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演員惡女(19)
演員惡女(19)
周言深承認, 他心裏郁結難消,但黎月現在遠沒了再哄他的義務,甚至連理睬他都是奢侈。
黎月太忙了,長時間的拍戲, 間或還有采訪。認真對戲的黎月, 根本容不得別人打擾, 無論是周言深還是裴瑾, 都不敢在她百分百專注事業時拖後腿。
宋清讓的行程同樣繁忙,不過繁忙好啊, 周言深恨不得他再忙一點,中途還致電周煜, 讓他去跟宋清讓談談代言周家旗下的産品的事情。
周煜被周言深的神來之筆氣得發瘋:“你有病吧?你自己跑了,公司不管,爺爺奶奶也不管, 把我困在這裏走不了,我以為你多大能耐呢, 二叔。”
“結果你現在還要幫姐姐的前男友找代言?”
“你年紀大了,要不先去看個腦科?”
周言深當初讓他回京城,完全就是請君入甕。一回來他就得知, 周言深自己去做了結紮手術, 跟父母言明, 相親是不可能相親的, 傳承香火也是不可能傳承香火的。
那個聽話了幾十年的t小兒子,就像是突然迎來了他的叛逆期,差點沒把兩個老人氣個仰倒。
周母口不擇言:“你就非忘不掉她嗎?世上那麽多好女人, 你就非要守着她的墓碑過一輩子是嗎?”
周父周母也不是一開始就去逼周言深相親,而是在黎月離開後的第二年, 發現兒子有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大晚上睡不着覺就會驅車去看黎月,在她的墓碑前,有時一待就是一整晚。
他們這樣的家庭,最怕的就是出現一些醜事,周言深變成這樣,要是被發現,不知會有多少人把周家死了大兒子,又瘋了二兒子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周言深從小就是按照繼承人的标準培養,他接受良好,也最成材,最聽話,沒人想要這樣的兒子,因為感情問題就消沉下去。
但被強行安排的相親,周言深是沒有去過的。他只是太想念黎月,并不是瘋了。為了讓父母放心,他選擇用工作來掩飾自己的失常。
從天天去看黎月,變成了一周一次的頻率。
他按照醫囑吃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些片狀的顆粒狀的藥片或者膠囊真的發揮了作用,他起初洶湧澎湃到難以壓制的疼痛,被時間和藥物變成了無知無覺的麻木。生活一日接一日的重複,他也有想過,也許就這樣了,在某一天不再能睜開眼,就此迎接生命的終結。
但她總是棋高一招,能把他吃得死死的。
因為答應了她,要照顧周煜,所以生與死的界線,他終究是沒有跨過那一步。周言深再次見到黎月後,也曾以為,這是她早早就決定了會與他重逢,所以故意留給他的線索。
但事實證明,她遠比他更拿得起,放得下。
他已經不那麽年輕了,是一個該學會克制,該學會放下的年紀。到了這時候,人會開始意識到,有些東西,再不是想要,就能夠擁有的。有些感情,也不是一句“喜歡”,就能得到結果的。
周言深有些恍惚,周煜的聲音聽着讓他煩,止不住地皺眉,卻也抓住了點關鍵信息:“你說是前男友?”
周煜被周言深的詢問噎住,翻了個白眼,差不多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打從小,他就把周言深當唯一的情敵,總歸他二叔會老,而他又沒什麽道德感,等他二叔人老珠黃,總有他的機會。
所以,即使不想承認,在各個方面上,他都挺了解周言深。
“您老也學點兒與時俱進的東西吧,微博上一搜不就知道了?都什麽年代了,還非要秘書把別人資料送你手上不成?”
路過送文件的秘書莫名被提到,脊背一僵,還是硬着頭皮把幾個主管的意見帶到。周煜空降,底下不服的人很多,平常看周言深加班也就那麽回事兒,真輪到自己,結果忙得焦頭爛額。
周言深聽到秘書的聲音,讓周煜把電話給秘書。
周煜磨牙:“你逗我玩兒呢?我這兒是電話中轉站嗎?”
