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替身》

第5章 《替身》

我的愛一開始就被分享

誰得多誰的少你有答案

你不能因為他讓你遺憾就把我當成他

————張宇·《替身》

剛在一起的時候，楊俊就非常自然地叫了“tóngtóng”，仝湖那時候告訴了楊俊，他小名叫夏夏，可是楊俊卻還是固執地不改口。許多次事後，楊俊會死命地抱着仝湖，反複訴說着“我好想你，我好愛你。”

年輕的仝湖沒見過這種感情，他以為真的是愛到深處才會當面還說着想念，他以為楊俊是愛他的，而每次他們争吵之後做得翻天覆地時，楊俊都會流着淚道歉，說着“我真的離不開你，回來吧，我好想你。”

楊俊的初戀男友叫易桐，出差去四川的時候趕上了大地震，他原本沒在震中，但作為一名退伍消防員，他不可能放任不管。當時斷路斷航，一時半會兒也離不開，易桐就應召參加了當地組織的救援隊。然後，人就沒能回來。

tóngtóng，是仝湖的姓，也是易桐的名。七年時間，一場錯愛。仝湖後來偷偷查過，也去墓地看過，然後也就徹底死心了，因為從一開始就全是錯的。楊俊那家已經倒閉的公司叫易鳴揚，易桐的易。易桐的遺照上，左眼尾一顆淚痣。仝湖的左眼尾，也有一顆淚痣。五分相似的容貌，這就足以讓楊俊在面試時直接把仝湖留下。

蜜裏調油時，仝湖曾經問過楊俊，當初把自己一個學傳播的招進公司當文員，是不是見色起意。楊俊笑着承認，說當然是見色起意，仝仝長得這麽好，誰能不喜歡呢？放在公司當個吉祥物也是好的。

确實，是見色起意，但起的卻是“故人歸來”的意。

這幾年來，楊家父母的冷漠相待，楊俊的反複無常都有了解釋。仝湖自認贏不過死去的白月光，更何況楊俊根本就是拿自己當替身。仝湖也是有自尊的，或者說，他其實是高自尊的人，他被愛着長大，從小被教育着要懂事講理，他自己的道德底線很高，所以他想不出真的會有人做出拿另一個人當替身這種事情。他從來不會有這種想法，也就不會認為有人會這麽做，所以當知道自己是替身之後，他第一反應不是傷心難過，而是不理解，他是真的不理解。當然，這已經不重要了。

“分手吧。”這次是仝湖提的，在楊俊父親去世百天之後。終究，他還是念着過往相處中的點滴情分，沒有在當時就提出分手。楊俊早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局，但在分開冷靜的這三個月裏，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把仝湖當做易桐的替身了。仝湖和易桐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他分得清，也确實愛得明白。只是這一次，仝湖是徹底傷了。可楊俊自作聰明，他覺得兩個人都這樣磕磕絆絆過了七年了，這次只要自己服個軟，或許就還能過下去。所以在看到家門口打包好的箱子時，楊俊的情緒直接崩了。這麽多年來，吵架拌嘴之後都是仝湖離開，他們住的房子是仝湖的，所以仝湖先離開，其實也是給了臺階，畢竟，他總要回家的。但這次，仝湖把楊俊趕出了家。

元旦之後分的手，過了春節直到了三月下旬，楊俊收到了仝湖的消息，說讓他盡快把東西搬走。楊俊知道這是最後通牒了，當天晚上他喝了酒，回到一起住了好幾年的家，站在門口輸入密碼，發現密碼已經換過了。當初換了密碼鎖後，備用機械鑰匙他們倆人手一把，楊俊手裏那把鑰匙還在，他用機械鑰匙開了門。自從分開各自冷靜之後，仝湖就睡在了直播用的房間裏。換密碼的事情成為了激怒楊俊的根源，進了屋後他直接把仝湖從睡夢中叫醒。開直播确實是意外，但楊俊其實在碰開直播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後面的，就是他蓄意的了。

仝湖很多次強調過虛拟主播不能暴露真名和地址，楊俊就故意地叫了三次仝湖的大名。而最後那巴掌，其實是楊俊自己打了自己，這是以前他認錯時候常做的。可是這一次，仝湖只是很冷漠地看着楊俊，平靜地問道：“你有完沒完？你問我要做斯寧還是做仝湖，那請你先回答我，這些年在你眼裏，我是仝湖還是易桐？”

楊俊離開之後，仝湖轉過身才看到電腦屏幕亮着，而後臺直播錄屏還在繼續中。為了方便使用，直播用的電腦設置了一鍵開播的快捷鍵，沒想到快捷鍵卻成為了自己“畢業”的原因。仝湖非常清楚斯寧這個賬號的粉絲量和影響度，這一次，他只能畢業了。狀态欄寫了又删，最終只是簡短的一條訃告。“壽終正寝”這四個字，說的是斯寧的設定，也是仝湖和楊俊這七年的愛恨。這是唯一一次，仝湖把自己的意願加在了斯寧Snyder身上，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仝父仝母到醫院的時候，仝湖的狀态已經好了不少，能靠坐着說話了。仝母滿眼心疼，叮囑來叮囑去，卻明顯是欲言又止。仝湖看着在醫院裏說一不二的權威教授在自己面前露出這種神情，心裏被虧欠堵得滿滿當當，他嘆了一聲，強裝鎮定地說：“您想說什麽就說吧。”

