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完
第23章 完
冬天徹底翻篇, 黃昏之時,燕子蹲在樹梢啾啾叫喚,興奮叼着蟲子吃。
亮黃色的氣球飄向樹梢,燕子被擠得踉跄, 到嘴的蟲兒也不翼而飛。
燕子憤怒撲棱翅膀, 飛走了。
樹下的小女孩兒努力仰着小臉, 哇一聲就哭了出來:“我、我的氣球!”
溫柔的聲音,在頭頂輕響。
“哭什麽?”
小女孩勉力擡眼,淚眼朦胧。
好、好漂亮的哥哥。
青年肩寬腿長,毫不思索就穿着幹淨昂貴的衣服,動作利落幫她取下氣球, 将細細的繩塞進她肉肉的小手裏。
小女孩兒滿眼喜愛盯着自己失而複得的氣球,哭聲呆滞, 剛要按照媽媽教的話乖乖道謝。
樹下空蕩蕩的。
“小桃, 你找什麽呢?”媽媽從背後出現,把青草味的冰淇淋遞到她唇瓣邊。
小女孩兒腦子裏糊糊塗塗的, 含含糊糊道,“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不見了。”
“特別漂亮, 長得跟電視機裏的,一模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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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馬路邊,停着輛黑色的車。
俊美的男人靠在駕駛座, 骨節分明的指節擱在窗外, 捏着根燃滅了的煙。
旁邊的車門被大力拉開,去而複返的人一伸長腿坐了上來, “等我等的花都謝了,很煩嗎?”
“煩啊。”傅懷璟熟練把煙掐滅, 嗯了聲。
顧沉瀾掌心還躺着一根青草味的冰淇淋,他詫異回轉,臉色郁悶,但還是把冰淇淋遞給了他。
身旁傳來撕開冰淇淋包裝的聲,很快,顧沉瀾的臉被掰過去,迎面青草味的吻在味蕾炸開,混雜薄荷味煙草的苦澀,不夠甜。
顧沉瀾不情不願掙紮,被傅懷璟咬了咬舌尖。
“我煩你對誰都笑得那麽溫柔。”傅懷璟重重地咬,又溫情脈脈地舔了舔他被吸得酸疼的口腔內壁,“太招人喜歡,也太甜了。”
也不知道是在說冰淇淋甜,還是另有所指,反正看傅懷璟的表情,兩個都挺滿意的。
“所以你的爸媽才會那樣喜歡我。”顧沉瀾順杆爬,道,“快走吧,爸媽等我們很久了。”
他改口很快,又控制在合理時間範圍以內,把握人情世故非常精準,并不突兀令人窒息,是在見面半個月才叫了第一聲:“媽,我也會做一點菜,我來幫你吧。”
“好,你別切着了,刀放着,菜在那兒你洗洗就好了。”傅媽克制地嘴角上揚,點了點頭,兩人就此母子相稱,又茫茫中缺了點什麽,枉擔虛名。
今天顧沉瀾拍完戲,被傅懷璟開車接走,天邊也差不多灰黑,下起蒙蒙細雨。
等到了傅家老宅,傅懷璟停車,轉頭一望,清瘦挺拔的青年還悠悠站在屋檐淅淅瀝瀝雨簾下,穿着青藍的衣服,與雨色渾然一體,恍如一片朦胧的雲霧,一吹就跑遠了。
傅懷璟撫摸掌心的手機,走近他,聽着他事無巨細講述,從劇組零碎,再到偏激私生飯。
滿足感油然而生。
“我懷疑有變态跟蹤狂給我安了不好的東西,”他眼底厭惡不加掩飾,“我總是感覺有人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看我。”
傅懷璟不着痕跡松開某個定位軟件,體貼道:“我會幫你。”
顧沉瀾見他如此好心,便吞下那句“他已經告訴他兩個哥哥,讓哥哥調查”,左右無關緊要,他春風和煦笑了笑,一派溫柔。
“謝謝你。”
傅懷璟良久盯着他的笑,陰沉暗淡的眉頭松了松,道:“不用謝。”
他把傘遞去,黑色的傘面傾斜,為眼前人擋去風雨潇潇,明明人就在眼前,看得見,摸得着,為什麽還會那麽不安心呢?