說是這樣說,還是按照周言深的話,讓秘書把手機接了過去。
趁這個空擋,周煜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咖啡杯已經空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咖啡因耐受程度太強,幾杯咖啡喝下去,還是困得要命。
嘴上不肯承認,他心裏面卻很清晰意識到,這三年,周言深為他承擔得不少。周煜可以當吊兒郎當的二代,幹不少混賬事,去發洩心裏面不好受的情緒,都是因為有周言深一邊安撫父母,一邊坐鎮公司,頂着壓力,讓一切井井有條。
當周煜用酒精來麻痹自己時,是周言深把他打醒。即使他再不願意承認,周言深都是他除了黎月以外最親近的親人。
他不甘心,但是心裏又很明白,黎月确确實實從來都只拿他當晚輩。這是牢籠,隔絕了他去觸碰她,卻也是他最大的依仗,她總願意因此對他多一分牽挂。
黎月了解情況後,給周煜打過電話,要他好好工作。只這一句,就将周煜死死按在了這個位置上。
他并不抗拒,甚至覺得這種被安排的感覺讓他熟悉又安心。他心知肚明,他已經分走了姐姐最大程度的耐心和縱容,為此,他總願意盡他一切的努力,将自己按着她的喜好去雕琢。
周煜沒留神周言深和秘書交待了什麽,但原本準備跟他繼續彙報的秘書,突然止住了話頭,把手機交還給他,鞠躬後離去了。
周言深轉了性一樣,那音調聽着難得和煦:“你剛上任,別太着急,一件一件慢慢來。”
周煜本來沒正形地靠在椅背上,一聽周言深這種音調,立刻坐直了身體,防備得很:“你跟趙特助講什麽了?真要給宋清讓送資源?二叔,不是我說,他都被姐姐甩了,沒必要關注了吧。”
“你在片場,還不如多看着點裴瑾那不要臉的貨色,防着些,別讓他爬了床。”
周言深皺眉:“注意你的用詞。”
周煜性格本就暴躁,連着幾天在公司被各種明裏暗裏排擠,現下是一點就着:“什麽時候了,能不能別裝了?”
周言深比周煜更冷靜,宋清讓只是前男友這件事,和他想象中有出入。但通過這幾天在片場的觀察,裴瑾的威脅程度仍然遠遠比不上宋清讓。
非要說的話,裴瑾和周煜在周言深心裏面的水平半斤八兩,或許還比不上周煜。周煜因為林靜的關系,總能讓黎月多看一眼,裴瑾則完全就是個消遣。而宋清讓……一手以退為進玩得夠好,每天變着花樣的送早餐,只是給黎月送就算了,現在還連帶給他送。
別說年輕那會兒,就是他現在這個年紀,也很難見到這麽能忍的。
越是這種人,越難對付。不像裴瑾和周煜,情緒寫在臉上,就算他們哪天被黎月睡了,周言深都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裏。
但不在意是不可能不在意的,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這些野狗一起打包送到火星,離黎月越遠越好。
可有一次,周言深撞見黎月拍完打戲後,裴瑾蹲在她身邊給她塗藥,故意裝怪逗黎月笑時,他又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他想讓她開心快樂,而把這些玩意兒留着,能讓她解悶,總是好的。
他的未婚妻年輕漂亮,她當然得享受自己的青春時光。
是他欲壑難填,起初只想要她活着,後來又想還能在她身旁,而現在卻又被嫉妒灼燒得想要一個人守着她。
矛盾的想法在他腦海裏交錯,可無論如何,他現在是不想讓宋清讓再在黎月面前出現的,他膈應得很:“記得找宋清讓談代言,多給他安排點工作,別讓他沒事就閑得亂晃。”
周煜一聽這兒,就起勁兒了:“二叔,姜還是老的辣,這事兒我保證辦好。”
“得給裴瑾也找點兒代言。”
“嘶,不對啊,與其送他們資源,不如直接找人搞他們,送他們好處幹嘛?”
反正直接搞他們,也能讓他們沒空出現在黎月面前。
周言深一聽周煜那荒唐的想法,就沉聲快速警告他,別動歪心思,又簡單跟周煜解釋了一下,他那種想法,有多麽跌份,鬧到黎月面前,又會如何收不了場之後。
每每這時候,他就覺得黎月說得是有道理的,他的确沒太教好周煜,不過,以後有得是時間。
周煜則擰緊了眉毛,直覺感到今天耐心得不得了的周言深在憋着壞心思要陰他,這是這麽多年來,他被周言深坑了無數次後的直覺。
果然,現在周言深開始流露出他真正的目的:“你沒事的時候,可以多和我打電話,交流關于公司的事情。”
周煜差點沒惡心得把手機扔了:“你瘋了?我多給你打電話?”
周言深忍着把周煜打一頓地沖動繼續道:“你二嫂很關心你的教育問題。”
“姐姐關心我,和你有什麽關系嗎?”
周言深頭疼,深呼吸了一下,挑明說道:“你常打電話,比較能膈應人,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能容忍你這樣的拖油瓶。”
“周言深!”周煜被氣到,十分惱怒,“你現在就是一個被抛棄的棄夫,有什麽資格說我是拖油瓶?”
“那難道你以為你有機會,讓黎月同意,有一天和你一起叫我二叔嗎?”
