。”

白楚攸身處這層薄霧中,微微擡頭看飛鳥離去,宛若九天仙神降世,衣不沾塵,不惹塵埃。

林焉聲音軟和下來,問:“什麽是不能教的?”

白楚攸沒有回答。

對于徒弟他會毫無保留傾囊相授,除了一個,沒打算告訴林焉,即使林焉知道了,他也不會教。

于是道:“瞎打聽什麽,我也不是什麽都會,你把我想的太厲害了。”

“你可不就是很厲害嗎?”林焉适時溜須拍馬,然後道,“最高殺陣,教我。”

白楚攸似乎是笑了,“教你,然後去禍禍世間嗎?”

“怎麽會,我這麽善良。”林焉說着說着,自己也感到心虛,心跳有些快,“算了,不教就不教吧,我也用不着。”陰暗低賤的殺人方式用慣了,突然讓他從良改用陣法殺人也是不習慣。

“白樂樂,剛才那個,把水變成鳥,教我。”

白楚攸斜看他一眼,沒動,“無聊時打發時間的小把戲,沒什麽用。”

“可是好看啊!”林焉想也不想便雙眸頗為真誠道,“你沒發現你弄的那些都很好看嗎?”

“……”好看有什麽用,白楚攸想不明白。

林焉依舊真誠的重複一遍:“教我。”

那語氣,那眼神,真誠到不像平時的林焉,大有白楚攸不答應便是白楚攸的不對的錯覺。

白楚攸思忖片刻,指尖一擡,重新引回溪流的水懸在半空,另一只手慢慢揮動,指尖熒光點點,頓時數十只水鳥從懸在半空的水橋飛出,甚至可以叽叽喳喳發出叫聲,惟妙惟俏,紛紛朝木樨巨樹飛去,停在枝頭好奇地打量這個世界。

林焉也伸手有模有樣學着,試了好幾次,終于從水裏飛出一只笨拙的鳥兒,搖搖晃晃飛往高枝。林焉一激動,就想擁抱白楚攸歡呼,剛靠近便被推開,後退中手肘撞上閣樓的柱。

林焉一邊捂着手肘,一邊幽怨道:“白樂樂,不是你的手就不知道心疼的是吧。”

白楚攸也沒想到林焉會撞上柱子,他只是不想清醒的時候也被林焉毫無距離地擁抱,面對質疑無言一瞬。

這次林焉倒是沒有生氣,自己坐下喝着白楚攸煮的茶,繼續練着方才的招式,白楚攸低頭看一眼自己左手從手背貫穿到手心的陳年舊傷,有些恍惚。

“我成功了!”不知過去多久,随着林焉一聲驚呼,白楚攸被他驚得回神,看見一只只飛鳥不斷從水面躍出,陽光下熠熠生輝,接連從眼前飛過,帶着水珠飛往枝頭。

林焉宛若這時才想起手來,撩起袖子一看,手肘有些紅腫。

“白樂樂!你看你,都給我撞腫了!”其實不怎麽疼,至少對林焉來說根本不算疼,但他把被撞紅腫那處皮膚給白楚攸看,祈求從白楚攸那裏得到些什麽。

白楚攸本來不想理的,但是林焉太磨人了,叽叽喳喳吵得他心煩,不耐煩地瞥過去一眼,就這一眼,看見暴露在外的紅腫的皮膚。

其實并沒有很嚴重,但是林焉一想到白楚攸不願意跟他下山,心情忽然不好,存心想找不痛苦,一點小傷痛就纏着他不放,因為這确實是白楚攸不小心推他撞出來的。

白楚攸有些語塞。

再看林焉一副要死要活天怒人怨的模樣,大有不理他就要一直鬧下去的氣勢,白楚攸緩了緩,好半天憋出個:“那……我給你揉揉?”

林焉心裏咯噔一聲,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楚攸怎麽可能那麽好心,現在突然變得對他這麽好,指定有詐!

林焉剛想拒絕,胳膊已經被白楚攸擡起,只見他低頭輕輕朝傷處吹了吹,在周邊緩慢揉着,一股溫緩的靈力緩緩注入胳膊,涼涼的,進入經脈四處游走,好舒服。

半晌,白楚攸擡頭問他:“還疼嗎?”

林焉于心有愧,偏過頭去說:“還行,不怎麽疼了。”

他似乎聽見白楚攸笑了一下,想仔細聽聽時,胳膊已經被人放下,只能看見一個漸漸遠去的背影踩着階梯下樓,纖腰素衣,仙風道骨一樣不真實。

“不疼就去吃飯,再晚會兒沒飯吃了。”白楚攸說。

“哦。”林焉心不在焉,提腳想跟上背影,忽然頓住,眼睛登時亮了,“我可以去吃飯了?”

