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現世】

掐指一算, 距離諸夏帝位之争還有三天。

花眠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用等了, 她光想一想有人穿着曾經屬于她的紅嫁衣,住進了那個種着無量花、曾經屬于她的小院, 她就覺得自己的心态已經爆炸了——

可笑的是玄極對那個狐族公主擅自來找過她的事一無所知。

這反而更讓花眠确定了那個公主并非憑空捏造——那個玄鏡,之前之所以花眠找玄極都是立刻能找到, 就是因為他向來貼身帶着, 不太離身, 如今卻不知怎麽落入了那個女人手裏……想必也是她與他十分親密, 讓他一時沒了提防, 才讓她拿走了玄鏡。

當然也可能是玄極壓根不在乎玄鏡是否被拿走,也不在乎是否會有另外一個女人耀武揚威地出現在花眠面前。

——無論哪種猜測都讓花眠覺得難受至極。

這一整天,花眠都比平日裏更加沉默, 用蘇晏的話來說那簡直就是連呼吸都變得沒有了存在感……花眠對此并不反駁,只是在晚上手工走的時候破天荒地把白頤送的向日葵帶回了酒店, 找了個花瓶插了起來, 然後擺在了月光下,搬着板凳往花旁邊一坐, 就陪着向日葵曬起了月亮。

對于H市來說,從入冬就開始綿綿大雪停不下來,冬夜裏的月亮挺難的的。

花眠正用心擺弄那一瓶向日葵時, 玄鏡那邊又有了反應,花眠也沒有裝死, 放下向日葵重新坐回椅子上, 打開了玄鏡——

這次在玄鏡那邊出現的人是玄極。

花眠跟他日常地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 放棄掙紮,放下鏡子轉身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今晚的玄極話也很少。

花眠看書,吃外賣,然後開始收拾箱子,《洛河神書》即将全劇殺青,散落在房間各地的東西都該收拾起來,收箱子的時候,花眠看見了行李箱上的狐貍血,又不小心想到了那天晚上……于是,她回過頭問鏡子裏的男人:“那個狐貍尾巴賣掉了嗎?錢呢?”

玄極:“什麽?”

花眠停頓了下,又把腦袋擰了回去:“沒什麽。”

你看,女人就是這樣——

在一起的時候巴不得給你全世界,一旦決定要和徹底分開,就忍不住想要跟你親兄弟明算賬,一分錢都不會錯過那種。

花眠收拾完了行李,坐在桌邊無聊開始用餐巾紙疊紙花,全程玄極就在旁邊看着,極有耐心的模樣,顯然不知道這紙花是疊給他的,疊花的人就巴望着哪個清明節能有機會燒給他……

再說玄極陪着花眠發呆走神這件事,換了以前花眠肯定很感動,但是現在她覺得他大概就是心虛吧?

等到花眠看了下時間自己也差不多該洗澡睡覺了,她這才拿起手中紮的第二十多朵紙花,一邊專注地盯着那朵紮得極好的紙花,一邊跟玄極淡淡道:“……你一定不知道,我在我的嫁衣的角落裏繡了一朵花。”

聽見她主動開口,玄極那邊眼一亮,終于有了一些反應,坐直了身子:“我知道,大約是一朵無量花。”

花眠搖搖頭,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是無量花,只是看着有些像而已,其實是一捧紫陽花,和劍鞘上的一模一樣,我當時看着好看又像無量花,所以就選了來,跟着繡娘學了,繡了很久。”

她将折好的小花湊在一起,正好也是一朵紫陽花。

玄鏡那邊玄極聞言也不說話了,只是看着她。

花眠放下手中的紫陽花:“現在看來好像也是巧了,你肯定不知道紫陽花的花語。”

“是什麽?”

“‘背叛愛情’。”

花眠盯着玄鏡那邊,男人的眼睛——

“我親手縫的嫁衣,狐族的五公主殿下穿着可還合适?”

花眠話語一落,滿意地看見玄極直接像是觸電似的跳了起來!

這很有趣,她原本還有些擔心其實人家人族領袖大人根本不在意她這個人甚至她心裏怎麽想,而如今,看他的模樣似乎并不如花眠想象中那樣絕情,他還是有些在意她的。

——看他一臉震驚加慌忙,倒是和平日裏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樣相去甚遠,很想知道那些向來以為人族領袖沉穩靜默之人看見他這副如臨大敵、火燒屁股的模樣是什麽表情……花眠雖然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準備在和他有什麽糾纏,但還是有了稍微扳回來一層的欣慰。

“你怎麽……”

玄極一臉震驚。

“你的未婚妻拿了玄鏡親自通知我,”花眠說到“未婚妻”三個字的時候不無嘲諷,“說起來她還不太禮貌,怎麽說我也是白頤未過門的媳婦,按照備份她還得叫我一聲嫂子……”

現在花眠是越說越上頭,火力全開,什麽羞恥心都不要了,連她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這樣不要臉。

好在有人比她更受不了。

“花眠,我知道你不高興,但是你不要這樣說話。”玄極嘆息一聲,這會兒又坐了回來,不得不說聽花眠這般嘲諷,他居然還有一絲絲欣慰:好歹她還是對自己有情緒的。

只是眼下情況複雜,玄極煩惱地揉了揉眉心,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這事不是不能解釋,那日恢複記憶,于你來說不過二十年前,與我卻只是數日前的事,你眼睜睜在我面前消失,光想想便覺無法接受,于是那日多喝了些酒,你明明在玄鏡裏也看見了……”

