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乘客》
第14章 《乘客》
坐你開的車
聽你聽的歌
我們好快樂
————王菲·《乘客》
兩個人之前有過肢體接觸,但這次不是特殊情況下的撐扶,也不是若有似無的皮膚觸碰,而是真正的接觸。手腕其實是個挺暧昧的地方,離手很近,但又有一定距離,進退都有餘地。另一方面,手腕處能摸到脈搏,那是心跳的傳達,有活力,也有溫度。兩個人實際上沒摸那麽久,但人對時間的感知和時間本身是有誤差的。感知是感性,時間是理性。握上的手腕,是感性,分開的克制,是理性。
兩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有了下一步的動作,一個松手,一個擡手。仝湖收回手,笑了一聲,說:“還說我緊張?你手上都是汗。拿紙擦擦。”
仝湖把紙巾盒推了過去,但聞人一諾卻沒立刻動。
“怎麽?我給你擦?”他問。
“不敢,緊張。”聞人一諾抽出一張紙,一邊擦手一邊說,“好多年沒有過了,緊張,害怕,但又期待。”
“真的假的?”仝湖這會兒反倒放松了,他拿了杯子喝了口水,“有多少年?”
“八年。”
“撒謊,你那聲明是七年前……”仝湖的笑容有點兒僵,這話題突然就轉到前男友身上了。當年自己雖然不嗑cp,但把聽言當男神,對尾醬總有愛屋及烏的感覺。現在自己跟聞人一諾是互相接觸的階段,這時候說對方曾經正式公開過的前任,怎麽都有點兒別扭,不是他別扭,他是怕聞人一諾別扭。不過聞人一諾心裏沒介意,他覺得這事挺平常的,他都三十六了,以前談過戀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而且如果真的跟仝湖繼續往前走,前任這個話題繞不開。
說起來時間過得真的挺快,聞人一諾開始以聽言的身份出現是在他二十歲那年,真正活躍期也不過三四年,宣布退圈是二十七歲,那時宜歌拿到了第一筆投資,工作逐漸忙起來,實在分身乏術。退圈之後他微博就只是發些生活動态,跟圈子裏其他人的互動基本都沒有了,嚴格來說,最後一條跟圈裏人的互動,就是分手聲明。
“其實是年底分手的,但是冷靜了之後才公開發了微博。畢竟那會兒他還在活動,不可避免被問到。”聞人一諾解釋道,“冷靜了半年,都覺得确實過不下去了,沒有複合的可能,我們倆就一起發了聲明。”
“能問問為什麽嗎?沒別的意思,當然你要不想說也沒關系,這個問題确實有點兒冒犯。”
“我太忙了,他的情感需求度高,我跟不上。還有別的原因,但我現在不告訴你。”
“行,這就夠了。”
話說到了這裏,不可避免地又提起那場打錯電話的烏龍。聞人一諾把來龍去脈都解釋清楚了,然後說:“我那天是真有點兒煩了。也不全是因為他,我說了你別生氣。”
“嗯?”
“斯寧畢業得突然,直播中心猝不及防。那天是三月最後一天,轉過來那個周一,既是周會也是月會,一個周末的時間,流水不可能拉上來。我現在說這個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在當時那個狀況下,KPI沒完成,數據異常難看,股票市值下跌,我的情緒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
“我明白。”仝湖說,“所以是工作不順,又加上小和在旁邊鬧。你賭着一口氣,他都不讓你痛快了,你也不能讓他痛快,是吧?”
聞人一諾輕輕點頭:“是。不過後來想想,都這歲數了,挺沒必要的。”
仝湖一邊快速刷着手機屏幕,一邊說:“小和找過我。”
“什麽?”
這事說來是巧了。小和之前找人工景觀工作室約過歌,工作室主要溝通接單都是用□□或者企業微信,所以好友列表裏有小和。仝湖換了手機號,微信也得重新綁定,剛綁上沒幾天,就有人通過查找手機號的方式申請好友,當時的驗證信息是:怎麽微信都删了?
仝湖沒有删人的習慣,這個通過新手機號加過來的明顯是加錯了,他看那個頭像和昵稱很熟悉,對着好友列表一查就發現是小和。如果那人是小和,他就更确認自己以前沒加過了。他工作和生活分得挺開的,像小和這種沒什麽私人交情,純粹是工作交集的人,他是不會放進私人微信列表裏的。所以不管是不是,這個微信都肯定是加錯了,就沒理會。但他還是跟工作室負責接單的員工确認了一下最近跟小和有沒有新的合作。雖然微信驗證消息過期之後不會顯示時間,但是他跟工作室員工的聊天記錄還有。
仝湖快速找到了聊天記錄,說:“2月19號。”
“3月31號我們聚的。”聞人一諾說。
“對。”仝湖點頭,“所以小和在你們聚會之前就知道我現在這個手機號已經不在尾醬手上了。諾哥,他故意的。他那條驗證消息很明顯就是在試探,他應該有尾醬的微信或者□□,對吧?”
