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謝時鳶的情況到晚上才穩定下來。

樓觀雪在一旁忙活,有幾縷白發都纏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放松下來。

回首去瞧另一個人,樓觀雪凝眉,別看躺在床上的是謝時鳶,其實守着的人更不對勁。宋忱表情空茫茫的,眼下不知什麽時候多了道青黑,除了讓他救謝時鳶外,回來後一句話都不說。

樓觀雪輕嘆一聲,柔聲道:“你不必太擔心,他已無礙,最多再一時辰就能醒來,倒是你,你狀态不好,最好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宋忱總算有了點波動,他扭了扭僵住的脖子,去瞧床上的人,像是想靠近卻又沒做出什麽動作。

樓觀雪以為他不會聽勸,畢竟他親眼見過宋忱對謝時鳶的在乎程度,他還想繼續說什麽,就見宋忱站了起來。

他的嘴唇幹得起了幾條皮,嗓音沙啞地同他道謝:“謝謝觀雪哥。”

說罷,毫不猶豫轉身離去。

樓觀雪一愣。

外面長燈綿延,宋忱的背影消失在斑斑駁駁的光點裏。

他出了府。

這一片本就是官宅,到了晚上街邊就更沒有幾個人了。宋忱在夜色下瑀瑀獨行,從高牆中探出的柏樹在地面上映出漆黑的影子,像張牙舞爪的怪物,他順着路線走到那座樓下。

那是蘭楚堯的樓,他和謝時鳶一起時,蘭楚堯第一次見他的地方。先前他答應幫蘭楚堯勸說二哥,蘭楚堯為了等消息,給他留了這個地址。

大晚上這樓依舊燈火通明。

宋忱把信物給門口的小厮,他眼神一轉,恭敬将宋忱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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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楚堯似乎常住在這座樓裏,這個時候還在。宋忱過來的時候,他正站在案臺前,挽着袖子提筆寫什麽東西,硯臺浸潤着墨香。估計沒想到他會來,蘭楚堯非調笑時,整個人散發着冷清。

小厮在門口禀告。

他這才擡眸,眼底劃過意外:“你怎麽來了?”

宋忱沒說話,只是側身看了眼小厮。

蘭楚堯一頓,接着擱筆一揮手,小厮乖覺退下了,這才稍帶驚疑問:“有消息了,這麽快?”

宋忱走近了些。

蘭楚堯才發現不對勁,他的臉色太差了,血流好似都停滞住,沒有一絲生氣,魂魄也像是被吸走了。

不安無聲蔓延,蘭楚堯心頭一驚,當下就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麽大事。

果然,宋忱搖頭,低聲道:“謝時鳶在宮裏出事了。”

蘭楚堯心裏咯噔一聲,急邁步過來,盯着他的眼眸,面上變得冷冽:“出了什麽事?他人現在在哪?”

宋忱迎上他的目光,先讓他安心:“他在宮裏昏迷了,我已經把他帶回了侯府,觀雪哥在照看他,已經沒有大礙了。”

蘭楚堯稍安,又覺得事情不只于此,凝眉問:“好端端的怎麽會昏迷?這麽晚了,你親自跑過來,可是缺什麽藥材?”

宋忱搖頭否認:“不,我來是想找你幫忙。”

蘭楚堯微微擡眸,等他後話。

宋忱嘶啞道:“謝時鳶是因為得罪了太後,被罰跪到昏迷的。”他想起那一堆沾滿血的荊條,心裏疼痛得厲害,嘴唇又白了一個度,“他被強迫跪在荊條上,膝蓋上的傷深可見骨,觀雪哥說他是失血過多昏迷的。”

蘭楚堯一聽,眼神危險得眯起來,雙手慢慢握起來,神情難辨。

宋忱鼻子一酸,眼中溢滿了水光:“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太後為什麽罰他,我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查一查。”

謝時鳶不是假裝站在太後那邊了嗎,她為什麽突然對謝時鳶不滿,還下這麽重的手?宋忱咬着牙關,難以自持。其實想知道事情的經過也很簡單,等謝時鳶醒來問他就好了。

但……宋忱把頭埋進衣領,整個人散發着深深的喪氣。是太後,又是太後,那是他表姑母啊,他平日裏受了太後那麽多恩惠,随便一個人過來,都會以為他是站在太後那邊的。

問謝時鳶?知道了又怎麽樣,他在謝時鳶面前,該以什麽樣的顏面去關心他?

什麽顏面都像是惺惺作态,謝時鳶說不定看見他只有憎惡。

他剛才連待在謝時鳶身邊都不敢,宋忱撚着衣衫下擺不知所措,濃重的愧疚感如洪流一般逆流而上,難以擺脫。

除了蘭楚堯,也沒有人能幫他了。

蘭楚堯盯着他看了很久,宋忱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可以。”蘭楚堯平靜道。

宋忱長長舒了口氣,微微彎腰:“謝謝你。”

屋裏安靜了片刻,兩個人各有所思,一時都沒有說話。宋忱沒急着回去,他找了個位置坐下,發了小會兒呆。

蘭楚堯漫不經意收着墨筆,視線透過窗戶落在遠方,猝不及防道:“能問你個問題嗎?”

宋忱心緒被拉回來,還有些恍惚:“什麽?”

