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師娘惡女(9)
師娘惡女(9)
天衍宗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一, 鎮魔塔塌了，魔物死的死，傷的傷，只薛钰不見了。
曾經在天衍宗人人稱贊的天才師兄, 成了人人諱莫如深的叛徒魔頭。
其二, 那個清霄劍尊的凡人妻子結金丹了！
練氣、築基、金丹, 結成金丹者便可以稱為尊者, 擁有自己的道號。
黎月結丹的異象，是一朵朵盛開的蓮花, 挺拔的蓮枝托舉着巨大的白色花瓣，陣陣蓮香沁人心脾, 在周圍的人，都感覺心神安寧，前所未有的舒緩。
一般來講, 金丹是不會有這樣恢宏壯麗，甚至影響其他修士心神的異象的。
但黎月不同, 作為從天地大劫裏活下來的神女，就算不得天眷顧，天道也被迫捏着鼻子承認了她的存在。
蓮香的中心, 沒來得及披外衣, 只着白色中衣的黎月, 睜開了眼, 淡而靜地祭出護心蓮，和護心蓮中的嬌俏靈體對上眼。
這靈體就是問題所在了。
為什麽本該是她的伴生靈寶的護心蓮，那麽向着謝霜寒呢？蓋因一個小靈不知道什麽時候吸食着她的神力誕生, 卻違背主人的利益，對天之道子生了春心。
蓮靈咬着唇瓣, 圓圓的眼寫滿了不贊同：“玄女，你怎能如此對清霄劍尊呢？”
“本就是你将我給他的，你怎能剖開他的心，自私地把我取回來呢？”
哈，黎月幾乎笑出了聲。
“你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百年前神魔戰場上，我為謝霜寒抵擋魔族。他卻背刺我，朝我心上就是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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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靈，你可知，寒氣入體的感覺？護心蓮是因我而生，是我的神力所蘊養的。你吃我的神力，住在我的身體裏，卻想要拿我的東西去讨好一個男人？”
“我看這百年，你已經忘記了，誰才是你的主人。”
黎月根本不給嬌嬌生氣的蓮靈辯駁的機會，她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麻煩的是謝霜寒和薛钰這兩個不能輕易打殺了去的賤人。
謝霜寒見黎月金丹劫已過，和葉無道等人一起步入竹院，見到的畫面，便是一只涕泗橫流向他求救的靈。
“劍尊救我！”她小鹿眼圓睜，鬓發淩亂。日日伴護在仙君身旁，她勤勤懇懇地為他煉化靈氣，潔淨道體。
蓮靈心裏頗為看不上原先的主人，玄女貴為九天神女又如何，還不是得不到心上人的垂憐，只能每天戚容滿面。而她，卻可以護在仙尊心頭。
只可惜，清霄劍尊的防護心太重，護心蓮始終被隔絕在神識之外，這才讓她沒辦法在仙君腦海裏現t形。
但沒關系，相伴多年，仙君一定熟悉她的氣息。
黎月看蓮靈聲淚俱下，一副為愛生，為愛死的樣子，饒有興趣地松了手。
謝霜寒眉間輕蹙，不明白向他求救的是個什麽玩意兒，他慣來不喜歡旁人污濁的眼神，在經歷了薛钰一事之後更盛。
葉無道觀那蓮靈純淨，乃是先天之物，心有不忍：“這靈并未作惡，身無業障，弟妹何故……”
林芝扶額，她今日本是來為黎月送說好的雜役弟子的，路遇掌門和劍尊，便一路同行了。
早知就不和他們一起走了。夫人結丹本是喜事，掌門一開口，就是得罪人的話。
黎月擡眸看向葉無道，青年的目光澄淨，清晨有薄薄的霧，他穿白袍立于霧中，如玉君子，端是風流。
若謝霜寒是雪地裏鋒芒畢露的劍，葉無道就是陽光下內斂無華的玉。
“身無業障……”