周煜被噎住,轉瞬又找到了另一個攻擊點:“我知道了,你是在片場見到了宋清讓和裴瑾,他們長得都還不錯,又年輕,你怕姐t姐真的跟他們在一起了?”
“要真是如此,我是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我是晚輩,姐姐不至于從此不接觸我,你就不好說了,怕是老死不相往來。”
“某些人真是死裝,嘴上說着祝福姐姐開始新生活,實際上心裏又嫉妒得要命。”
周言深臉色沒變,語氣淡得像是絲毫沒被周煜的話影響:“那挺好,你以後不但有姐姐,還可以有姐夫了。”
“你……!”周煜簡直是如鲠在喉。
周言深雲淡風輕道:“你聰明點,我們就應該先合作。裴瑾心思簡單,還算可以。宋清讓這個人太能忍,又是底層出身,他倒是會裝,名利場裏泡着的,還來腼腆內向那一套,我不太放心這個人。”
“但現在不是處理他的時候,別影響你二嫂拍戲,你先給他找點兒事做,這段時間沒他的戲份。其他的,等他殺青後再說。”
周煜沒想到周言深是來真的:“你什麽時候這麽大度了?”
從前,他親眼看見的,別的男人稍微流露出一點多餘的念頭,都能被周言深陰陽怪氣又手段頻出的掐了苗頭。所以,其他人都算不上阻礙,在周煜這裏,那些年裏,他唯一的阻礙就只有周言深這座大山。
“你以為呢?她是獨立的個體,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感情狀态,我們是被選擇的,我只是希望她不要遇人不淑。”
“而且,你二嫂一向受歡迎,年輕時本也就該多談談,多嘗試一下不同的,才知道自己最适合什麽。”
周煜驚詫道:“周言深,你不會是覺得你是最合适的,姐姐嘗試後總會回到你身邊吧?”
短暫的沉默,像是被猜中了心思。
“你臉真大。”
周言深捏着手機的手用勁,想把周煜從電話那端拖出來揍一頓,這家夥自小就學不會好好說話。
見周言深吃癟,周煜忍不住笑出了聲:“周言深,你也有今天。”
“算了,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宋清讓那邊我會看着的,保證他沒空到姐姐面前發/騷。”
“但你也別太小瞧裴瑾,感覺他像是學過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挺會勾引人,而且裴家,做賭場發家,能有多清白?”
“總該是找一個家世好,樣貌好,品性也好的人……”說到這裏,周煜突然卡殼,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周言深帶偏了,真的開始想,什麽樣的人才配得上姐姐。
他聲音低了下去,視線掃過面前雜亂的文件,蠻認真道:“二叔,其實姐姐她開心,她還能讓我在她身邊,就已經很好。我有時覺得,我們不該太貪心。”
他怕太貪心,就會受到懲罰,怕一覺醒來,她又已經不在這個世界。因為和周言深一起經歷過黎月的離去,有些感受是他們能夠共鳴的。
“對了,姐姐她沒招助理,那幾天都是我在做助理的工作,你把我叫回來後,她有招新助理麽?”
“她不太愛吃片場的統一配餐,基本一日三餐都是我做的,記得幫她找一個會做飯的,我把食譜給你。”
說起做飯這件事,還真就是周言深的短板,他照着菜譜,滿臉嚴肅,拿着廚房電子秤一比一去複刻,都做不出來什麽好吃的東西。每次他想要精心下廚給黎月準備點驚喜,得到評價都是——下次還是不要準備驚喜了。
周言深語調僵硬了幾分:“沒招助理。”
周煜立馬猜到了他言外之意:“你搶了我的職位?”
“那不是搶,只是合理地競争上崗。”
“你又不會做飯!”
“我可以找人送。”
這倒是,當時周煜是被掐斷了資金來源,停卡停錢,只有靠自己一個人幹完所有活。
“等等,你不會訂了姐姐以前愛吃的那幾家吧?她拍戲期間是不吃那些的。”
周言深的沉默,肯定了周煜的猜想。
“宋清讓挺會做飯的,姐姐拍上部戲的時候,就有傳言說,他在劇組給姐姐做飯。不過我在的時候,那家夥是沒什麽機會的。”
“倒是你……這麽介意他,總不會是你沒準備好一日三餐,被宋清讓鑽了空子吧?”
