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現世】

第二天, 為了不要胡思亂想, 花眠在可以請假龜縮在房間的情況下還是去上班了——在道具車裏糊一糊道具,她的心反而安靜了下來, 她還是喜歡這種死物任她蹂躏成型,也不會反抗的感覺。

在道具車裏一呆就是一個上午。

中午時間, 害怕花眠活生生把自己餓死在道具車裏, 只是蘇晏拉開道具車門的時候被她吓了一跳:“我靠, 你縮在道具車裏一個上午, 就紮了這麽一個花圈?”

這時候花眠正用手中的紙認認真真地疊一朵牡丹, 頗為逼真的樣子,聽了蘇晏的話擡起頭一看,發現自己果然還真是紮了個紙花圈, 而且眼下已經快要完工。

花眠:“……”

蘇晏:“你紮這個幹嘛?”

“……獻給狗仔隊?”花眠往道具車的陰影裏縮了縮,坐在小馬紮上, 又彎彎腰, “外面的狗仔隊多嗎?”

蘇晏忽然反應過來原來劇組美術道具師還可以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一言不合送花圈?

“不多,反正白頤的戲已經殺青, 現場願意留在那裏的媒體能有幾個啊,雖然你是八卦中心的女主角,但是介于你不是網紅也不會作妖也沒有微博小號放的床照可以818, 所以人家感興趣的并不是你,而是‘白頤戀愛了’這件事本身好嗎?”蘇晏伸手将花眠從車上拽下來, “而且白頤團隊挺厲害的。”

花眠正掏口罩往臉上戴。

聽了蘇晏的話轉頭看了她一眼:“?”

蘇晏:“你沒上網看啊?”

花眠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悶悶道:“他讓我不要看。”

蘇晏瞪大了眼:“然後你就真沒看?”

花眠:“……”

蘇晏想說你心還真是有點大, 但是轉念又想到,白頤讓花眠不要看網上的評論,自己轉身去處理公關這件事的場景,何嘗不是一種保護?于是心中瑪麗蘇之魂有點燃燒,用肩膀撞了下花眠:“白頤還是蠻有一套的——昨晚半夜他發了一條長微博,他直接掏出了你們小學時候的畢業證,說是喜歡你很多年了,從小學時候就開始喜歡你,然後現在其實也是在追求,并處于求而不得的狀态,之後長篇大論地和粉絲道歉,說之前認為事情沒成之前就不主動坦白是不負責的行為……”

面對蘇晏長篇大論,花眠無動于衷,且顯得反應慢了半拍:“哦。”

蘇晏:“其實這有什麽好道歉的,本來沒成之前就沒什麽好交代的啊,又不是地下戀了很久被拍了才被迫承認——明星也是人,還不許人家有個暗戀對象啊!”

花眠有些走神,蘇晏說的她沒有多少感覺。

世界就是這樣,你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顯得對他的事并不太熱衷。

蘇晏:“所以現在網上風評開始逐漸倒向白頤,大家都說你被保護得很好吧啦吧啦,也許是上輩子拯救了世界……”

花眠忽然回頭看了眼蘇晏。

蘇晏愣了下,眨眨眼:“怎麽了?”

花眠踢飛腳下的石頭,聲音在口罩後後面悶悶道:“我上輩子沒有拯救世界,但是拯救了一座城。”

蘇晏:“哈?”

蘇晏盯着花眠的眼睛,看她一副非常認真,說去這件事眼神兒都變了的樣子,心想這姑娘又犯病了?……後來想到她看《洛河神書》也能偷摸哭的稀裏嘩啦的,又覺得她犯病也不怎麽值得驚訝,于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上網去做前世今生那個催眠音頻了嗎?”

花眠:“?”

蘇晏:“別信,科學表明介于大家都夢見自己是亡國公主、落魄将軍、盛世皇帝,那個不過是瑪麗蘇之夢而已,跟前世沒半點關系……孟婆湯五千年老牌獨家壟斷奈何橋前黃金攤位,質量不應該那麽差的。”

花眠:“……”

蘇晏:“孟婆湯很重要啊,再平凡的人,一生都會經歷喜怒哀樂,其中最刻苦銘心的反而都是不好的回憶——如果人人都背負着前世活着,那該多辛苦?你說,人的眼睛為什麽長在臉上而不是後腦勺上?”

