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演員惡女(8)

演員惡女(8)

搭了周言深的私人飛機, 他們一行人,今夜先回了S市。左右和劇組請了假,因為周煜的原因,也沒什麽行程安排。

黎月和經紀人有事要談, 她換了一身自己的休閑常服, 提着酒店提供的牛皮紙袋, 将髒了的禮服遞給周言深。

“這要算在你的賬上。”

黎月依靠在門前, 挑眉,晃了晃紙袋, 喚回周言深飄忽的注意力,示意他接過。

本來是找品牌方借的禮服, 結果因為周言深,弄髒了一大塊裙擺。

急匆匆在隔壁洗了個澡換了衣服的男人捧着姜湯,頭發還沒吹, 摘了眼鏡,眼尾處有很淡的細紋。

姜湯還在冒熱氣, 他近視度數不深,這個距離,足夠他很清晰得看清身前的人。

他沉默接過, 沉默地把姜湯遞過去, 看起來好像已經足夠的冷靜, 聲音沉穩和緩:“紅糖姜湯, 我最近在S市辦公,老張也跟着過來了。”

老張是周家的一個老廚師,無論是做正餐還是做些甜點飲料, 都是一絕,很符合黎月口味。她本來是不愛喝姜湯的, 姜味太重會有些沖人。但老張手藝極好,她也就習慣下雨天或者生理期不太舒服時喝上一點。

相處太久,兩個人太熟悉,好像細枝末節地一點接觸都能輕易回到從前。

黎月不太想再把已經結束的人生再來一遍。

“不用了,我和經紀人還有些事要談,你要是沒什麽事,可以先去休息。”

看周言深眼下的陰翳,就知道他休息得不太好。

黎月轉身,她的針織長裙跟着晃蕩了一下,伸手就要将門關上——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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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言深皺了下眉頭,他直接抓住了門框,黎月要是收手再慢一點,他就可以成功被夾傷了。

“我不想休息,我想看着你。”

他幽深的眸子注視着黎月,骨相優越,稍微的一點疲态和年紀上漲後的成熟穩重,反而讓周言深像釀得更醇厚的酒,第一口是澀,慢慢方才回甘。

她眼睑下垂,不太樂意時就會抿唇又松開,周言深壓着門框的手于是卸了力氣,他一點一點松開,克制地将手收回,重新放在盛着姜湯的杯壁上。

“那我在這裏等你……可以麽?”

他身後是酒店走廊裝飾用的玻璃鏡子,鏡子反射從視覺上擴大了空間。黎月握着門把手,回頭的目光轉移到鏡面上,就好像透過重重錯位的空間,看見年少時的戀人一步步被時光雕琢成如今的模樣。

周言深的情緒變得那樣內斂,再不像以前,輕松就能從他的眼裏讀懂那些少年人直白的情緒。黎月的心湖莫名泛起一點漣漪,為他低垂的頭,濕着的發,沒有說出口的疑問。

“随你。”

周言深莞爾,聽出了她的猶豫。

關上的門重又打開,黎月探頭道:“去把頭發吹幹了。”

“好。”他笑起來的時候,那種年上感就弱化了。周言深往前走了幾步,低頭貼了貼她的臉頰,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在柔軟的親吻裏交換。

“頭發!濕的!”

黎月推了他一下,姜湯濺出來,周言深第一時間往自己那邊傾斜。

完全是一團糟。

無論是下雨天的泥污還是撒了的姜湯,都好像是一種不好的預兆。

但是,他從來就不信這些……所以,怎麽會退讓呢。他低垂眼睫,手上那點紅糖姜湯帶來的黏膩感連同心裏複雜的情緒一起發酵。

周言深回到隔壁的房間裏,慢條斯理洗幹淨手,喝完剩下的姜湯,又去吹幹了頭發。秘書敲門,進來後,就看見老板望着窗外發呆,時不時笑一下。

再看那萬年不變的黑襯衫不知道什麽時候配上了考究的袖扣,腕表換了一塊,星空藍的百達翡麗,周邊鑲的梯形鑽閃着細碎的光。周言深不是一個多事的老板,按照秘書這幾年的觀察,更覺得對方已經處于對物質逐漸麻木的年紀,吃穿用度都越發低調。

