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師娘惡女(14)
師娘惡女(14)
白玉殿堂, 雕梁畫棟。
和塵眼眶發紅,要t向掌門讨一個說法,白胡子随着他說話,一蕩一蕩的, 那真是字字泣血。
葉無道扶額, 捏了捏鼻梁。近日來, 他堆積了不少章奏。有關于薛钰的, 關于謝霜寒的,關于…黎月的。怕是過不了多久又要多了關于趙青松一事的了。他忍不住開始認可黎月所說的話, 也許他是真的不适合當掌門……
這件事甫一結束,黎月就公映了留影石, 把真相明明白白披露,誰奪劍骨,誰是真的劍道天才一目了然。
葉無道有些分心, 因為處理這件事情,黎月留了下來, 謝霜寒也沒再提要離開的事。葉無道像是偷來的幸福。
他以往都有散步感受天地衆生的習慣,但這也構不成他每夜站在黎月院外的理由。只是他卑劣地企圖為自己尋出一個所謂正當的借口罷了。
這幾日師弟病了,先是在無極峰着涼, 又是在竹院和他打架。那副鎖了靈力的軀體不病才奇怪。
病來如山倒, 生病的師弟只能回無極峰住着, 黎姑娘身邊沒人陪着, 葉無道總覺得,他應該做點什麽,便鬼使神差站到了她的院外。
夜深露重, 葉無道好像跟竹林融為了一體,也變成青翠欲滴的竹枝, 身上帶着些夜晚潮濕的水汽。
黎月推開門扉,手上提了一盞蓮花形狀的燈籠。這幾日卧病在床的謝霜寒突然愛上了做手工活,劍尊靈活的手編着竹篾,做出來的燈籠栩栩如生。
黎月白日都會去無極峰,讓謝霜寒教她術法,她發現很多術法起源就是天地大劫之前的神術,所以她領悟的很快。兩人之間因為術法的原因,好像恢複了難得的平靜。
本來是打算一走了之的,但黎月不能不為林芝和江穗做打算,所以她又忍不住生了點更大的野心。
今夜,她本是想去尋謝霜寒的,有一個術法,她還是不甚理解。無論如何,天之道子,于修道一途,的确是靠着得天獨厚的天分領先衆人。而黎月要做的,就是當一塊海綿,吸收所有她能吸收的養分。
葉無道本欲離去,就看見藍色的裙擺在眼前晃過,湖藍的裙子,昏黃的蓮燈,更顯美人如玉。
他紛雜的感情忽然就定了,認出那是師弟做的燈籠,她又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不難猜出黎月是去尋謝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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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宗門內的傳言變了,鎮魔塔一戰,江穗淩厲的一劍,黎月當機立斷的狠絕都給這些輕視她們都弟子好好上了一課。而謝霜寒那日的一低頭,更讓無人再敢提什麽不受劍尊喜歡的凡人妻子一事。
妻子。
就算她和師弟感情最淡那幾年,也還是擔着妻子這樣缱绻的名頭。
葉無道站在竹林中,不發出聲音。仗着修為高,看着黎月渾然未覺從他身旁經過,熟悉的冷香入鼻,帶起心湖陣陣漣漪。
葉無道攥着拳,骨節發白。他在想,如果這段感情是錯誤的話,是不是他一開始就不該奢求太多。
是不是他應該……放棄?
然而他還是卑劣,修得衆生道,卻無法将她與衆生同等而待。那日黎月因蓮靈質問他時,葉無道便有道心不穩的跡象。
和一路走來堅定不移的謝霜寒不同,他打小便是一個性格模糊到近乎沒有的人。出身世家,笑和哭都一板一眼,人人贊嘆青竹般的君子,玉質松貞,百折不撓,只有葉無道自己知道,他也并不是總想那麽溫和的。
師弟不要的天材地寶,不要的掌門之位,他也并不是真心想要接過手的。
只是,從未有人問過,從未有人在意而已。
優柔寡斷的性格,說不出口的拒絕,注定了他是一個就算離家出走,也還是被家族拿捏着的人;一個身為師兄卻遠不如師弟堅定勇敢的人;一個貴為掌門,卻因憐憫之心,下不去手整頓風紀,而讓天衍宗變成了現在這樣,貪污腐敗者衆,求道心誠者不足一二的局面。
溫和的君子,他最後一塊遮羞布而已,難道不就是因為做什麽都缺乏魄力,才只能用溫和二字概括了事麽?