花眠思想成功被她帶跑:“難道不是為了看路?”

“錯!”蘇晏重重“啪啪”拍了拍花眠的背,“是為了讓你看前方的路!”

花眠被拍得向前踉跄了幾步——

想了想,總覺得蘇晏東拉西扯還真的說到了點子上……“眼睛長在臉上是為了往前看”這話說得沒錯,可是當她閉上眼,都是關于曾經的恐怖畫面,以至于讓她想要把眼珠子摳出來,這種情況卻又好像并不一樣。

于是被蘇晏“開導”一翻之後,花眠成功地更加消沉了。

下午又麻溜地紮了兩個花圈。

叫來順豐快遞想要給跟拍的狗仔隊所在的狗仔隊公司送去——

奈何順豐小哥很有節操,說小姐姐這種東西我們順豐不幫寄,更何況你還用的是到付。

花眠:“……”

最後自己找個空地把花圈燒了,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間花眠心想如果現在有狗仔隊來偷拍,大概今晚就能爆出“白頤喜歡的人是個神經病”然後再和他捆綁上一波頭條。

想到這,花眠成功地自娛自樂到了,藏在口罩後面的唇角微微翹起……

然後感覺到收在口袋裏的玄鏡有了反應——

此時已經月亮高挂柳梢頭,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某個人在沉靜了一天之後,終于憋不住主動來找她……花眠猶豫了下,打開玄鏡,鏡子那邊,男人看上去好像剛剛起來的樣子。

“有事?”花眠問,語氣有些冷淡。

玄極習以為常,眉毛都沒動一下,嗓音低沉:“等這邊帝位角逐結束,我立刻去找你,等我幾天,好嗎?”

這話聽在花眠的耳朵裏,不意外被她理解為自己果不其然被排在了“帝位繼承”之後的第二志願……心中本來就在為這件事膈應得很,花眠臉上的表情更加冷淡了——

這要是放在以前,她大概已經點頭點得腦袋都快從脖子上掉下來,并為之歡天喜地。

……這種事,說來也是惆悵。

別扭了一下,但是本着每個女人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性格,花眠還是順着他的話,試探性地問了句:“你哪來的狐貍羽衣順利通過時間間隙?”

玄極沉默了下,然後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自有辦法。”

花眠:“那我現在就想見你。”

玄極不說話了。

花眠自己也怔住。

想了想,又搖搖頭:“算了,其實也不是很想見你……我哥呢,還好吧,上次我見過他,好像身體恢複得不錯的樣子,已經可以神氣活現地罵我爛泥巴扶不上牆了——”

自然地扯開話題,說到後面語氣輕得像自言自語。

“花眠。”

直到她的話被打斷。

花眠擡起眼,安靜地看着鏡中的男人,沒說話,用眼神兒示意他有屁快放。

“我只是想見你,無論如何,當面把話說清楚。”玄極眉心緊皺,很久前,花眠最讨厭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必定會拿指尖去摁他的眉心試圖摁平的,“無論以後還能不能在一起,我現在只是想見你……”

“……”

“等我幾天。”

“……”

花眠強忍着跟着皺眉的沖動——

“随便你吧,這種事不用跟我說。”

她語氣越發冷淡,這時候,鏡子裏的人再次沉默,等了很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她聽見他“嗯”了一聲。

花眠頓時覺得她确實不能夠跟玄極在一起了。

否則總有一天,她會被他逼瘋。

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兩個人在一起時,沉默是一件這麽令人難受的事情——

仿佛每一分每一秒,腦海之中都在用沉默的時間在警鈴大作:麻煩清醒一點,你輸給了那把龍椅,輸得非常徹底。

……

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渾渾噩噩地合上了手中的玄鏡,記憶之中花眠聽見鏡子那邊好像有個女的在叫玄極,那個人應該不是青雀,因為她不會直呼玄極大名,也不會用那種聽上去有些膽怯又嬌滴滴的聲音這麽叫。