今晚,這位卻讓他大跌眼鏡了。明明在s市有住宅,還是決定留在酒店,還大費周章讓人将家裏的服飾并配套的領帶袖扣運了一大堆過來。說是孔雀開屏,好像都不夠形容了。

“咳……”和周總共事久了,秘書知道,這位一向習慣別人有話直說,“少爺醒了,鬧着要見黎小姐。”

周言深收了笑容,神色晦暗不明:“醒了正好,把他帶回祖宅,好好看着。”

過了一會兒又提起放在一旁的牛皮紙袋交給秘書,補充道:“找洗護服務清理一下,另外聯系品牌方,出價直接把這條裙子買下來。”

秘書點頭,心裏八卦老板和女明星的緋聞,面上卻是不敢表露出來的,正色道:“洗完後,要送還給黎小姐麽?”

周言深手指在扶手上點了點,聲音平靜:“不用,送到家裏。”

家裏?

秘書心頭一跳,這進展會不會太快?又想起周煜原來做過的事情,登時猜測到老板對少爺不滿的來源,心裏默默為少爺捏了一把汗。

……

黎月關門,轉過門廳,拿起桌上的玻璃醒酒器倒了兩杯紅酒,一杯給雙手交叉看着她的經紀人。

楊潔把她手上的兩杯酒都拿走,将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轉到黎月這邊,屏幕裏是一封已經打開的郵件。

能看到發信人是一個熟悉的ID。

“安編的新劇本,試鏡也和我們發了邀請。”

《棠公館》的創作團隊,女性占了百分之七十,而這部電影的成功也恰恰說明了女性最了解女性,女性才能創作出更符合女性心理的複雜角色。

編劇安茹筆下的棠寧,在将軍丈夫去世後抹去了丈夫的姓氏,将公館變成了銀行家,□□客,軍閥子弟等等錯綜複雜勢力的交彙點,而棠寧,就是t這裏的主人。

表面上她是吳侬軟語,集舊上海繁華于一身的迷人女郎,實際上她是執行數次暗殺任務,潛伏于黑暗中的革命黨人。

一邊出色地完成任務,一邊利用自己的勢力為組織提供情報和為解救戰友立下不可磨滅的功勞。

《棠公館》裏的名場面就是,當屍位素餐的官員在棠公館醉酒後透露要代表國家去簽訂不平等條約時,棠寧折過瓶中玫瑰笑吟吟抵在發冷汗的官員身後:“侬曉得伐,先生走後,家裏為防外賊,總常備着槍的。”

“您要是敢簽,今日便走不出這道門。”

天性膽小,本就害怕的官員,被一枝玫瑰吓暈了過去。*

隔壁包廂裏,紅木桌上的麻将碰撞聲不斷,裏頭和棠寧熟識的人聽見響動,高聲問了幾句,棠寧便慢悠悠回道:“南京路來送花的,手腳不利索,碰掉了我裝玫瑰的花瓶。”

她身上裹着白色狐裘,素白旗袍勾勒出完美曲線,聲音是甜而膩的,神情卻是冷而淡的。

送花人是組織成員,暈倒的官員被帶走,鮮嫩的紅玫瑰一束一束插進棠公館的古董花瓶裏。

畫面裏旗袍和狐裘都是淡雅的白色,長身玉立的女人像一株玉蘭花,清淡雅致。四周卻環繞着紅得發妖的玫瑰和紙醉金迷具象化表現的古玩奇珍。

割裂和對比在鏡頭下展現的淋漓盡致。

後面有影評人解析,棠寧的女主角色之所以出彩,就在于,男主死在了最開篇——她那個早死的将軍丈夫。

男主死後,女主的故事才能真正的開始。

《棠公館》開頭的旁白:“丈夫去世後的第一年,我将公館改成了棠公館。棠是我的姓氏,卻要在他死後,才能真正成為我的姓氏。”也由此出名,成為了經典臺詞。

安茹算是業內小有名氣的編劇,擅長寫商業片的劇本,也有自己固定的投資商。但《棠公館》的初稿其實是不被人看好的,合作過的導演更是直言,一個女人挑大梁的諜戰戲沒什麽看頭,要加男主,加男配。