就像是一片朦胧的雲霧,有朝一日尋覓良機就會逃離。
顧沉瀾這些日子對他很好,但舉止總是小心翼翼,禮貌的過分,問了才會親,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想親就拽了領帶狠狠拉過來纏咬。
這樣也很好,卻總是少了點什麽……
也許是新婚的激情?
另外,顧沉瀾并不知道他惡劣的行徑,知曉,會不會逃離更快?
這雨越下越大,兩人各懷心思,并肩收了傘,見一輛白色豪車冒雨而來,坐着一對夫妻。
車停在車庫,副駕駛被傅懷璟母親雲錦推開,又招呼着倆夫夫拿,後座正放着商場裏買出來的幾袋衣服和禮品。
“這點兒小事讓懷璟拿就行,你就看着,什麽都不要做,拍戲可累了吧?”顧沉瀾低身去拿,被雲錦攔住,閑聊幾句。
顧沉瀾還是尋着機會,俯身把傅懷璟懷裏一袋又一袋精美的名牌包裝給拿了過來,幫他一同往裏搬。
雲錦心疼又高興,拍了拍傅懷璟,“你看看你愛人,對你真好,會心疼人。”
話說着,她滿臉不好意思,隔開顧沉瀾,擋住了什麽。
顧沉瀾看了眼色,識趣轉過身去,就像是女性總有那麽幾天,女性總有男生看不了的東西,他也懂,也被媽媽教過一定要避讓,哪怕他并沒有覺得這有什麽好羞恥的。
到了家門口,傅媽連呼傅懷璟過去,指了指那堆禮品,神神秘秘說些什麽。
顧沉瀾随便找了個機會,起身,去了洗手間,他姿态閑适擦拭着濕潤的頭發,不多時,單人洗手間擠進來個高大的男人,貼在他的脊背上。
他擡眼,望着鏡子,倒不是看自己,看身後的俊美青年,傅懷璟的皮囊無疑是絕佳,很吸引人,眉眼鋒利,像冒着寒光的刀,望向自己就會剎那間揉成青山。
顧沉瀾剛想說:“你的眼睛真漂亮。”
“你幹什麽?”世界驀然陷入黑暗,顧沉瀾感受着眼皮上的溫熱,愕然,茫然道。
傅懷璟不言不語,拉他出去。
顧沉瀾差點被絆倒,只能拽緊傅懷璟,這樣就算摔了,兩個人也能一起摔。
還未回過神來,他就被推到外面,眼前驀然光明,客廳裏堆滿了人,顧家爸媽和他的兩個哥哥,他的朋友們。
他們圍着一個巨大的奶油生日蛋糕,插着蠟燭,“生日快樂!”
顧沉瀾望着他們臉上洋溢着的笑容,愣了又愣,眼眶慢慢濕了。
剛才雲錦原來不是擋……
而是努力在藏他的生日蛋糕。
要是提前暴露驚喜,驚喜就沒那麽讓人感動了。
顧沉瀾看着雲錦,竭力隐藏情緒,聲音還是顫的,這次是真心實意喊了一聲:“謝謝,媽。”
這句話他也對傅懷璟說了。
他真的很感謝他們,完成他以前就夢想着做到的事——他渴望得到了一個圓滿的家庭。
小時候的顧沉瀾在福利院待太久,童年受了家暴,他曾經以為他就要這麽一個人孤零零死去。
現在,太美好了。
一行人圍坐着熱熱鬧鬧切蛋糕,雲錦笑眯眯坐着,眼睛盯着傅懷璟,忽然嘆了口氣,道:“當然也是這樣,我們傅懷璟過生日,突然被診斷出腦子長了個東西,被迫去國外治療,從此他就不愛過生日了。今天難得這麽熱鬧,真好。”
顧沉瀾切蛋糕的手顫了兩下,他緩慢,擡起眼,眼角已經紅了,幾乎是急切問道:“那時候他幾歲!?”