花眠有細心地看見玄極身體僵硬了下,但是她非常善良地假裝自己眼瞎了沒看見,換了以前她肯定會像是曾經無數次那樣大吃飛醋,但是現在好像不是吃醋的時候——

吃醋,那是戀愛中的人們才配擁有的特權。

花眠找了個借口,說頭疼,甚至連短暫的道別都忘記了就扣上了玄鏡……

爬上道具車整理有些淩亂的道具,仔細分門別類地放好了一切的東西,然後突如其來、毫無征兆地将碼得整整齊齊的一個書架扳倒,書“嘩啦”一聲散落一地——

花眠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這樣的人,其實也是會有脾氣的。

想哭都哭不出來。

只是将書架扶起來,把書一本本地重新擺回書架上,這時候接到了鮮花快遞的電話,然後跳下道具車,大半夜戴着口罩,從鮮花店小姐姐手裏接過一大束火紅的玫瑰,低頭聞了聞,挺香。

感覺到對方打量的目光從自己的臉上滑過,好在早已習慣了這種目光,花眠低聲道謝,然後抱着玫瑰爬上道具車,在垃圾堆裏找了個用完的油漆空桶沖了沖,把玫瑰花拆了包裝随手插進去——

第二天,依然收到玫瑰,這次是藍色的。

第三天,收到的是香水百合。

第四天,洋桔梗。

第五天,郁金香繡球加芍藥。

大冬天的,找來這麽多花真的不容易,終于在一周過後,花眠的小小道具車把車門一推開,裏面五顏六色插在各種油漆桶裏的花束已經夠她開着道具車去兼職移動鮮花販售商——

“啧啧啧,被曝光之後,白頤簡直肆無忌憚地開始追求你。”

站在道具車前,花眠聽着蘇晏在身後嗤嗤笑,各種花香混合着從車中撲鼻而來,她小小地打了個噴嚏……轉過頭看了眼蘇晏,花眠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網絡上的人都說,你上輩子大概不止拯救了全世界,還拯救了銀河系。”蘇晏拍拍花眠的肩膀,“我看你最近情緒不太好,要不你答應他算了,新的戀情有助于身心健康?”

“……”花眠想了想,搖搖頭,“我不想談戀愛了。”

停頓了下,又補充——

“這輩子都不想了。”

蘇晏一臉莫名其妙,然後看着花眠彎腰從今日送來的鮮花裏拿起卡片,打開看了眼,然後撕掉扔進垃圾桶裏。

蘇晏感慨花眠的狠心:“上面說什麽了?”

花眠扔垃圾的動作一頓,背對着蘇晏,難得嘲諷地掀了掀唇角,輕輕道:“‘對不起’。”

蘇晏:“啊?”

花眠:“他說,對不起。”

蘇晏:“為什麽啊?”

花眠搖搖頭,只是将今天送來的向日葵塞到了一個新的油漆桶裏,難得沒有爬回道具車裏宅起來,而是找了個有太陽的地方将向日葵擺在陽光下,撐着臉,看着那束太陽花發呆……

金色的花瓣十分刺目。

像那個女人腦袋上金色的發簪和紅色的嫁衣。

是的沒錯——

在全世界的女人都在叫嚷着,她花眠上輩子一定拯救了銀河系才讓白頤這種好男人死心塌地時,她真正的心上人,已經在一個比較遙遠的地方定下了自己的婚期,結婚的對象是白頤的五妹,狐族的小公主,叫什麽名字倒是不得而知……

花眠回想早上玄鏡有了反應她打開玄鏡,看見對面是一張膽怯又羞澀的陌生女人面孔時,她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而這就是白頤“對不起”的緣由。

花眠想到前幾日,她随口問玄極哪來的穿越時間間隙的狐貍羽衣,當時男人直接将這個話題跳了過去,現在她好像知道了答案。

說來自己都有點想要發笑,他說着要挽回她的話,所作所為,卻是想要拼命讓自己從她的心中被抹殺——

他讓她等他幾日。

就讓她等來了這事。

等待的結果果然“驚喜”至極,花眠都佩服他的腦洞創造力,一般想象力還真是追都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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