諜戰片,是男人的天下,導演語重心長地教導安茹。

有收稿意向的,全都表示不能承諾不修改劇本,一氣之下,安茹決定自己找人拍。

黎月與《棠公館》的導演洛寧溪都是被安茹攢局組到一起的。

而後黎月一炮而紅,二十歲的金像獎影後,風光無限。安茹和洛寧溪也得到了不少獎項提名,三人關系一直很好,直到她被女主穿了,女主因為安洛二人不大看得上裴瑾敷衍的表演态度,而直接“幫”黎月斷絕了關系。

即使這樣,有新劇的是時候,安茹還是向黎月發來了試鏡邀請。

楊潔不太講究地一口把半杯紅酒吞了,擡眼問黎月:“去嗎?”

“安編說,你要真那麽喜歡裴瑾,這戲,說不定還能再和他搭上,男主簽約意向裏,資方最偏向裴瑾。”

黎月點開劇本,很快地浏覽。

安茹不是一個輕易跟資方低頭的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有《棠公館》了。簡單看了一下,黎月會心一笑,唇角上揚。

該說不說,這的确是一個諷刺意味極重的本子,連帶着她和裴瑾都被安茹當成一道背景融進去了。

故事的背景在港城,洪幫老大去世,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叫做玫瑰,和一個收養的義子,被取名為陳生。那年代的□□,有些儒雅的味道,奪權不興短兵相接,而是由老一輩的投票表決。幾個頭發花白穿着褂子的老太爺,出乎意料選了那個懦弱聽話,只愛奢侈享受的玫瑰,擯棄了那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陳生。

手下小弟無數,早就掌握大半個洪幫的陳生不以為意,依照着養父的遺言,娶了玫瑰。

玫瑰,玫瑰,人如其名,這是一個美到近乎膚淺,濃烈到堪稱俗氣的女人。

名義上的洪幫老大,實際上是丈夫手裏的雲雀,癡戀着陳生,不知多少年,終于得償所願的千金大小姐。

黎月看着劇本發笑,是因為看出來,安茹寫陳生和玫瑰,頗有幾分暗喻女主穿到她身上,各種舔裴瑾的那些行為。

就比如消息走漏,仇家埋伏陳生,玫瑰用身體為陳生擋了一槍;陳生回來的晚,玫瑰便常常在家裏留一盞燈,時不時因為等他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一個絕世美人,男人眼中的尤物,名義上還擔着洪幫老大,卻因為你折下腰肢,甘為玩偶。她柔軟的臉頰貼在陳生的膝頭,孩子氣鬧騰着要把洪幫的輪換制度搞成終生制。

“免得那些老頭總是害怕被你一槍崩了,吵得我頭疼。”

她翻了個身,手不老實鑽到男人的襯衫裏,陳生低頭,骨節修長的手按住了玫瑰作亂的手,将她從膝上抱起,按在胸膛。

“好不好嘛!”玫瑰鬧脾氣,他不答應就不要他親。

陳生的指腹便按着她花瓣樣的唇瓣,輕輕頂開,然後收手,半攏着她的臉,直到将人親得喘不過氣,他才撤唇,眼底壓抑着熱意。

陳生是個冷淡的人,他狠絕到沒有人情味兒,讓身邊的人又敬又怕。沒人敢違背他,據說當年投票結果出來後,不少沒投給陳生的老爺子,都準備了出海逃亡的後路,還有反悔的,直接求到了陳生門前。

都以為他會動手直接殺人,沒想到沒等來白事,等來了一場港城久違的風光大辦的紅事。玫瑰嫁了陳生,嫁妝就是整個洪幫,他根本不需要強搶,兵不血刃。

劇本只發了半截,就停在陳生對玫瑰掌控欲越來越深的時候。

黎月滾動了一下鼠标,有點感受到安編那點類似惡作劇的不滿了。

楊潔把黎月的另一杯紅酒也喝了:“想演的話,我就去幫你聯系試鏡。”