黎月喃喃，葉無道聽到她清越的聲音，視線落到她單薄的中衣上，睫毛閃爍，只覺唐突。
方覺得幸好沒人注意到他奇怪的心思，身旁敏銳的師弟就脫了鶴紋大氅将妻子包裹嚴實，其間路過那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蓮靈，竟連眼神都欠奉。
謝霜寒的靠近，讓黎月神經下意識跳動，《太陰真經》瘋狂運轉，方才沒有洩露殺氣。但她的臉色，明顯很不好看。
謝霜寒察覺到她的抗拒，觀她目光落向自己溫潤如玉的師兄，攏着大氅，給她系帶子的手不自覺用力。
做完之後，方發覺自己的失常。
他以前從不會注意，她是否會覺得冷，別人的目光是否看向她。一些微妙的東西改變了，在他心裏留下了痕跡。
黎月揮揮手，尚還睜着鹿眼的蓮靈，尖叫卡在嗓子裏不能發出，驚慌失措的淚水連同黎月激蕩的神力一同化為齑粉。
黎月手指結印，蓮靈吸食她的血肉神力而生，化歸虛無後，自然也就融入了她的體內。說來好笑，百年前，這吃裏扒外的東西，免費幫着謝霜寒凝實道體，于神魔大戰中更進一步。
現在，她作為主人，卻得把她打散了，才能收回力量，鞏固自己的金丹。
“掌門師兄，這是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養出的伴生靈，她百年前為救你師弟，讓我遭受剜心之痛，寒氣入體，做了百年凡女。”
“若僅僅因為我未死，便算身無業障。那我殺這蓮靈，擔這業障又如何呢？”
黎月展開瑩白如玉的手，星星點點的粉末從她手中飛出。
“掌門師兄的衆生道裏有清霄劍尊，有天衍宗，有先天蓮靈，但看來……是不會有我的。”
她那柔軟的笑容，于葉無道來說好似諷刺。
“原來師兄的道，也不過如此。”
葉無道喉嚨幹澀，竟無從辯駁。他本道心純粹，受此一教，當即朝黎月俯身一拜：“黎姑娘，此事是我之過。”
“今日，受教了。”
林芝訝異，卻不是為正直簡單，沒太多複雜人性閱歷的掌門向黎月行了一禮。
而是因為她在黎月的只言片語中，推知了清霄劍尊與黎月的過往。
猛然發覺，流言猛于虎。
人人都說，外門竹院的那個凡女扒着清霄劍尊吸血，誰知道，真相竟是黎姑娘被奪了伴生靈寶，受苦受難至此。
林芝再沒辦法叫出那句夫人。
起先，她只是因為黎月特別，覺得這般女子配修仙界第一人的清霄劍尊也是值當的。現在，她卻避免不了呼吸一滞，反問自己，為何不是清霄劍尊配不上黎姑娘呢？
那可是先天靈寶的百年使用權啊！
哪怕是頭豬，都得被養成豬靈。
葉無道直起身，反而覺得心思通達，他就是這樣的。知錯能改，不斷在修道中反思完善，是以雖出生高貴，少經人事，卻能夠憑借一顆赤子心，悟得衆生道。
葉無道不覺得道歉有什麽，甚至因為這回事，他笑容真切親近了幾分，覺得自己和黎姑娘的關系好像更好了一點。
“黎姑娘既然已結金丹，可有想好取什麽道號？”
林芝笑盈盈開口，開朗的神情，讓她的眼袋看起來都輕了些，整個人從一種睡不醒不想工作的狀态鮮活起來。
黎月的手從謝霜寒的大氅裏滑進他寬大的衣袖，摸着他的腕骨，百無聊賴地玩着。
葉無道本也關心着林芝的問題，絞盡腦汁想要幫黎月提出幾個備選的道號。餘光間，突然發現剛剛就有些沉默的師弟，臉紅得厲害。
葉無道心生擔憂。昨夜他見師弟徒步在無極峰，又詢問了他脖子上的玄鐵鏈是怎麽回事，謝霜寒神色平靜地回答，他在求道。
謝霜寒生性固執，性如堅冰。就比如當年學劍，葉無道是秉持着完成比完美重要，廣學劍譜，修得的劍法千變萬化;謝霜寒則是要麽不學這一招，要學就學到最好。
當葉無道飛速學完師尊傳授的第一套劍法後，謝霜寒還在練習起手的第一劍。
師尊撫掌大笑，他們二人走得正是互補互全，兩條截然不同的大道。
葉無道知道勸不動謝霜寒，只提醒他，既然鎖了靈氣，就別忘記加件大氅，避避風寒，免得等他走回無極峰上的殿宇時，凍出了病。
謝霜寒愣了片刻，薄唇微抿。
