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神醫又一針紮下去,還是在眉心,疼得白楚攸閉上眼,呼吸也弱下去。

林焉忽然有些看不下去,這個人即使是陌生人,但就憑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林焉承認,他心軟了。

這個人只是和他的師父長得一樣,就被他從逶迤山要了來,一邊欺負他,又保護他,把他弄得亂七八糟,林焉也亂七八糟了。逶迤山耗費那麽多心力,損了不少修為,就召回這麽個凡人……可就算是凡人,林焉也不讓他待在逶迤山,是他的師父,就應該待在他身邊才行。

是贗品總會露出馬甲,林焉很耐心地等着一切暴露,等到眼前人再也裝不下去,再殺了他。

白楚攸說他自己碰的,他明明就認出夜裏進房間的人是誰,卻不說實話。

明明很疼,還不吭聲。

林焉有點心煩,即使是贗品,也見不得他疼。

神醫走後,這裏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林焉沒忍住坐在旁邊給白楚攸輸送靈力減輕疼痛,一邊忍不住嗤笑,語氣嘲諷,“自己碰到的?動都動不了,上哪兒碰去?”

白楚攸不願意睜眼看他。

林焉好笑道:“白樂樂,你跟誰學的,開始撒謊了。”

“跟你學的。”白楚攸終于吭聲,半睜着眼,情緒有些低落,“你總是騙我。”

“好的不學學壞的。”林焉道。

傷口沒那麽疼了,眉心還疼着,白楚攸動動手,想揉揉眉心,被林焉攔住。

“別亂動,我給你揉。”

白楚攸果真不動,睜着眼看林焉在他頭頂上方越靠越近,俯身給他輕輕揉着眉心,白楚攸眼睛一眨不眨,好奇而懵懂地往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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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焉突然笑出聲來。

“師父,這種時候不應該閉眼嗎?”

白楚攸視線轉移到林焉臉上,有些困惑。

“白樂樂,說想我。”林焉心血來潮突然道,“說一直想我。”

白楚攸很給他面子,說:“一直想你。”

林焉窮追不舍問:“誰一直想我?”

“……”

白楚攸就不肯說了。

“好的,我知道了,白樂樂想我。”再逼問只怕白楚攸又會不開心,林焉适時閉嘴,得點好處就收手,嘴角露出無比愉悅的笑,心尖抹蜜一樣輕盈甜蜜,“阿楚今天好乖,我帶你出去曬太陽好不好?”

白楚攸今天不想曬太陽,他身上太疼了,只想歇一歇,不想出去。

他覺得他可能有些不大對勁,林焉現在說話跟下蠱似的,不然他怎麽可能答應說“好。”

在被林焉抱到外面的藤椅途中,白楚攸無數次想說不出去曬太陽,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只能像個任人揉搓的廢物一樣被人抱出去。

“我已經被你做成人偶了嗎?”白楚攸摟着林焉脖子問,“我好像又死不了了。”

“沒有。”林焉走得很慢,盡量保持平衡不讓白楚攸碰到傷口,“我之前吓唬你的,怎麽可能真把你做成人偶,我舍不得。”

林焉說這話時臉都不紅,倒讓白楚攸陷入真真假假的混亂中,本就分不清如今的林曜生說話真假,他還總是胡言亂語,信不得。

林焉一低頭,就看見白楚攸正目不轉睛打量他的臉,便問:“我又長胡茬了嗎?”

白楚攸一愣,有種被抓包後的心虛,搖搖頭,說:“不關我事。”

長沒長都不關他事,他沒有胡茬,也不關心林焉長不長。

那玩意兒太紮人了,他不要長。

林焉終于把他平穩放到藤椅上,盯着他半晌,忽然道:“人偶沒有思想,我要你有思想,要清醒地跟我待在一起,每天說一遍想我,糊塗一點。”

說完林焉也為自己的胡話搖頭,重新道:“不要人偶,樂樂不要變成人偶。”

随即又道:“阿楚糊塗一點。”

林焉自己也說不清,無法完整表達他的意思,白楚攸聽不懂,看不懂,只輕聲回道:“有毛病。”

林焉似乎很糾結,感到恥辱的點頭承認,不敢再看白楚攸,轉而揚揚手讓人送來上好的陽羨茶,卷卷袖子往小爐添火,沉默着煮茶,不多時茶香四溢,只有他能聞到。

若是在冬天就好了,不用清泉水,林焉會去取初晨未化的白雪煮茶,先把爐火燒得很旺很旺,讓整個水雲間都暖和,再把茶水煮得很香,用香味兒把白楚攸喚醒,等白楚攸飲了茶,一開心,就會去後面的瀑布底下練劍,他認真的時候不要去打擾他,等他累了,牽他的手帶他回來,院裏是早準備好的小孩子都喜歡的稀罕物。

要教白楚攸玩蹴鞠,要帶他放風筝,然後一起動手,把一堆木頭拼成一個小房子的樣子,就挂在那棵木樨巨樹的枝頭,自然會有小鳥在那裏住下。

那是林焉和白楚攸一起搭建的小窩,是林焉教白楚攸搭的……

林焉不禁笑出聲來。

白楚攸分過去一個眼神,“你笑什麽?”