“都好幾年了,安編早就沒生你的氣了。”

“現在你看劇本這樣的眼神,倒真讓人懷念。我總想着,你有機會再往上走一走的。”

“黎月……我們很久沒好好聊一聊了。”

楊潔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枚骰子。

這反差很大,看起來一絲不茍的經紀人,其實精通三教九流的玩樂。當年楊潔和黎月第一回見面,互相了解,就是通過搖骰子,點數大的問點數小的問題。

黎月很快就發現,對方是行家,談判的技巧和搖骰子的手法一樣的專業。

她故意在對方勝券在握時,搖出同樣的六點。

現在好像都能回憶起,表情嚴肅的經紀人那時震驚的眼神。

“還玩麽?”

經紀人一雙波瀾不驚的眼,輕飄飄看向她。

黎月接過。

六點。

楊潔沒擲,直接讓她先問。

“我都不知道,姐你身手那麽利落。”

楊潔微微一笑道:“在做經紀人之前,我做過保镖。”

“職業病,我習慣保持每天的訓練。”

楊潔搖出一個三點。

黎月搖了一個一點,楊潔挑眉:“你出千了。”

黎月笑起來,豔若桃李的臉上浮現點笑意:“你剛剛不也讓我了麽?”

楊潔眨了下眼,心中泛起一點波瀾。

兩個玩骰子的行家,心知肚明地彼此給臺階下。

楊潔知道了周煜那份替身合約的事,知道了周言深過來的目的是接周煜。

“周總這種人,瞧着比周煜體面,但越體面越得防着,現在他幫你,誰知道暗中标明的價格又是什麽呢?”

楊潔按住了旋轉的骰子。

黎月也在你來我往的過程中,又更了解了自己的經紀人一點。

早些年做女保镖的楊潔有一個姐姐。是不太出名的女演員,但出落得相當漂亮。第一部戲演一個破壞男女主感情的妖嬈女配,因為演技太好,被觀衆追着罵了幾條街。

“她當時很擔心以後自己的戲路就被限制窄了,但她的經紀人卻讓她放寬心,帶着她不停出席各種酒會。”

“是不是挺俗套的故事,別人聽到開頭都能猜到結尾。”

“但人是多複雜的動物。那時我做保镖,因為保護雇主進了醫院,好幾個月不能有工作,全靠我姐那點被經紀人克扣了大半的工資養着。”

“那個男人說愛她時,也許也是有過幾分真情的。他給了我姐一大筆錢,讓她幫我付了醫藥費,又幫我姐付了違約金,擺脫了那個愛拉皮條的經紀人。”

“人人都覺得,這是十八線小演員攀上了好姻緣。我卻不信這一套。”

楊潔從醒酒器裏倒酒,把紅酒當啤酒喝,精煉嚴肅的經紀人,真實性格裏居然帶着點匪氣:“但這就是上位者馴服人的手段了。他給t的是恩惠,這樣,就算被馴服的人覺得不對,也絕說不出口。我身上的醫藥費,是他出的。我姐的吃穿用度是他給的。”

“我姐從此不被允許出去拍戲,被說成是抛頭露面,不被允許再去找工作,被美化成她不用操勞,他有錢養着她。”

“但姐姐每次來見我,從不提這些,只說她過得好,讓我放心。我想着多掙點錢,早點把欠的醫藥費還了。”

“錢湊夠了,得到的卻是我姐自殺身亡的消息。”

楊姐的聲線沒變,只半垂眼皮道: “一切的不合理,都可以用金錢和愛情來美化。古代的君王用鐵血手腕維護他的統治,要求臣民絕對的服從。而現代的完美男性則可以用更溫和的手段将這種馴化無限地美化……”

“這是在我姐的遺書裏提到的,她說,已經分不清,是不得不相信這是愛情,還是真的喜歡這個男人。”

“而她最後悔的是,沒有繼續選擇表演。”