“還病着呢，不說了，沒什麽可說的。”仝父一邊削着蘋果一邊說道。

仝湖無奈：“我嗓子疼，咽不下。”

“我削給你媽吃的。”仝父反應很快。

仝湖住的是單人病房，沒外人，薩爽和李予之也已經離開，這個環境說好也好，說不合适也确實有點兒不合适。不過既然有了這機會，仝湖還是開了口：“爸，媽，我跟楊俊分了，這事沒想着瞞你們，只是最近手頭還有工作，我這一時半會兒沒抽出空來回家，所以也就沒說。”

仝父說：“那天你說寄了東西回家先擱着，看見那些箱子，我跟你媽其實心裏就有猜測，但你沒說，我們也就沒問。”

“是真沒想瞞你們。主要是事發突然，我自己也還有點兒懵。”仝湖說，“不過您二位放心，我沒事。”

雖然确實打心裏不喜歡楊俊，但還是希望兒子身邊能有個伴的，仝母有些惆悵：“剛才看見小爽了，她說你現在住在她的空房子裏。我知道你們關系好，也不是真的住在一起，但小爽是女孩子，總歸是不方便的。要不你回來住吧？”

“不了，媽，太折騰，而且我自己也習慣了。我這生活作息不規律，跟您二位肯定過不到一起去，到時候沒過多久您就看我煩喽。”

仝母失笑：“都這樣了還開玩笑呢。”

“我真沒事兒，您放心。”仝湖把手放在了母親的手背上，“這段時間我其實也在忙件大事，原本是想等都塵埃落定了才跟您說的，但現在……還是說了吧。之前我跟楊俊住的那套房，我聯系中介挂牌了。楊俊那人有點兒小性子，我怕他改天再回來找，而且我繼續住在裏面也難受。”

“那本來就是你的房，你自己決定就好。”仝父把削完的蘋果遞給了仝母。

“還有，去年帶您二位去看的那個樓盤，我下定了，一期二期各一套，房産證過幾天就下來了。”

“怎麽還買兩套啊？”仝母有些意外。

“給您二位買的啊。”仝湖說，“老房子那邊四層确實是不算高，可是沒電梯天天爬樓，你們這腿也受不了。新買的這房子電梯入戶，一梯一戶，安全也私密，這幾年我一直折騰，我知道你們不理解，我就是想告訴你們，我能掙錢，掙的錢也足夠養活自己和你們。二老不用為了我操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兒子大了，我們都懂。”仝父說，“買房畢竟是大事，我們有積蓄，也不用你自己背着兩套房的貸款，你別苦着自己。”

“爸，您放心吧，我錢夠。而且之前那套房賣得上價，等錢入賬之後利息就夠還貸的了，您放心，要是哪天真供不上了，我就回去啃老。”

仝母咬着蘋果笑出了聲：“敞開了啃，沒問題，就算是我們都退了，你爸媽的養老金也足夠你啃的。”

仝湖沒打算跟誰說真正的分手原因，他不是個願意跟人分享傷痛的人，倒也不是因為丢人，只是覺得沒必要。而且他其實很了解楊俊，分手這事，按照楊俊的性格，肯定還沒完。楊俊一向這樣，他說出口的分手都能再給咽回去，更何況這一次，楊俊根本就沒說過分手，完全是仝湖主導并決定的。原本是想等真的把這件事解決掉再跟父母說的，沒想到自己先病倒了。但說了也就說了，那是親生父母，也不會因此就怎麽樣，而且仝湖清楚，自己跟楊俊分手，在父母那裏，其實是件好事。

父母離開之後，薩爽和李予之就又回來了，倆人其實都沒走遠。仝湖看見他們，玩笑着說：“真夠煩的，你們倆不用工作嗎？”

“不用啊。有人給我看店。”薩爽說。

“我也不用，我自己給自己打工。”李予之嘿嘿一笑，“說起來快到你生日了，三十而立，這可是大生日，你想怎麽過？”

“不過。”

李予之：“別鬧了，這生日肯定要過的。你說你小子現在什麽都不缺，我也不知道送你什麽禮物了。”

仝湖笑了笑：“別說，你要真想送我禮物，就把嫂子請出山。”

“怎麽？你偷稅漏稅了？”李予之半是玩笑地問。

“我那工作室，楊俊是大股東。”

“你他媽……”李予之有些怒其不争，但最終還是沒罵出來，他甩了下手，說，“放心吧，我回家就跟賀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