葉無道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已經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湖水般澄明的藍色。
他的手指扯住衣袖,攀着黎月的手臂往上爬,握住她一邊肩膀,将她轉過身來,黎月手裏的蓮燈搖晃,照在她層疊的衣裙上,也将一點光色度進她恍若星河的眼眸中。
蓮燈掉在地上,滾落在泥土中,熄了那點昏黃的燭火。
是葉無道抓住了黎月,身體僵硬,脊背顫抖的人卻反而是他。
“月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如同一葉浮萍,總是随波逐流,任憑雨打風吹去。黎月的計劃裏本不包含葉無道的,但他的眼神總是太溫馴,好像天生就等着被人馴服。
送上門來的肥羊,利用好了也不失為一招好棋。
她微涼的指眸劃過葉無道的臉龐,他還是不太好意思被這樣觸碰着,臉上泛出紅暈。單薄的衣衫被掀開一半,咬着唇,望向黎月的眼神朦朦胧胧。
黎月住了手,偏偏頭,月華柔柔披散在她身上,清脆的聲音讓葉無道仿佛被淩遲一樣疼痛:“我本是要去無極峰的。”
“但你弄壞了夫君給我做的燈籠,還這般……模樣。”
“你怎麽什麽事情都做不好呀?”
他眼裏氤氲出一點水色,這下黎月才發現,他微紅的眼尾處有一顆淡淡的青痣,她伸手按在上面,重重碾壓了一下。
“正好,我有一術法不明白,不知道掌門師兄能不能給我解答一二”
葉無道雖然有點不明所以,卻因為想要證明自己而顯得急切,他濕漉漉的眼溫柔望着黎月,問她是什麽術法。
黎月說出術法的名稱後,葉無道的心往下墜了墜,這是本門絕傳,那便只能是師弟教她的。而她本來要去問的人也是師弟。
他從來都不是那個第一選擇。
“掌門師兄”
“我想要試試術法,可以麽?”
試怎麽試……
葉無道的思維遲緩了一下,有關神識的術法,需要侵入他人的神魂,若不是對着敵人使用,就只能是最親近信任的人。
葉無道為最親近最信任的說法而心熱,轉瞬又想到黎姑娘只是初學術法,不知道這些忌諱而已,他又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卑劣下去。
他伸手拉住她,本是心思浮動。黎姑娘卻如池中青蓮,不蔓不枝,只不過是拿他一問術法。
葉無道側頭,雪白的脖頸上青色的血筋若隐若現,自暴自棄道:“神識之術非親近之人不可用,無道怕冒犯于黎姑娘,還是……”
黎月聞言,打斷他的話,挑起一縷觸感微涼的發,她清淩淩的眼眯了眯,在那紅櫻般的唇珠上懲罰性咬了咬。
葉無道一驚,羞到伸手想要遮住臉,卻被一只素白的手抓住,有力地拉開。她純然注視着他瑩潤的眸,拉下的頭,額頭相抵,唇瓣不甚溫柔地覆上,撕咬着玩弄着。将那漂亮的唇珠磋磨得發紅發腫。
葉無道喉間的嗚咽聲便盡數被這近乎于征伐的吻所吞沒。她扯着他進了竹院,壓在那張師弟躺過的床上,修長纖細的手指嚴絲合縫扣押住他。葉無道眼中水光潋潋,已經暈頭轉向。
只聽見自己的心髒喧嚣鼓噪,跳動劇烈難耐。
她卻在這一刻抽離,冷眼旁觀着,好像與他毫無幹系。
“我突然覺得,師兄說得其實有道理。神識之術,本就非親近之人不可用,我當然是尋夫君練習最為合适……”
葉無道的發絲被汗液濡濕,清潤的眸溢出生理性的淚水,他口舌被捏着,便不能為自己辯解,只一雙溫順的眼可憐地無助地望着黎月。
咿咿呀呀的聲音,讓他唇邊挂着銀絲,透過少女依然清醒冷靜的眼,他仿佛在照鏡子,看到自己的不堪與懦弱。
她的話像針似的紮在他心頭,血肉淋漓:“再說,掌門師兄本就處處不如我夫君。”
“修道無成,做了掌門,卻因為葉家的關系戶,讓牢獄裏的玄鐵鏈都成了贗品。演算天機的本事也不上不下,關不住薛钰不說,還讓他毀了鎮魔塔。”
“再說回那本該是天衍宗代表的劍峰,本門立道所在,結果峰主親傳弟子是個偷竊她人劍骨的小人。”
“師兄,你其實根本沒有做掌門的能力,說你一事無成,都算不得誇張。”
“你這麽糟糕,除了我,誰還會憐惜你呢?”