白楚攸“嗯”了一聲。

這一刻白楚攸宛若在冒仙氣,撩得林焉昏了頭腦,開心的在原地一連蹦了好幾下,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還不忘替白楚攸收好茶具,然後毫不猶豫奔向膳堂。

次日白楚攸去藥閣拿藥,碰巧聽見裏面傳來聲響,靜默一會兒,看見林焉鬼鬼祟祟正準備翻窗出去。

許是注意到門口有不尋常的目光,林焉只是恰好回頭,就看見從不來藥閣的白楚攸站在那裏盯着他發呆。

“我沒偷。”林焉下意識道,“好巧啊白樂樂,你來偷藥嗎?”

白楚攸仰頭望天,滿臉憂愁,緩緩道:“我方才,其實都看見了。”

“看見什麽啊?”林焉手在微微顫抖,自欺欺人道,“什麽都沒有發生啊,這不還是以前的老樣子嗎。”

白楚攸:“……”

親眼目睹一樁偷竊事件發生,對方還是他徒弟,白楚攸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是為了給表哥治病,他是外門弟子,沒人給他這種傷藥,我見他疼得厲害,這才擅自闖入藥閣盜藥。”

假的,表哥沒有受傷,是先前珍貴的續命丹藥都喂白楚攸吃了,表哥已經有所懷疑,林焉不得不趁下山之前偷來原材料自己制作,免得到時候跟表哥沒法解釋。

林焉緊張地咽口水,“其實這個藥不值錢的,我見這裏有很多,應該也許大概不會被追究……吧?”

白楚攸:“……”

“好吧白樂樂,我錯了,你去告狀吧,罰我吧。”林焉視死如歸般奉上雙手,“綁我吧。”

白楚攸好半天沒說話,許久,才低聲說:“你走吧。”

“好嘞!”這都不追究?林焉心喜,當即便要逃離,餘光看見白楚攸手肘有抹不尋常的紅。

“等等。”白楚攸來到窗前,在林焉的緊張中拿走林焉手心緊攥的藥,給了另一份,道,“這個效果更好,若有長老過問就說是我拿的,自然不會有人為難你表哥。”

林焉感到不可思議。

呆呆道:“你手怎麽了?也撞傷了?”

“嗯。”白楚攸已經背過身去,在一排排精致藥瓶中找自己要的,“門開着,別走窗戶。”

“……哦。”

林焉閑着無聊,跑去跟外門弟子聊天,聊着聊着,突然有人問他覺得白楚攸怎麽樣。林焉支支吾吾地說:“他……還挺可愛的。”

衆人就跟聽到鬼故事一樣震驚,“那可是我們心中清冷出塵讓人不敢靠近的小仙君,‘皎如玉樹臨風前’說的就是他,你居然說他可愛?!”

林焉點頭,“是啊。”

皎如玉樹臨風前,林焉第一次見到白楚攸時也是那種感覺,恍惚以為到了仙境,見到了傳說中的谪仙。

可是不妨礙他覺得白楚攸很可愛啊。

他們說小師弟可好了,雖然他身體不好,掌門不讓去煩他,但是宗門裏誰有事偷偷去求他,他都會幫忙。

“而且啊,平日裏大家有個小願望什麽的,只要向小師弟許願,最後都會實現的,小師弟簡直就是大家的許願神。”

林焉來了興趣,問:“許願神?靈嗎?”

“當然!十有八九都實現了!”

“不過大家也知道他身體不好,一般不會去,除非迫不得已。”

林焉突然就酸溜溜道:“是嗎?那我怎麽不知道還能找他許願。”

“害!大家都是偷偷的,你這才來多久,不清楚很正常。”

“你來晚了,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現在不能瞎許了,掌門會生氣,聽說對小師弟不好。”

“你是不知道掌門有多在乎小師弟,每次小師弟又生病了,掌門都會讓人一一審問有沒有人還在瞎許願,審問出來了,那個人輕則被逐出師門,重則小命不保,會以自身性命抵押小師弟的劫難。”

“有那麽靈嗎?”林焉不怎麽信,又止不住好奇,一溜煙回去水雲間打算問個明白,剛踏上鋪滿厚厚一層木樨碎花的小道,遠遠便看見白楚攸正在小院兒曬太陽。

林焉小跑過去,愉悅道:“白樂樂,今天跟外門弟子聊天,聽說向你許願很靈,是不是真的?”