雲錦和身邊人被他難得激動的态度吓了一跳,正要回答,還在門外接電話的大哥顧承瀾不可置信三觀盡毀的樣子,他一步步走了回來,打斷他們道:“顧沉瀾!你跟我出來一下。”
顧承瀾眸光沉沉,俊逸的臉前所未有的嚴肅,看了一眼傅懷璟。
他已經調查清楚定位器從何而來。
他的弟弟所遇非人,竟被一頭早有預謀的心狠手辣猛獸蒙騙。
“不,大哥你等會兒再說。”顧沉瀾竭力忍耐自己快要上去攥緊雲錦的雙手,“您告訴我,傅哥那時候到底幾歲患病?他是因為這個才出國嗎?”
這時顧承瀾已經伸手來拽顧沉瀾,硬生生把顧沉瀾拽得站起身來,這是顧沉瀾的事情,不能在兩家人面前撕破臉面,鬧得太難看,他們一定要去外面說。
“是十八歲。”雲錦見顧沉瀾要被拽出門去再也不回來似的,急切站起身道。
顧沉瀾如遭霹靂,他不可置信,轉過臉去看傅懷璟,不知哪來的力量掙脫顧承瀾,撲上去,按住傅懷璟的臉,伸手仔仔細細摸遍了他紮手的短發,果真摸到一處疤。
那是手術開刀的疤。
顧沉瀾眼睛霎時通紅。
他的身軀橫亘着無數疤痕,但他從未對一道疤如此失控失态。
這道疤不應該在傅懷璟身上,傅懷璟那樣驕傲的天之驕子如何忍受得了這樣的疾苦與分別的不舍想念。
傅懷璟漆黑的眸光,閃過冷靜複雜。
“你,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顧沉瀾問他,“我一直以為——以為——”
他把自己所有的恨,傾洩給傅懷璟,他用恨才能活下來,活到今天。
現在,卻說,這一切這都是誤會。
顧沉瀾攥着傅懷璟的手都發疼,難以想象傅懷璟手腕被握成了什麽樣子,他還神志不清,就被大哥顧承瀾趁機拉了出來。
變故太快,傅懷璟望着離去的兄弟倆,匆匆留下“等我們”,就往外追去。
顧沉瀾被拉到檐下,吹來細雨冰冷,将他一個激動,逐漸清醒,清醒過來,眼眶不受控制變紅,倒是天色昏暗,隐藏了他的情緒。
“雖然是你們夫夫倆之間的事情,但我覺得你必須要有知情權。”顧承瀾神情無比嚴肅,說,“你冷淡且貼心的丈夫,給你安了定位器,甚至,在你跟他相遇第一天,就給你安裝了針孔攝像頭。”
遠處傳來花盆砸碎的聲響。
兩人通通往右側望去。
遠遠的,俊美青年一身黑衣,勾勒着挺括身形,肩寬腿長又帥又兇,黑漆漆的眼,緊盯着他們,陰森淡漠。
顧沉瀾吓了一跳。
大哥顧承瀾更是不由自主将他護在身後,喝道:“傅總!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犯罪!”
傅懷璟一步步走近。
“我知道。”他嘲諷彎起唇角,“我比誰都清楚後果,小瀾會讨厭我。”
媽的現在不提犯罪,還顧忌顧沉瀾讨厭他,瘋子!真的是瘋子!!
傅懷璟還在逼近,伸出蒼白失色的手,沉沉道:“小瀾,跟我走。”
顧承瀾往後一看,緊張道:“別聽他的!他是個瘋子,今天能裝定位器和針孔攝像頭,明天就能帶你殉情跳大海!”
