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宗門比試在即,逶迤山的山門再次被千人踏足,水雲間外加了一道又一道結界,白楚攸囑咐林焉少出去,自己也從未出去過。

直到掌門宣見,白楚攸出去一趟,正好看見盛天府的人來臨,許是因着林焉是他徒弟的關系,盛天府的人見了他也是一副隐晦的刁難樣,笑裏藏刀,拐彎抹角說他眼光不好,敢收林焉為徒,說明師父也不咋樣。

更是當着掌門的面提出與白楚攸比試,若盛天府贏,則歸還林焉回盛天府,白楚攸只是笑笑,沒有答應。

久不見回水雲間,林焉找出來時正好看見白楚攸被盛天府的人攔住的一幕,七八個人圍着一個連逶迤山山門都沒出過幾次的人欺負,偏偏白楚攸脾氣好,面對這種隐晦的刁難不會生氣。

林焉眉頭緊皺,忍着惡心上前。

“白楚攸,你怎麽還跟他們站一塊兒。”林焉抓着白楚攸手腕大力拉向自己這邊,“他們很狡猾的,吶,你就站我身後,不要亂跑。”

“……”就這麽被他拉到身後去,白楚攸難以置信的盯着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睜大了,驚訝不已。

“林焉,你拽我?”

白楚攸想不明白,為何別人家的徒弟都那麽聽話乖順,師父讓擡頭不敢低頭,指哪兒去哪兒,恭敬地不行,怎麽到了他這裏就如此天差地別,幾番忤逆,現在都直接敢拽他了?

林焉卻是沒聽見他的話,一心盯着對面的人挑釁,“不就是區區盛天府幾條看門狗,有什麽了不起的,吃裏扒外的狗東西,我說怎麽隔着老遠就聞到一身腐爛味兒,原來是野狗到訪,大老遠來這兒惡心人。”

“你——”

不給對面講話的機會,林焉喋喋不休道:“你什麽你,老子是你祖宗,若不是林家出現叛徒,現今的盛天府哪裏輪得到你們幾條野狗嚣張,為人看門還不夾緊尾巴,小心哪天尾巴就被削去留你個狗頭挂着看家。”

對面的人宛若遭受奇恥大辱,拂袖怒道:“豈有此理!”

“你豈有什麽此理,回去多吃點核桃補補腦吧,這裏是逶迤山,你還想在這兒撒野?”林焉一副有人罩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張勁兒,驕傲道:“來這兒秀什麽低賤修為,白楚攸比你厲害多了,随随便便一根手指頭都比你厲害,略略略氣死你氣死你氣死你!”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嚣張小兒!滿口胡言!”

Advertisement

“哼!白楚攸,這就是你教的好徒弟嗎,對師父不敬,對長輩無禮,果然是什麽樣的人教出什麽樣的徒弟,你倆還真是天造地設,既如此,想必是答應我盛天府的比試了?”

話鋒突然又轉向比試,白楚攸擡眸看去,剛說出兩個字,嘴突然被從後面緊緊捂住。

“沒有……唔!”誰要跟你比試!

“謝謝,他教的比你好多了。”林焉捂着白楚攸的嘴不讓他發聲,“至于那個什麽比試,誰怕誰啊,等着被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吧你!”

說完低頭看掙紮着想說話的白楚攸,伸手攬住他肩膀:“走阿楚,多看他們一眼都是在糟蹋眼睛。”

白楚攸艱難掙紮,還是躲不過被一路捂着嘴拖走的命運,直到離開好遠,再也看不見盛天府的人,這才被放開。

臭林焉,力氣怎麽那麽大!

“呸!”白楚攸臉憋的通紅,被放開後冷靜地來回擦拭嘴巴,“哪兒有你這樣的,我好歹是你名義上的師父,你不僅敢拽我,還不讓我說話,還私自替我答應比試。”

怎麽就這麽離譜,事件一樁比一樁過分。

林焉哈哈笑着,“怎麽了?又不是打不過他們。放心啦,他們那種人我最清楚了,就是見你年紀小想欺負你,這種人不給他個教訓你就不叫白楚攸!”