楊潔直視黎月,那目光好像有重量,沉甸甸的。

“黎月,我用了十年的時間,把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送進了監獄。”

“我不想,有一天,我要再用這種方式,保護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楊潔的輕描淡寫,背後是漫長的隐忍與痛苦,而這些,她從沒提過,只是盡善盡美完成每一次工作。

一想到女主這幾年是怎樣霍霍經紀人的感情,對周煜的控制逆來順受,對裴瑾的玩弄甘之如饴,黎月就有一種強大的破壞欲在心裏升騰。

她不是個好人,甚至算不上一個多理智的人。

楊潔握着黎月的手,這時,方才顯露出那點隐藏的很深的擔心:“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是周煜在控制你?他要你做誰的替身?有沒有實質性傷害到你?”

“裴瑾呢?你微博賬號是怎麽回事?”

女主不信任黎月身邊的人,大部分時間都被周煜神經質地關起來,外出的機會就是和裴瑾拍那部過家家一樣的戲。當年,黎月和楊潔是以合夥人的身份合開了工作室,也簽下了不少新人,所以楊潔同時還帶了幾個新人。

女主不喜楊潔過問她的事,楊潔這幾年對黎月的消息,也就知道的不準确。

黎月搖頭。

還沒解釋,經紀人就自己補全了邏輯鏈:“你想借他的勢擺脫周煜?假裝成他的粉絲?”

黎月摸摸鼻子,她在心虛事情的真相遠非如此。結果被楊潔誤會成了,她猜中了黎月的心思。楊經紀人酒勁兒上來了,頗有了些當年做保镖時的豪邁氣息,拍了拍黎月的肩膀:“你這本舊賬,是越翻越氣人。”

“那就不翻了。”黎月接話道。

楊潔悻悻看她一眼:“那可不行,他們是體面人,我們可不是。”

“姐……”哪有這麽說自己的。

“周煜的替身合約,你有沒有備份?吃了這麽大的虧,不發出去,好好幫他們炒一波,再幫你洗一洗風評,多吃虧啊。”

說起工作就來勁的人,大有現在就聯系公關的意思,黎月看了看挂在牆上的時鐘,将近淩晨三點了。

“我們請了三天假,不急。”她把楊潔送進隔壁房間,看經紀人睡下,才關燈離去。

打開酒店房門挂着的防盜鎖,推開房門,就看到走廊上多出來的扶手椅上正襟危坐的身影。

黎月抱臂:“半夜不睡,還搬張椅子過來,周言深,你是越活越幼稚了是不是?”

她正心煩周煜的事,瞧見這個沒管好周煜的人,心裏也就帶了火氣。

周言深好像聽不出她語氣裏的不愉,出神看着她,第一反應是道歉:“對不起,月月。”

更煩了,對着這種連罵他都不用,就開始道歉的人。

“周煜呢?”

周言深遲疑了,還是如實回答她:“他吵着要見你,但你在忙,我讓人把他送回祖宅了。”

祖宅在京城,那想必現在周煜還在路上了。左右黎月也打算明天回黎家,黎家在京城,安編新劇的試鏡地點也在京城。

也算不上麻煩。

周言深見縫插針,溫聲道:“今天太晚了。”

黎月抱臂:“所以呢?”

那雙從年少時就看過無數次的溫潤黑眸在時光洗練下,多了一種包容,一種好像無論她做些什麽都可以的包容與邀請。

她嘆息道: “周言深……我對你已經沒有興趣了。”

“你看,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後來,我機緣巧合得到機會,成為了現在的黎月。”

“也許你看過《棠公館》,也許沒有。但無論如何,演戲都成為了我新的愛好與熱情所在。這是我嶄新的人生,我總想活得更有意義。我們都沒必要揪住過去不放,不是麽?”