“有,他們之前合作過。應該也有電話,以前都互相寄過東西,有收件地址和電話。”聞人一諾沒區分工作號和生活號,微信裏什麽人都有,幹脆就不發朋友圈了,不發也就不怎麽看。今天說到這個了,他靈光一閃,快速點開尾醬的朋友圈,往前刷了幾下,才發現在過年的時候尾醬發了朋友圈,雖然沒定位,但是從照片裏厚厚的積雪和全是獨棟別墅的街景很容易能看出來不在國內。果然,早有預謀。
“這孫子。”仝湖罵了一句,旋即又說,“這事兒可千萬別跟爽姐說,爽姐那脾氣,估計能直接微博開撕了。”
“嗯。不說。”聞人一諾喝了水,“想想他那天也挺難受的,五杯深水炸彈,酒真不是那麽喝的。”
“他活該。”仝湖又說,“這人還能在圈裏蹦跶我也是服,口碑都爛成什麽樣了!”
“怎麽你也知道?”
“他當年學你,可太煩了。他壓嗓硬拗的聲音好難聽,跟你完全不一樣,本來他戲感就一般,硬拗出那個聲線之後就更是顧此失彼,特別出戲。也沒契約精神,拖音是常事,有時間直播沒時間錄幹音,好多人都是合作一次再不找他了。還有,”仝湖指了一下手機,“他跑調。”
小和的口碑聞人一諾也都有所耳聞,仝湖确實沒說錯,除了最後一點他不清楚。不過仝湖做音樂是專業的,他說是那基本就是真的跑調。聞人一諾笑了笑:“我還以為你不會接他的邀約呢,我這男神的影響力好像也沒那麽高。”
“誰說的?男神影響力可大了!我按商單結的,狠掙了一筆!”仝湖說,“不過這麽說的話,這頓飯非得我請了,從他身上扒拉出來的錢給男神花,這可太賺了。”
聞人一諾笑彎了眉眼。
飯菜可口,但兩個人的注意力并不在飯菜上,一頓飯吃了快三個小時,旁邊桌都翻臺了四次他們才決定離開。結完賬剛走出店門,仝湖的電話就響了,距離停車的地方還有幾步路,聞人一諾放慢了腳步,等着仝湖打完電話。
倆人距離并不遠,話音聽得清楚,臉色也看得明白。挂了電話仝湖卻又跟沒事人一樣,笑盈盈地招呼聞人一諾上車。
“有事你就去忙,不用顧忌我。”聞人一諾直接說道。
“不是什麽大事,我明天再處理就行。”
“嗯,那接下來去哪?”
其實聞人一諾的語氣根本就沒變化,但仝湖還是感受到了,他一直都是敏感的,周圍環境的一點變化他都能捕捉到,調整自己迎合環境和他人,這都已經都不算是技能,對于仝湖來說都快成為本能了。他又解釋道:“真的不是大事,也不是急事。而且沒有不讓你知道的意思,你可別……”
話沒說完,聞人一諾就開口攔了下來:“夏夏,你這樣會累嗎?”
“什麽?”
“沒什麽,其實也該習慣了吧。”聞人一諾說,“咱倆挺像的。”
敏感的人當然能察覺到同樣敏感的人。同一個場合裏有高敏的人出現就很少冷場,有兩個高敏的人同時出現,倆人就會配合起來,根本都不用交流,氣場一碰撞,什麽都明白了。
聞人一諾很快就又補了一句:“我想了解,也不介意。”
這話說得跟謎語似的,但兩個人就是都懂了。
“行,那我約他們。”仝湖拿了手機,很快發了消息,同時說道,“你選個咖啡廳吧,适合談事情的就行。”
聞人一諾很快說了個咖啡廳的名字,報了地址。
路上還是沒繼續話題,聞人一諾一直在打字,不知道跟誰聊天,不過也沒冷場,他也開始多核模式,一邊發消息一邊還跟仝湖聊着天,當然沒說什麽正經嚴肅的事情,就随便聊聊辦公室八卦。仝湖除了剛畢業那年上過班,後來就都是自己當老板了,而且楊俊那公司結構簡單,不像宜歌,所以這些事對仝湖來說都挺新鮮的。聞人一諾連說帶解釋,倒是不乏味。
路上的車不算多,能開得起來,路況好了難免就有人飄。仝湖正常在快車道行駛,旁邊車道的一輛小車突然無預兆并線,貼着仝湖的車頭就切了進來。其實那車已經晃悠好久了,能看得出來開車生愣,仝湖也是十年老司機了,這點預判能力還是有的,一直躲着那車開,看見那車挨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降速了。但是再降速也不可能停下,高速行駛中突然來這麽一下,剎車肯定是要踩的。
踩下剎車的同時,仝湖伸手到了副駕一側,攔在了聞人一諾身前。
“抱歉。”仝湖收回手說,“沒吓着吧?”
急剎時擋住副駕乘客,聞人一諾開車也有這習慣。掌控車的人對剎車有意識,但坐車的人沒有,攔一下是保證安全,也是給乘車人心理上一個安撫。原來坐在副駕接收到這樣的善意動作是這種感覺,聞人一諾心裏泛起了暖意,他回答:“嗯,沒事。你開車挺穩的。”
“開車穩也架不住路上有殺手。”仝湖無奈,“你說我這要是撞了,我讓不讓前車賠?”
聞人一諾擡頭看了前面,那輛車市場價幾乎比仝湖這車少了一位數,雖然按車型判斷財力挺片面的,但這畢竟是第一印象。
“誰的責任誰修車,開好車的又不是冤大頭。”聞人一諾頓了頓,說,“前車全責。”
仝湖笑了出來:“對,前車全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