全中。
周言深咳了一下,打斷周煜:“把食譜發過來,我找人做。”
“二叔,你不能因為別人送了飯,被別人比下去了,就覺得別人心機深沉。姐姐喜歡的話,你記得你說的話,別從中作梗搞破壞。”
兩個酸溜溜的人,互相教育對方不要搞破壞,也不知道是提醒對方要克制住,還是提醒自己蠢蠢欲動的破壞欲要克制住。
……
劇組臺風天氣,也不知道從哪裏招到了演打戲的群演,幾場打戲都很真,看得周言深心驚肉跳,偏偏黎月還很淡定,拒絕了替身,自己就上場了。
跟黎月對打的女孩兒沒收住手,黎月手臂擦到碎玻璃片,白皙手臂上劃開一道紅痕。她因為疼痛短暫皺了下眉,繼續演了下去。
那女孩兒心理素質很好,接住了黎月的戲,一起順利地把這個片段完成了
洛溪寧跟黎月合作過,她們在追求真實感上一拍即合,所以在黎月受傷時,兩人很默契地繼續拍了下去。
結束後,女孩很拘謹,一個勁兒道歉,黎月伸手扶住她,寬慰道:“打戲有時候不好收手,但以後還是要小心些,注意安全一點比較保險。”
房間裏的濕氣重,溫度又偏高,周言深拿過醫護人員的醫藥箱就要給黎月包紮。
他容貌出衆,氣勢又很足,醫護人員都沒來得及多想,就不自覺把醫藥箱遞了過去。有工作人員好奇,看着周言深,交流了幾句。
“黎老師又換助理了?”
“現在助理的顏值标準都這麽高了嗎?”
他戴着口罩,露出的眉眼深邃立體,皮膚是象牙白的顏色,身形比幾個男明星都要優越。
周言深垂着頭,睫毛卷翹濃密,先用碘伏給她消毒。黎月怕痛,但她真要做什麽的時候,就算忍着疼痛,也一定要達成自己的目标。
這些天,他看到了她的決心,看到了她新的生活,卻總是很難受的,總是忍不住和從前對比。她自小就矜貴,錦衣玉食裏長大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幾時吃過這樣的苦,受過這樣的傷?
他用棉簽給她上藥,小心翼翼地,半垂着眼眸,平常他都聽黎月的話待在角落看她拍戲,大家忙起來時,自然注意不到沉默的周言深。
現在他往片場中一站,優越的身形,和口罩外英俊的眉眼就不再能讓人忽視,有幾個小姑娘跟安茹打聽那是誰。
“感覺不像助理,不會是黎老師的圈外男友吧?”
周言深的事情,黎月倒沒想瞞,主要也瞞不住,只能盡量讓他低調點,助理該幹嘛他就幹嘛,少給她惹事。
安茹和洛溪寧那邊黎月透過底,所以安茹是知道周言深的身份的。
聽旁邊的人找她八卦,她搖頭嘆氣:“不是,是黎老師競争上崗的助理。”
說完,就讓八卦的幾個小姑娘散開去忙了。
她人都麻了,前幾天見周煜那二世祖哈巴狗一樣給黎月當助理她還能說服自己,這是追妻火葬場了,替身變真愛了,有點狗血,但能理解。
現在,那個曾經讓整個狗仔圈禁言的不可說的男人,居然放着市值不知多少個小目标的公司不管,來她們劇組給女明星當助理了。
安茹甚至感覺,她又能寫點資本愛看的感情戲了。
洛溪寧拿着小型監視器走來走去的,到安茹跟前,還吐槽道:“你別說,周總還挺上鏡的,裴瑾要是能演出這個氣度,我也不至于這麽愁了。”
談這個,安茹就來了興味了:“不一樣,周總這樣的少了點新鮮的張力,不像裴瑾,最近和黎月的幾場戲,感情都給得很足,他其實感情戲演得挺好,黎月給到的感情都沒他那麽濃烈 。”
洛溪寧看破而且說破:“黎月那叫表演,裴瑾那叫真情實感。”
安茹摸了摸下巴:“但無論怎麽說,還是宋老師跟黎月的戲最好看。”
這倒确實是,兩人的演技體系相似,互相給的反應都能接住,旗鼓相當的表演,總是更有感染力。
“我有點期待宋哥殺青那場。”
洛溪寧翻了個白眼,因為宋清讓殺青那場是個安茹喜歡的,血腥和t愛欲交雜的片段。
“幹嘛,粉絲也會喜歡的好不啦,難得拍一回商業片,俗一點又怎麽樣。”
洛溪寧搖頭:“拍什麽不是拍,談不上俗不俗。我們只要對得起自己的作品就好。”
這也是洛溪寧最喜歡黎月的一點,她對作品永遠真誠,不會讓感情問題影響拍攝,反而因為很會調動對手演員的感情,給到鏡頭很好的化學反應。
所以她才說,有些人天生屬于鏡頭,天生站在腥風血雨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