花眠停下擺弄那小紙花,總覺得自己已經知道接下來玄極要說什麽……果不其然。

“當時喝多就睡了,第二日醒來,便見上官玉星在我旁邊,衣衫不整,哭得厲害,”玄極慢吞吞道,“此時上官耀陽又極是時候,帶着一堆人滿皇宮找他那半夜從宴會上離席就失蹤的妹子。”

“喔,”花眠面無表情點點頭,“你別告訴我是酒後亂性。”

玄極:“那晚我喝到手指都擡不起來。”

花眠不說話。

玄極:“那東西用過沒有,我自己清楚。”

花眠換了個坐姿,下意識想要看向玄極“那東西”,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一圈,發現玄鏡“攝像頭”太小,啥也看不見……還好房間燈光暗,玄極看不見花眠臉微微泛紅,她清了清嗓音,正想說什麽,忽然又聽見玄極道:“那東西只屬于你。”

花眠:“……”

他這是又喝酒了吧?!

花眠這下是憋都憋不住了,只感覺自己的面頰和火燒似的:“你、你在這樣我就把鏡子扔樓下去。”

一本正經的人耍流氓也是一本正經:“我沒碰過她,狐族想要強行将公主嫁予我,以求帝位真有變數也能沾親帶故,若有子嗣,日後搞不好帝位還落入帶着狐族血統的人手中——”

花眠:“子嗣?想得真遠。”

玄極附和:“我也覺得。”

花眠:“……”

玄極繼續道:“我本欲拒絕,但是想到如果娶了這女人就能拿到狐貍的嫁衣,從此我便可以自由往來于時間縫隙之中——”

說來說去,還在哄騙她,原來娶這狐貍女還是為了她娶的?花眠只覺得啼笑皆非,以前她樂得裝傻活得自在,無奈玄極真的把她當傻子忽悠:他自己也說了,狐帝之女嫁給玄極,除卻日後子嗣若繼承大統,難免自帶狐族血統,因此狐族對于帝位之争雖說不會放棄,但是真的落敗,也算求得一個退路,玄極接納下來,便不至于最後兩族之間落得魚死網破。

從古至今,歷代帝姬公主,遠嫁外族和親,不過是個差不多的道理。

換湯不換藥罷了。

可笑這男人還口口聲聲只是為了狐貍的嫁衣,為了她——

他眼裏只有那把椅子而已。

花眠明擺着露出個不信的表情,眼下玄極在她眼中已經完全是追逐名利昏了頭的世俗之人。

而玄極這會兒找回了記憶,與花眠那些朝夕相處的記憶全部湧入腦海,見花眠撇開臉,便知道她是不屑,必定想歪了什麽……玄極苦笑一聲,卻不知道如何解釋:現在他再說自己我是對那把椅子本身興趣根本不大,怕她也不會信。

玄極忽然覺得,如果邪神從未有過蘇醒痕跡,他将一輩子浪費在浮屠島,和這小劍鞘稀裏糊塗的過日子,那該多好——

啊不,他耐得住浮屠島的一年四季雪景,小劍鞘怕是不行,他尤記那日乘坐馬車進入狐族皇城,她撈着馬車的簾,興致勃勃看着窗外,還與他提起北狄的春天是草長莺飛,可惜沒有看見……

她願意四處走走的話,他倒是也可以陪她游山玩水亦無妨。

思及此,玄極沉浸在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裏,有些走神,仿佛過了很久,幻想之中他和小劍鞘幾乎就要生兒育女,這才聽見本尊在他邊淡淡地提了一句:“易玄極,你別老想着利用別人行不行?上官玉星何其無辜。”

……這是兔死狐悲?

還是遷怒?

“無辜?”玄鏡那邊,回過神來的男人冷笑了聲,聲音裏忽然沒有了溫度,“爬上我床榻,撕碎自己的衣服,在自己身上弄出那些紅印子時怎不說無辜?偷入書房,拿走玄鏡,自作聰明背地裏聯系你還耀武揚威時,怎又不說無辜?”

玄極說着,停頓了下——

“我倒是覺得我挺無辜的。”

“拿無歸祭劍時,你頭腦清醒,我也沒有頭眼昏花,”花眠軟綿綿道,說的話卻足夠無情,“……你無辜什麽?省省吧。”

整個對話又繞了回來。

說不上是不是花眠接受了玄極對于上官玉星這件事的解釋,總之她現在也不太想提起這件事了,畢竟嫁不嫁又與她何幹,而且她也不信玄極會在她提過一嘴後,還拿她自己準備的嫁衣給那個女人用——

這點自信花眠還是有的。

對于為了護住上官耀陽,拿無歸祭劍這件事,玄極實在是沒得洗白,也就虧得無歸那個傻子不計前嫌還待在玄極身邊……

說起忠誠度,那個家夥居然比花眠還要高,真是稀奇。

花眠正發着楞,那邊看見玄極開始換衣服,男女授受不親,雖然記憶中玄極身材不錯但是猛男脫衣秀也不是說看就看的,她扶了扶玄鏡考慮了下要不要把玄鏡扣上,想了想還是小聲問:“……你這是做什麽?”

玄極:“換衣服,明日早晨,狐族的人将會把上官玉星擡進我的偏殿……然後再過三日不到便是帝位角逐,一切塵埃落定,狐貍嫁衣在手,到時候我就可以——”

“來找你”三個字還未說完,玄鏡已經被人一把狠狠扣上。

“……”

玄極面對着那陷入死寂的玄鏡,只能一陣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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