“依我所知,謝時鳶并不喜歡你,而你在成婚之前更是連他的面都沒見過,想必你對他也沒有什麽忠貞不渝的感情。可無論是這回謝時鳶受傷,還是你幫我勸說宋萱,無不表現出你對他的在乎,我只想問,為何你如此在意他?”蘭楚堯十分困惑。

宋忱靜了靜。

蘭楚堯始終看着他。

“……我,我不能告訴你。”宋忱道。

得了這個回答,蘭楚堯面上閃過什麽,忽地垂下眼簾,思慮着那異樣的感覺。不過他到底是個知趣的人,腦子一熱問了這話,回過神後就不會再刨根問底了。

蘭楚堯擺擺手,不在意的樣子:“罷了,你們夫妻間的事情,我操心個什麽勁兒。”

他走過來,溫聲道:“還要回去嗎?更深露重,你如今這樣子,再折騰一遭指不定又要大病一場,今夜在這住吧,我讓人查了消息明天正好送過來。侯府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和謝時鳶說一聲便可。”

宋忱有些猶疑,他沒有在外面留過宿,但這裏離侯府很遠,他現在的确沒有精力再跑一趟。況且他也不知道回去後該幹什麽。

想了想,宋忱也想早點知道宮裏發生的事,便順了他的意:“那我就留下吧,打擾你了。”

蘭楚堯失笑:“有什麽打不打擾的,以後跟我不用客氣。”

他輕輕一擡手熄滅了桌上的燭火,引着宋忱大步流星走出去:“走吧,先帶你去休息,上次來這兒時你沒能好好參觀一下,明日休息好了可以多逛逛,我樓裏好東西不少,你住過一天就不想回去了。”

蘭楚堯平日裏沒那麽多話,這回估計是察覺他心神不寧,試圖讓他心情好一點呢,宋忱嘴角提起個淺淺的弧度,乖乖随他往縱深處走去。

到房間後,蘭楚堯叮囑了他幾句,确保他能照顧好自己就離開了。

熄了燈,不知是不是認床,宋忱一直半夢半醒,沉寂的暗夜在夢裏的紛亂中一點一點消逝。

……

天空泛起青白,宋忱皺着眉頭從睡夢中醒來,第一時間就下床,穿好衣服打開了門。

昨晚意識恍惚看不太清,早上倒是把外面的景象一覽無遺,這地方果然同蘭楚堯說的那樣好,可謂瓊樓玉宇,但宋忱只打量了幾眼,就奔去蘭楚堯的那邊了。

出人意料,蘭楚堯不在。

宋忱正愣神,從外面走過來個人,遞給他一封信,解釋道:“我家主子今日有事出去了,不過您要查的東西都查好了,主子讓我把東西給您,都寫在裏面。”

宋忱接過信,朝空蕩蕩的屋子看了幾眼,回:“我知道了,勞煩你了。”

那人搖搖頭,待着不動,像是還有什麽事要做。宋忱沒有管,他快速拆開信,仔仔細細看起來。

蘭楚堯的人辦事不僅效率高,而且很周到,信上的字符将那天發生過的事情盡數展現在他眼前。

事關的另外一個主人公也找到了——當日進宮的不止謝時鳶,還有錢宵。

信上解釋了錢宵與謝時鳶的瓜葛,宋忱一絲不落縷清楚了,越看臉色越不好看,心裏升起濤濤怒火。

宋忱垂下的手指慢慢捏起來,把信握成了一團,難得将氣憤溢于言表。

原來謝時鳶早就和太後翻臉了,他自從父親被放出來後就不願在太後面前僞裝。他對太後的幾道命令置之不理,太後不知原委,只以為他動了二心,還想回心轉意。

錢宵那日進宮是去找的太後,謝時鳶去接盈新,卻碰上了這兩人。兩個人在太後眼皮子底下針鋒相對,太後借機試探謝時鳶,假意威脅他交出中尉的位置,實則是逼迫謝時鳶繼續為她效忠。

謝時鳶嗤之以鼻。

大抵是他的态度過于堅決,太後也怒了,幾次敲打不成,她自覺無法掌控住謝時鳶,便動了鏟除他的心思。

太後行事向來陰狠,但謝時鳶不好對付,她略加思索後沒有直接動手,笑眯眯地說什麽自己看着盈新心生歡喜,想要留他在宮裏陪伴幾日。

宋忱就算再傻,也能看出太後安的什麽歹毒的心思:盈新出生不過百日,太後竟然就想拿他下手。連他都能看出來,更別說是謝時鳶,他當時臉色冷得要把人凍死。

謝時鳶自然不可能同意。

可太後只是笑了笑,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态下了鳳谕。謝時鳶還沒接到盈新,就被太後的人捷足先登,派去把盈新抱了過來。

謝時鳶當下就失控了。

其實太後當然知道他不肯留下謝盈新,哪怕是留下了,她也不可能做什麽。因為如果讓鎮北候的遺腹子不明不白死在她宮裏,屆時天下人口誅筆伐,光是唾沫星子就可以把她淹死。

太後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謝時鳶反抗了,那就是謝時鳶不知好歹,對太後一個慈愛的長輩不敬。

太後給他安的罪名不小——目無尊長,冒犯鳳顏,挑釁皇權。謝時鳶被押下去受刑,還不止宋忱肉眼所見。

為了盈新,謝時鳶生生挨着。

後來是薛霁卿來了,太後施施然松開盈新,遞給了他,這才叫人放了謝時鳶,送他去金銮殿跪罰。

宮裏人手段都厲害,謝時鳶跪之前受的傷從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來,但實際上很嚴重,所以他才會暈倒。

随即太後特意找了幾個侍衛去通知宋忱,等他趕來,便是昨日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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