葉無道迷離恍惚,跌倒谷底的心複又被拖起來。心神動蕩間,被扣開了神識的關卡,神女龐大的神魂就像從海洋擠入了一個靜谧的湖泊。湖邊一頭皮毛雪白的t鹿,好奇打量着外來之人。
它跪下來,讓她摸自己的鹿角。黎月随意碰了兩下,卻不知道,神識裏的觸感在現實中是呈幾何倍的放大。
葉無道悶哼了一聲,幾乎壓制不住喉間的喘息聲,身體失控一樣痙攣,淚水大滴大滴落下,頭腦發白。
他已經分不清,神識中施展術法的黎月要和他簽訂的契約是什麽,就急不可耐将自己的印記拓了上去。只想要靠近她的懷裏,尋求唯一能讓他從這種致命快感中解脫的撫慰。
黎月壞心眼地用力捏了捏鹿角,從葉無道的神識中退出,她的目的已然達成。
在她漫長的記憶裏,她早就學過無數的神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根據天地大劫過後的修仙體系把這些神術轉化成她能使用的仙術。
近日她一邊處理劍峰遺留的事情和安頓好江穗的事情,一邊日日去尋謝霜寒,從道子那裏掏出此界最全最精妙的術法。
而她今夜本想要去尋問謝霜寒的神識之術,就是她改良版本的一種契約。
從前神君們用來标記自己最虔誠的信徒,信徒得到了向神明直接禱告的好處,也就此讓神明獲得了對信徒全權掌控的權力。
成為神眷者的信徒,便永遠不能背叛神明,不能違背神明。
可惜,這種東西不能用在謝霜寒和薛钰身上。誰讓雙男主都被天道開了保護層,另一種層面上,他們就是天選定的最虔誠的信徒代表。
……
天衍宗的白玉殿,和塵已經開始破口大罵黎月是妖女,不知道用什麽妖法迷惑了清霄劍尊,還殺了他的兒子。
這是一點不提江穗的事。
和塵一向是個中庸之人,他心裏對兒子的死感到悲痛,但真相被公布後,他心裏更多是後怕。褫奪她人劍骨一事,讓他名譽掃地,能不能留在劍峰擔任長老一職都是個問題。
幸好前任掌門傳位給了葉無道而不是謝霜寒那個殺星。
葉無道心軟,這是衆所周知的。是以和塵現在還能在白玉殿蹦跶,對着葉無道破口大罵。
走神的葉無道,讓和塵心裏面更加安定。一時間對着葉無道大倒苦水,言明他也多麽多麽不容易,當年他也對江穗有救命之恩,劍骨就當是江穗報恩“借”趙青松一用了。
現在他也不求江穗“還”回來了,就是兒子死了,總要給他個交代,不如就讓那個和江穗一起動手的女修上誅仙臺作為代價好了。
和塵捋捋胡須,以為葉無道已經被自己說動,仙風道骨的樣子,配合他道貌岸然的說辭更顯得諷刺。
自覺已經說清楚的和塵,準備讓這件事情就此蓋棺定論了,就被一陣掌聲打斷。
黎月湖藍色的衣袍翻飛和江穗林芝一起步入白玉殿內。
和塵想要和葉無道告辭的話便卡了喉嚨,整個人像是一只被抓着脖子的公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