“關我什麽事。”白楚攸不想比試,也不想出人頭地,只想縮在水雲間,如師姐所說,長命百歲,“你跟他們有恩怨,不要帶上我,我只答應師父保你不死,其餘的是非跟我無關。”

他的話中肯沒毛病,既是事實也很讓人難以接受,林焉早就習慣白楚攸的冷漠,此刻還莫名感到失望。

突然就很失落。

然後低頭,灰溜溜離開。

如此消失好幾天,不知又去哪裏鬼混,白楚攸在水雲間享受幾天安生日子,陸元黎突然冒死闖來,一聲不吭破開結界,一道一道往裏闖。

白楚攸大概猜到他是為何而來,也想過放任不管,沒有掌門允許私自擅闖水雲間的人,最後都被受到懲罰,至于要怎麽罰,那是掌門的事情。

好久沒人擅闖過水雲間,白楚攸于心不忍,撤了結界讓他進去。

與平日裏溫和有禮的一面不同,陸元黎從未這樣嚴肅過,嚴肅到白楚攸也不得不正視他的到來。

“小師弟可知林曜生為何對盛天府的人反應那麽大?”

白楚攸抿着茶,問:“為何?”

陸元黎深吸一口氣,道:“在盛天府的時候,偶爾見過幾次他們欺負林焉的場景。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很多時候讓林焉幹完雜活還不給飯,或者把飯倒進狗吃過的碗裏再給林焉,林焉沒辦法,整天跟狗搶食,所以現在餓死鬼一樣,看見飯團就兩眼放光……”

“林焉極容易喊餓,很多時候說餓了不是真的餓,他只是下意識心理依賴,饑一頓再饑一頓的日子挺難熬,他從屍骸堆裏爬出來後就一直在熬,直到助我父親推翻叛徒,他才有機會活得像個人,才能活着來逶迤山求醫。”

陸元黎受不了林焉受一點委屈,從小見證林焉的苦難,現今更是看不得林焉為無關緊要的小事傷春悲秋。除此之外,他還要确認白楚攸到底有沒有把林焉當回事兒。

如果結果不好,他可能會直接殺掉白楚攸……

白楚攸始終沒離開那張藤椅,也不開口,陸元黎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

“還有一點小師弟不清楚的是,盛天府原本是林家做主,即使現在宗主之位屬于我父親,然而叛徒勢力強大,我父親并不能全權做主,這才任由他們嚣張,欺負林曜生到逶迤山來。”陸元黎嘆息着,“他跟我說小師弟對他很好,他沒想過你會拒絕。”

白楚攸依舊沉默不語,不說答應,也沒拒絕。

只是望着眼前的虛空發呆,腦海裏瞬間想過好多之前的事。

林焉他表哥怎麽對林焉那麽好,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大抵便應該是這樣吧……

罷了,都過去了,不應該再想的,失去的已經失去,不屬于他的,強求不來。他低垂着眼,眼睫動了動,沒有感情道:“林焉什麽事都跟你說,就沒提過我對他根本不在乎嗎?”

“可——”

陸元黎話未說完,就被白楚攸打斷,“一個剛認識的徒弟罷了,我也可能還會收其他人為徒,不止他一個徒弟,怎麽可能事事都如他願。”白楚攸擡頭望向陸元黎,眼裏是冷漠,嘴角居然笑了一下,繼續道,“況且,他作為徒弟,私自替師父答應比試,若是被我師父知道了,你覺得他還能不能待在逶迤山?”

陸元黎啞口無言。

徒弟替師父做主,這在哪兒都是不合規矩,尤其門規森嚴的逶迤山,也就是白楚攸平日裏不怎麽管林焉,換了其他人做林焉師父,就林焉這脾氣這作派,早師徒反目被趕出逶迤山了。

急不得。

陸元黎深呼吸一口氣,重新換上和煦笑容,抱歉道:“是元黎思慮不周,師兄海涵。”

他沒敢再像往常一樣稱呼小師弟,恭敬又溫和道:“林曜生頑劣,拜托師兄多上心,今日擅闖水雲間之事,元黎出去自會向掌門請罪。”

白楚攸沒應聲,視線轉向眼前的遠方,繼續沉默看着,一個人發呆。

等到陸元黎到了結界處,即将要出去時,白楚攸忽然道:“回去養傷吧,日後別來水雲間了。”

陸元黎有些納悶,顯然白楚攸是誤會了什麽,但似乎聽這意思,不用去向掌門請罪了?