顧沉瀾腦子倏然回蕩“你冷淡且貼心的丈夫,給你安了定位器,甚至,在你跟他相遇第一天,就給你安裝了針孔攝像頭”。
他溫柔漂亮的眼睛因為欺騙,泛起紅血絲。
顧承瀾心髒一松,還行,也不是無可救藥。
下一刻他就被猛然推遠,一個踉跄,堪堪扶住花盆。
他驚訝擡眼望去,黑發青年忍着複雜難辨的情緒,狠狠揪住傅懷璟的領帶,往下兇狠一拉。
顧沉瀾毫無阻隔,與他對視,無聲質問。
傅懷璟眼裏沉郁的疼痛:“對不起……但我不會放手。”
顧沉瀾道:“我根本不在乎這個!”
傅懷璟發愣。
那他更在乎什麽?
“你那天為什麽不來福利院接我,為什麽不讓我們一起走?”顧沉瀾道。
他太委屈了,心密密麻麻被針尖戳成了篩子,只能靠着質問發洩他錯誤的十幾年。
傅懷璟沉默片刻,說:“我生病了,我不舍得你跟着我,讓你忙前忙後照顧我,而且那時候的我,連我自己都……”
他深吸一口氣,沒說完,那段日子顯然在他心裏留下深深烙印,是不願回首的過往。
但是已經過去了,并不重要,連他自己也沒放在眼裏。
顧沉瀾卻看着他半晌,摩挲着他後腦的疤,眼睛越來越紅,比他還傷心。
“所以你不生氣嗎?他給你裝了那些……”顧承瀾哪裏放心得了傅懷璟!
這可是個名副其實的瘋子。
今天他絕對不允許自己溫柔單純的弟弟跟這種瘋子在一起!
該死,他要把傅懷璟送進監獄!
顧沉瀾朝他哥輕輕笑了笑,他表面的平和寬容都是裝出來的,越華麗的蘑菇,毒性越大,他外部條件無疑是具有迷惑性的。
誰都喜歡他,又受不了他骨子裏猖獗的掌控欲和獨占欲,總有一天會遠離。
“哥。你查過我嗎?”
顧承瀾煩躁,試圖拉開他們,“我查你做什麽?你是我弟!”
顧沉瀾緊攥傅懷璟不放,看着傅懷璟的眼睛,輕輕笑:“其實哥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面也在傅總身上裝了監聽器。”
顧沉瀾僵住,不可置信,熟悉的一句話冒了出來:“小瀾!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犯罪!”
顧沉瀾點頭,證明自己從頭至尾都很清醒,他很清醒看着自己犯下的罪:“那哥你要送我進去嗎?”
顧承瀾說不出話。
傅懷璟就迅速回過神,出聲,阻攔:“我甘願被他監聽。”
所以,顧承瀾無權幹涉。
顧承瀾愣了又愣,深深無力感浮上心頭 ,喝道:“就算你不甘願也得甘願!”
顧沉瀾笑,他哥還是護着他的。
“哥,你別管了,這是我跟他的情趣。”
顧承瀾:“…………”
三人回到燈光通亮的客廳。
蛋糕分好,顧承瀾悶頭幹蛋糕,一言不發。
顧沉瀾捧起蛋糕,一股熱烈溫熱的情緒,油然而生,他對着傅懷璟道:“現在二十六歲的顧沉瀾給你補上一句生日快樂!”
“祝十八歲的傅懷璟,生日快樂!”
說罷,顧沉瀾把奶油蹭在唇角,傾身,捧住傅懷璟的臉,第一次溫熱強勢地吻了上去,共享生日的幸福與未來美好的祝願。
身旁傳來長輩們的驚叫。
大哥顧承瀾不堪入眼,扭過臉去。
二哥顧斯瀾是個纨绔少爺,在旁邊激動叫了聲,笑:“祝我弟和弟夫永遠熱戀!”
顧沉瀾唇角微勾,剛要離開就被強勢冷硬的傅懷璟按緊,強取豪奪、堂而皇之加深了這個吻。
兩個人無需隐藏卑劣陰暗的本性,共享新婚的熱情,吻得天昏地暗。
他們相信,他們會永遠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