早在林焉回來那一刻白楚攸就知道是他,眼都沒睜,懶懶回了一句:“不知道。”

他是聽說過很多人會向他許願,至于能不能實現就不知道了,偶爾聽說了誰的願望,只要他能做到,就會偷偷幫忙實現,有些太離譜的就無能為力。

“你怎麽能不知道呢?”林焉殷勤地給他捶着肩膀,有心逗他,“那我能向你許願嗎?”

白楚攸被伺候的舒服,嘴角上揚道:“可以,許吧。”他在心裏想着,不管林焉許的什麽願,只要別離譜,只要他能做到,一定要幫林焉實現。

算是沒把靈劍給他的補償。

林焉當然不會向他許願,于是繼續逗他,“那我先存着,等什麽時候需要了,再向你許願。”

“行。”白楚攸痛快道,“允許你許三個。”

林焉頓時心裏美得不行,繼續逗道:“按理說,祈願很靈,許願也很靈,白樂樂,你不祝我點什麽?”

白楚攸睜了眼,認真道:“我祝你得償所願。”

他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林焉不知道向他許願的事情是真是假,忽然不敢再瞎說。

“那你跟我下山呗,一個人在水雲間多無聊,咪咪又不知道跑去哪裏,這裏除了你就沒有第二個能出聲的。”

木樨巨樹上尚未消逝的水鳥适時叫出聲來。

白楚攸道:“不去。”

林焉急了,“你方才還說我可以許三個願望。”

“……”白楚攸扭頭看他,“這是你的願望之一嗎?”

“不是!”林焉緊急收回話語,“不許願,這不是我的願望。”

他怎麽能許願,誰知道那些外門弟子說得是真是假,白楚攸又那麽愛生病,萬一又病了,掌門查到他頭上發現是他許的願,那他可真冤。

白楚攸拍開依然在他肩頭的手,漫不經心道:“哪有願望說出口還撤回的道理。”

林焉喜上眉梢,“那你是同意去了?”

白楚攸微微一笑,“不去。”

日子好像又回到之前躲躲藏藏的時候,白楚攸被他逼問得煩,出了水雲間去學堂聽課,把林焉留在水雲間練功。

“白——樂——樂!”林焉趴在镂空的雕花窗桕外,壓低了聲音悄聲喚他。

白楚攸聽見聲響,合上書,偷偷從小門出去見他。

無奈道:“這個時辰你不是應該在水雲間修習嗎?”

“你讓我看的書我可都看完了才來的。”林焉攬過白楚攸肩膀,附在他耳畔小聲說悄悄話,“上次咱去過的極寒之地,聽說神山上有極好看的冰霜花,你想不想去看看?”

白楚攸仍舊道:“不去。”

“你得去。”

白楚攸搖頭,“我沒空。”

“你得有空,你先坐下聽我說。”

林焉說着拉白楚攸胳膊要他在臺階上坐下,白楚攸要甩開他的手,不滿道:“別推我。”

“害!咱倆誰跟誰啊。”林焉不由分說把白楚攸推至臺階上坐下,自己站着,按着白楚攸兩邊肩膀不讓起來,苦口婆心勸說着:“你想想看,這事兒要成了,對你不也是好事嗎?那可是神山哎,沒人能進去,如果你能進去,那不是說明你很厲害嗎?到時候聲名遠揚,全天下都會知道你白楚攸的厲害,那多威風啊!”

“哦,不感興趣。”

“怎麽能不感興趣呢?你成壞了。”林焉忽然捏起手在白楚攸肩頭親密的敲了一下,一副嬌嗔的表情看得白楚攸莫名其妙,偏頭震驚的看了眼被捶的肩頭,又看了看林焉,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下課鈴響,已經不斷有人從眼前經過,經過時還要人口一句:“見過小師弟。”

林焉又抓住白楚攸袖子的一角拉扯,扭扭捏捏道:“白樂樂~阿楚~你就陪人家去一趟嘛,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冰霜花呢,要是能看一眼神花風采,死而無憾了。”

林焉刻意壓出來的怪異音調聽得白楚攸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腦海裏浮現出林焉別在他耳畔的那朵嬌豔欲滴的花,頓時感到渾身不适。

“見過小師弟。”

“小師弟好。”

林焉聲音比他們都大,“阿楚,白樂樂,樂樂……”

還有人在不斷打着招呼,林焉還在故作矯情,白楚攸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開林焉站起身來,扯回自己袖子,道:“閉嘴,我跟你去。”

不過在這之前……

白楚攸提醒道:“一年一度的宗門比試要到了,不想看見盛天府的人,就少出來瞎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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