也是,水雲間是禁地,擅闖者多有去無回,他今日來此,除了給林焉讨要說法,更多是留意水雲間環境,看看林焉在這裏有沒有危險罷了,但禁地終歸是禁地,不用白楚攸提醒,他自是不會再來。

當晚林焉灰溜溜從後門溜回來,想了想,又覺得他都在逶迤山了,行事應該光明磊落一些,便繞回入口處,誰曾想白楚攸大晚上的不睡覺,躺院兒裏的藤椅裏看星星發呆。

林焉偷偷摸摸從他身後溜走,看不見藤椅裏白楚攸無奈閉眼的動靜。

少頃,白楚攸終于起身,一進屋就察覺到林焉的失落。

“弟子賽,我來給你臨時補點布陣知識。”白楚攸說,“到時候別太丢臉。”

弟子賽林焉肯定是要參加的,作為逶迤山萬衆矚目小師弟的徒弟,卻是整個逶迤山輩分最小的人,林焉沒有資格與其他宗門弟子比試,被安排與外門弟子中最為厲害的顧致平切磋。

即使輩分最小,與外門弟子比試,做為白楚攸的獨苗苗徒弟,林焉學到的自然比顧致平要多,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白楚攸決定提前教會林焉關于陣法的知識。

“逶迤山陣法分守陣和攻陣,守陣顧名思義守護,水雲間的重重結界中就藏着一道守陣,你每天進出那麽多回,應該也感受到了。”

一方窄小的書案坐着兩個人,白楚攸坐姿端正,脊背挺直,手指在半空畫着什麽,随着他手的移動,半空中若隐若現的畫卷上呈現出一幅幅守陣模樣,旁邊标注着關鍵字詞,林焉坐得歪七扭八,正擠在白楚攸身旁奮筆疾書記錄着。

白楚攸繼續道:“攻陣即進攻,是為達到某種目的、以主動進攻為表現形式的陣法,攻陣也分等級,一般都為中級,學會初級的最多,比如禦劍,定身,控制。”

白楚攸一邊說着,一邊給林焉翻找相應記錄,打算等林焉先過一遍要點,再親身示範。林焉慌慌張張寫完,才想起來問:“不對啊白樂樂,我怎麽記得還有個殺陣來着?你這才給我講了守陣和攻陣,沒有殺陣啊?”

白楚攸已經開始在收書,聞言道:“殺陣,我不教。”

林焉道:“我想學。”

白楚攸還是拒絕,“學了也用不着。”

“我想學。”林焉換了一條腿屈着,半邊身子靠在白楚攸身上,伸手奪過還泛着幽幽淡藍色光暈的薄書,重新打開,在裏面一陣翻找,“啊,找到了,你看,這不剜心嗎,最高殺陣,你會。”

白楚攸一根手指抵着林焉胳膊,阻止他越靠越近,淡淡道:“不教。”

林焉懂了,既是最高殺陣,危險程度定很厲害,是不應該教他的,他這樣的人學會了,那還了得。

“行吧,不教就不教。”林焉沒再糾纏,目光繼續在字裏行間巡視。

忽然被一個處于偏僻位置的名字吸引,沒有圖和注釋,只有一個毫不起眼的記載,林焉一下子就被這個名字吸引,拍着白楚攸胳膊激動道:“白樂樂,你看這個,不相離,顧名思義不會分離,我想學!”

白楚攸甚至懶得分給他一個多餘的眼神,仍舊拒絕道:“不教。”

此刻林焉求知若渴的心情達到頂端,繼續道:“教嘛教嘛,等我學會這個,咱倆出去就不會被人群擠散了,以後不管你在哪裏,我都能找到你。”

“不了。”白楚攸理智拒絕,“天色太晚,沒時間教。”

林焉繼續往白楚攸那邊靠,目光真摯道:“可我想學,這又不是殺陣,為什麽不教我?”