他沉默不言,好像被冰雪壓在肩頭,在她面前莫名擡不起頭,低垂着頭,眼裏透出極淡的哀色。

但他仍然在意她的經歷,在意她過得好不好。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一個多麽堅強又勇敢的人,但也知道,她會怕痛,她讨厭藥味,不喜歡去醫院。

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幾年前,我遠遠見過你,我不知道……但是……那不像你。”

周言深不敢想,會不會是他判斷錯誤,會不會是他早就千百次錯過她,所以她才不要他了,不想認他了。

黎月搖頭:“事情比較離奇,但可能是我剛适應這具身體,出現排異現象,被鬼上身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一向不信這些,其實也可以繼續不信,就和以前一樣當做沒見過……”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緊張得不行的人,抓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手心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才能安心。

周言深的胸膛依然溫暖,他抱着她,情不自禁親她的額頭,一下一下的,是他無處安放的不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月月……”

如果他不那麽自負呢?如果他在周煜第一次發現黎月時,就去見她呢而不是以為那是周煜小孩子心态作祟,在做一些丢臉找替身的事呢?

“那現在呢?還會排異嗎?我們要去找大師開符,或者求神拜佛麽?”他一本正經地規劃,越說越離譜了,“是不是現在……你都只能在晚上出現,睡覺的時間跟着颠倒了?”

他還記得她以前是個到點就睡美容覺,作息規律的人。

黎月立刻意識到他誤會了,哭笑不得。以前是因為上了年紀,不太熬得起夜,她又很注重自己的健康。現在,因為演員這個工作原因,熬大夜是常有的事。別說淩晨三點了,拍戲的時候,通宵都不算難見的事。

也說不上什麽苦不苦,不過是工作的一部分。

“對,我現在只能晚上出沒,而且還要覓食,必須要吸血,質量越高的男性,效果越好。”

黎月故意逗他。

周言深卻很認真地彎腰,将脖頸放到她唇邊。

“周言深,你好自戀,你看,你都老了,質量不夠高了……”

黎月一只手勾着他,叼了一口他脖頸上滾動的喉結。

周言深輕輕擡手描摹她的眉眼,他當了真,和以前一樣的傻:“那讓我幫你找,好不好?”

“裴瑾不行,他不大聰明,在裴家待不下去,才進了演藝圈。”

黎月挑眉:“你查我了?”

都知道裴瑾的事了。

周言深幫她把亂了的發撥到耳後:“月月,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你鬼上身的那段時間,周煜瘋得厲害,裴瑾故意刺激他,一點小手段,只有周煜看不穿,被玩得團團轉。”

“那時,我替周煜收拾爛攤子,順便查了裴瑾。”

他總結到:“他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不聰明又太輕浮。”

黎月眯了眯眼,擡着眉梢,那張抗住大熒幕,青春無限的臉,逼近了他。周言深第一反應是怯弱了,其實冷靜下來,就會發現,未婚妻新的一生,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從前她是黎家獨女,肩上擔子很重,氣質沉穩。往前數十幾年,未婚妻真正的二十歲,早早接手家族企業,也不會太表露年輕的朝氣蓬勃的那一面。

現在的她,卻好像将骨子裏的張揚更自由地表現了出來,年輕到讓他心生自卑。

她捏着周言深的下巴,翻轉過身,将順從的人質抵到牆上。

“低頭。”

她湊近,看到緊張到閉上眼的男人,輕笑了一聲,親了親他的臉頰。

“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那誰是呢?”

沒等到預期中的吻,周言深睜開眼,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t底的深思,他環着她的腰,未婚妻促狹的神情,一如從前。

那些她不想揪住不放的過往,卻是他珍藏心底的寶藏,支撐着他度過每一個沒有她的日夜。

她喜歡逗他,于是他的古板無趣在她面前也可以成為一種樂趣。周言深一直認為,再不會有人比自己更适合黎月,妻子的喜好,是他改變自己的标準。

“沒找到之前,前夫的血是不是也可以将就用?”

他依戀地貼了貼她的唇瓣,冷靜克制的表面下是洶湧的難以壓抑的情緒。

明明還是他最熟悉的那個人,卻好像突然離他好遠。

她不想再留在過去,言下之意,會不會是連同他這個人老珠黃的舊人一同抛棄。

往日的擔心,就又浮現心頭,迫在眉睫。

她喜歡年輕的好看的,他卻一年一年先她一步老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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