葉無道扶額，嘆氣：“師弟，師尊說因為我出生世家，修衆生道而不能真正體察世情，總是欠缺了些人間煙火。”
“我現在方覺得，你比之我尤盛。”
葉無道把自己的大氅給了謝霜寒。
“春夏秋冬，修仙之人不畏寒暑，也就失去了對四季的感悟，對自然的感悟。師弟你此番，下定決心，自鎖修為，也要悟得大道，師兄實在是佩服。”
謝霜寒回答不了葉無道那欣賞的眼神，師兄完全和他想到了兩處去，但他也沒有解釋的打算，只是繼續徒步風雪，一腳深，一腳淺地爬山。
葉無道離黎月和謝霜寒的位置更近了些。
林芝總感覺氣氛不對，朝黎月拜別，說是晚些再來拜訪她，又說還有事要交待這雜役弟子，牽着拿掃帚神游的女修一起踩着一個聚寶盆飛走了。
黎月看着林芝那金光閃閃的飛行器，想到林芝那大眼睛和黑眼圈的反差，忍俊不禁。
謝霜寒望着她的笑失神，眼裏是糜爛的豔色，當着師兄的面，她的手伸進他的衣袖，釋放出一股神力，沿着雪白肌膚的青筋上爬，春意濃的子蠱随之被引發。
他一只手攥着衣擺，強忍住堆積喉間的喘息，仿若冰雪的肌膚透出詭異的豔紅。
葉無道一無所知，還看着披在黎月身上的，屬于他的大氅，微微失神，為轉移注意力，方面向師弟，關心他那好似發燒的症狀：“師弟，你許是因為昨夜徒步風雪中受了涼，不如去藥峰看看？”
黎月也側過臉，指腹在他手背劃過，帶來酥麻的震顫，她居然把春意濃的效用又調高了一倍。謝霜寒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雪山裏好像流入岩漿，熱氣一直竄到頭頂，他反手抓住黎月要抽離的手。
聽到她假意溫柔的關心道：“夫君，要是染了風寒可不好，不如你去裏屋休息一會兒，我與掌門師兄再留于此處，商量道號一事。”
謝霜寒心裏嗤笑，想讓他走？和師兄獨處？
他與師兄相識已久，深深了解師兄的性格，再加之葉無道隐藏情緒的手段，并不高明，閃爍的眼神，避開的目光，與其說師兄在避嫌，在謝霜寒看來，更像是師兄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勾引他的妻子。
嗯……謝霜寒唇齒間低喘了一聲，聲音低促，但修仙之人耳聰目明，葉無道和黎月都聽得分明。
葉無道見謝霜寒着實身體欠佳，都虛弱到喘氣，真誠關懷道：“黎姑娘說得有理，不如師弟你先去裏屋修整一番，我送一道鶴信去藥峰讓他們派人過來。”
謝霜寒不是言辭犀利，舌辯群雄的人，更何況他輕衣緩帶之下的身體已經讓他無暇顧慮其他，成了被情緒支配的動物，對葉無道産生淡淡的煩躁和不滿，極力控制着，從牙縫裏吐出兩字：“不用。”
黎月笑了一下，謝霜寒忍不住并攏雙腿，下意識想後退，上一次她有多兇，他的身體已經有了記憶。
而現在師兄還在看着……
他望向黎月的眼幾乎寫滿了哀求。
不要……不行……
謝霜寒曾認為，紅粉骷髅，白骨皮肉，一切所見之相，所生之欲，皆由心生。
而無情道舍貪嗔，祛妄念，守得無欲無求之心。魔域逍遙窟他也闖過，美t豔女妖也不是沒有過，都不過是一劍破之的虛妄。
他本不該，也不會被這些身外之物影響……
謝霜寒頭一次感受到了委屈，羞恥，惱怒這些複雜的，纏綿的，折磨着他的情緒。
不生汗液的白雪仙體，在熱潮中冒出冷汗，師兄那熟悉的溫潤聲音就像是火上澆油，他腦子亂得厲害。
好像那關心他的師兄只是表面功夫，早就了然他糜爛的內裏，促狹又輕蔑嘲笑着他的下賤。
“夫君！”黎月扶着暈過去的謝霜寒低呼了一聲，葉無道被這變故驚了一跳，下意識伸手也去幫忙扶謝霜寒，慌亂中，指尖覆蓋上黎月的手背。
凝脂般的肌膚在手底劃過。
半昏半醒間看見這一幕的謝霜寒，古井無波的心狠狠一擰。
原來，憤怒是這樣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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