白楚攸餘光看他一眼,有些無語,片刻後道:“行吧,教你。”

明天該是個好天氣,因為今夜的月光皎潔無暇,夜風中飄蕩着絲絲木樨的香,白楚攸在院中為林焉示範起陣,模樣好不認真,熒光在他身上流轉,面上映着清冷的月色,絲絲點點,照亮夜晚美不勝收的水雲間。

林焉在他身後學着他的樣子起陣,絲絲靈流在周圍萦繞,一部分探到白楚攸身邊,與白楚攸的淡藍色糾纏在一起,原本的紅也變成淡淡的藍,從交融的地方往林焉的方向蔓延,不多時林焉身上也裹上一層相同靈流。

身體好像突然變得輕盈,浮躁失落的心得到安撫,內心一片寧靜,從此染上寧靜的氣息。

“好了好了,最後一個,不相離,阿楚快,教了我們就回去睡覺。”

林焉從未覺得渾身靈力這樣充盈過,白楚攸一個接一個陣法示範,他一個接一個地學,到了最後一個,白楚攸可能是累了,忽然停下,沒了動靜。

“白樂樂?”林焉叫他,“累了嗎?要不要明天再教?”

白楚攸背對着林焉,身上靈流的光芒只增不減,他微微低頭,眼中的悲傷不知何時湧起的,夜風裏透着悲涼。

“為什麽要學不相離?”他問林焉。

林焉險些脫口而出腦子裏的真實想法,忍了忍,回答道:“不想分離。”

白楚攸仍舊背對着林焉站立,身上的靈流越加充沛,已經達到可以開啓最高殺陣的地步,他語氣有些嚴肅,對林焉說:“別騙我,說真話。”

“就是不想分離嘛。”白楚攸不相信他,林焉還有些委屈。

水雲間本就是靈氣聚集的寶地,白楚攸修為又高,身上突增的靈力順着那些糾纏的靈流湧到林焉身上,林焉感覺自己身體從未這樣放松過,心裏卻無端感到壓力。

“好,我只教一遍。”白楚攸轉過身來目視林焉,對視的剎那眼裏的悲傷還沒來得及完全消失,被林焉盡收眼底,林焉想問他為什麽悲傷,白楚攸卻忽然恢複一貫的淡漠,擡手右手指尖觸碰林焉與自己交纏在一起的靈流,目不轉睛看着林焉,宛若在透過林焉的眼睛看自己。

被他指尖觸碰的靈流忽然變得平緩而溫和,仿若聽到召喚,從一點分裂出一條若隐若現的細線向兩端延伸,一頭纏在林焉左手小指,另一頭在自己手腕停留,白楚攸猶豫片刻,終于把另一頭也纏在自己左手小指。

“要找我,動一動小指,我就能知道。”白楚攸說,“不能告訴任何人你會不相離,尤其是你表哥。”

林焉連連點頭說是。

開玩笑,這是他奇奇怪怪渾沌無比不明不白的私心,怎麽可能告訴表哥。

誰也不會告訴,因為他也不知道想學的真正原因為什麽會出現得那麽突然,幸好方才白楚攸沒有讀他的心,不然就不會教他了。

林焉擡手打量自己的小指,上面的細線無端纏繞得緊,他與白楚攸身邊的光芒都已褪去,唯有這條細線還發着讓人愉悅的柔和微光。

而更令人愉悅的是,這條細線的另一端就纏在白楚攸自然下垂的左手小指上,林焉嘴角含笑,試探性地動動自己小指,果然見到白楚攸輕盈柔軟的衣料中被擋住的小指也跟着動着。

林焉開心地再動,白楚攸的小指也動。

林焉興奮地擡頭,看見白楚攸略顯複雜的眼眸。

“你不想跟我一起用不相離?”林焉忽然有些緊張,“你想跟我分離?”

白楚攸手心燃起水色的火焰,像來自深海萬年的霜,當着林焉面斬斷本就脆弱的細線,用行動回答林焉。

林焉垂眸望向自己瞬間空蕩蕩的小指,陷入沉默。

須臾擡眼,學着白楚攸的樣子召出靈力,一條薄薄的細線瞬間纏上白楚攸小指,另一端毫不猶豫連向自己小指,然後嬉皮笑臉道:“哈哈!沒想到吧,只教一遍我就學會了,我可真是聰慧!”

林焉想好了,白楚攸斬斷一次,他就再纏一次,看白楚攸能斬到幾時。

沒想到白楚攸別說斬斷了,他是連看都不看自己小指,仿佛這條細線不存在一樣,壓根不在乎,只說一句“早點休息”,而後回屋,與林焉擦肩而過。

“不斬斷了?”錯身的剎那林焉挑眉,故意逗他。

白楚攸沒理他。

臨進門時突然回眸,對林焉道:“三天後的比試,記得押我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