如果十年前白楚攸沒死,那便是林焉暢想的和白楚攸在水雲間的日子。

“沒什麽。”林焉惋惜道。

白楚攸死了,水雲間不複當初,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既定事實,回逶迤山的路,是拼湊不好的舊時路,仙境一樣的水雲間,是回不去的水雲間。

水雲間的溪流對岸上,至今立着白楚攸的衣冠冢。

厚重石碑上的名字,由白樾親手纂刻,一筆一劃,深深淺淺,手指被磨破皮,鮮血混着石絮粘在碑上,白樾抱着冰冷石碑哭泣。

有人說逶迤山掌門偏心,一生只收兩個徒弟,偏偏鐘愛小徒弟讓大徒弟受委屈,如今沒人再跟白樾争,白樾這是喜極而泣。

沒人知道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刻下白楚攸的名字,只記得那天天氣似乎不錯,但天空好像下起了雪,薄薄的一層雪落在白樾肩頭,就像小時候白楚攸總喜歡趴在他肩上跟他一起看書。

世人皆說掌門人待自己大徒弟實在不公,也就小徒弟死了,剩餘的長老之位才授予白樾,如若白楚攸還在,如今逶迤山最年輕的長老人選,應當屬于白楚攸。

白楚攸該有燦爛的人生,不該沉睡于陰涼地底。

林焉變了眼眸,沉溺想象無法自拔。

白楚攸若還在,水雲間不會這麽凋零,木樨巨樹不會沒人管,水雲間的小溪裏該有魚,岸上沒有碑。

林焉會偷偷帶白楚攸下山,帶他去放天燈。

去放早就答應好了的,很好看的天燈。

林焉垂了眼,眼前便黯淡無光,茶水的霧氣彌到眼中,居然這麽酸。

好酸,酸在心底,透過眼睛滲出來,茶香也變了味。

白楚攸小聲叫了一聲林焉,猶豫片刻,好奇的話問出口:“為什麽要閉眼?”

他在糾結林焉方才說過的話,那種時刻,應該閉眼。他想不通,那種時刻是什麽時刻,是否與平時有特別之處?

林焉努力笑笑,玩笑道:“因為,萬一我想親下去呢?”

“……你敢。”

肯定是不能讓林焉親的,這個白楚攸懂。師姐看的話本子裏說要很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才可以親吻,要很相愛,還要在一起。

相愛是什麽感覺,白楚攸體會不到,但他知道他與林焉只滿足住在一起這個條件,他們不相愛,所以林焉不能親他。

“你不能親我,我們不相愛。”白楚攸唯恐林焉忘記規矩,提醒道,“我是你師父。”

逶迤山門規森嚴,且不說平日對弟子要求嚴苛,嚴加管教,更是容不得徒弟對師父不敬,例如林焉這種,早應該送去給掌門扒皮的。

因着白楚攸不管,所以林焉再放肆也無所畏懼,因為水雲間不立規矩,自由如風,林焉便也如風吹過樹梢,停在枝頭高聲鳴叫:“白樂樂!要想我!”

正這樣想着,院裏的木樨枝頭也飛來一只小鳥,暫時在樹枝歇息,幾個轉身過後,已經開始搭建巢穴,似乎有要在這裏安家的意思。

林焉還為那句他們不相愛所傷,緩緩神,想着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愛,心情總算好受一點,恰好此時樹上的鳥兒叫個不停,林焉道:“樹上很少有鳥銜草結環,吵不吵?我去把他們趕走。”

“……”白楚攸不說話,只是看着遠方失神。

“那應該是不吵。”林焉自顧說着,給白楚攸倒好茶水,要等稍稍放涼後喂白楚攸喝。然後擺擺手叫人拿來炒栗子,安安靜靜靜坐一旁,徒手給白楚攸剝炒栗子。

許久,林焉忍不住問:“阿楚總是發呆。遠山很好看嗎?”

白楚攸既不搖頭也不點頭。

“山上有什麽?”林焉順着他的方向去看,只能看見連綿的群山,和一望無垠的天際,中間隔着未散的薄薄的霧,宛若水墨畫中随手勾勒的群山,“阿楚想去看看嗎?”

白楚攸微微一笑,笑容有些悲涼,“我想就能去嗎?”

林焉微微一笑,“不能。”

林焉把剝好皮的栗子喂白楚攸吃,白楚攸順從地張嘴吃掉,林焉伺候得開心,愉悅道:“等你養好身體我們就去。”

還開心地補充道:“上山的路不好走,我背着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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