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直
一直
二樓的走廊,安室透單手托着餐盤,另一只手輕輕敲門。
咦?沒動靜。
又敲了兩下,貼在門上細聽,房間裏一片靜默。
“我進來了!”安室透推門而入,君度果然是睡着了。
案件結束後直接去了組織的醫院,給君度做了檢查并且上好了藥,醫生建議住院觀察修養,但是君度不願意在醫院多待。
這是安室透第一次進君度的房間,窗簾沒有拉上,月光從大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空氣中彌漫着清幽的香氣,他定睛一看,小幾上花瓶中插着幾枝被網紗罩住的栀子花,花瓣邊緣已經開始泛黃。
他将餐盤放在床頭櫃上,輕晃還在沉睡的人,“喂,君度,醒醒——”
察覺到動靜,東雲楑猛然睜開眼睛,被子裏的手做出攻擊的态勢,頃刻,他反應過來床邊是誰,不動聲色放松。
安室透正對上東雲楑的眼睛,毛骨悚然,這是一雙情感淡漠無機質的獸類豎瞳,絕不是人類的眼睛!
可是一眨眼,對視的又變成了帶有清淺笑意的圓潤瞳孔,剛才……是錯覺嗎?
東雲楑坐起來,靠在床靠上,背部的傷口有一些疼,但是在忍耐範圍內,安室透扶了一把。
“謝謝。”東雲楑又看着安室透在床上支起了小桌子,“什麽事情?”
“晚飯,綠川做的。”安室透将餐盤挪到小桌上,“瘦肉粥和雞蛋。”
東雲楑盯了面前的粥好一會兒,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設,才舀起一勺,淺淺嘗了一口又放下去,“不喝鹹粥。”
不知為何,安室透感覺他的表情委屈巴巴,望過來的眼睛也濕漉漉的,有點像貓。
Advertisement
他一拍腦門,暗想:真是瘋了,君度怎麽看都和喵咪這種可愛的生物沒有關系。
“之前綠川不是做過嗎?你也喝了。”安室透指出。
“……當着他面,不得給他些面子。”東雲楑撇撇嘴,“不做飯的人沒資格提要求,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所以在我面前就不用給他面子?安室透嘆氣,“先把雞蛋吃了。”
難怪君度本來已經興高采烈地把做飯的事情全部甩給hiro,最後又自己把活接了過去。
“好吧。”東雲楑拿起雞蛋,剝殼。
安室透端起碗,轉身出門。
“你去幹什麽?”不是吧,晚餐就一個雞蛋把他打發了?他還是病號呢。
“去給某個麻煩的家夥做不鹹的粥!”安室透無奈。
“你嗎?”東雲楑懷疑地看着他,從小到大,零醬對做飯這事兒只能說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前幾天做的醜饅頭還放在冰箱冷凍保存。
“我也是找綠川認真學過怎麽做飯的好吧!”安室透哪裏不明白他在想什麽,吼道,“材料都是現成的,等我一會兒!”話畢,摔門而出。
“脾氣真大。”東雲楑暗暗吐槽。
沒過多久,安室透又端上一份金黃色的南瓜粥,現在是甜粥嗎?
東雲楑做好心理準備,嘗了一口,味道竟然還不錯,不過,“太淡了,加糖。”
“平常怎麽沒看見你要求這麽多,有的吃就不錯了。”安室透沒好氣的甩給他一小包便攜砂糖,“自己加。”
東雲楑直接把一整包倒進去,“因為平常都是我做飯,當然會率先滿足自己的口味。”
安室透看着那個糖量都感到驚悚,詫異道,“認識這麽久,才發現你竟然嗜甜。”
東雲楑扯着安室透在床邊坐下,疑惑發問,“你怎麽得出的這個結論,我除了喝甜粥,其他時候都不喜歡吃甜的好嘛?做蛋糕都要特意少放糖。”
安室透沉默,呵呵,你放了一整包糖和我說你不喜歡吃甜的?
粥是溫熱的,東雲楑幾口喝完。
安室透幫他把小桌板撤走。
忽然,東雲楑想起了一件事情,問,“透,你喜歡吃蛋糕嗎?我是不是還沒給你做過?”
安室透愣了一下,才回複,“還行吧,是沒做過。”
東雲楑雙手合十,清脆擊掌,“明天給你做個不甜的蛋糕,相信我,味道很棒的,我真不是甜黨。”
安室透把小桌板折疊放在床邊,無奈,“你先養傷,做什麽蛋糕……”
“因為想做給你吃呀~”東雲楑理所當然地說道,“你不是喜歡嗎?”
安室透站在床側,沉默良久。
“吶,君度,今天的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他神情複雜,和君度直直對視,“為什麽要擋在我前面?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我果然不是一個合格的卧底,安室透自嘲。
這是一件好事不是嗎?哪裏需要問為什麽,只需要利用這份特殊不斷往上爬,可是——我總是不願意的。
“只是因為我想這麽做罷了。”東雲楑不假思索,“我向來遵循本能行動。”
安室透無奈,“總得有個理由吧,我們才認識多久,哪裏值得你舍命相救?”
東雲楑笑了,垂下眼眸,沉思。
你當然值得。
我走過無數世界,經歷生死與背叛,見識了世上數不清的險惡人心,脫離在人群之外。
孑然一身,踽踽獨行,一直、一直一個人。
每個世界,都不過是我漫長人生中的一段風景,可以遠遠地駐足欣賞絢爛的花海,卻不會去結識一朵注定凋零的鮮花。
不可結緣,徒增寂寞[1]。
可是那天,我在小公園的秋千上看夕陽,你走過來,身上髒兮兮的,臉上帶着和其他小孩打架留下的傷,用可愛的眼神看着我,說要帶我回家。
看見那雙盛滿星光的紫灰色眼睛,不知為何我便不想拒絕。
天邊的太陽即将落下,而屬于我的太陽逐漸升起。
從那之後,我便喜歡擁有每一朵盡情盛放的鮮花,接納生命中的每一束光。
“因為我喜歡光。”東雲楑喃喃。
“怎麽忽然這麽說?”安室透歪頭不解。
“我喜歡閃閃發光的靈魂,喜歡你身上閃耀的人性之光。”東雲楑自顧自地說下去,“得不到的東西,就會很喜歡。”
東雲楑又補充道:“透,在不破壞組織利益的前提下,盡管保持下去吧!”
話不能說得太露骨了,得把底線劃出來——君度以組織利益為重,零醬可能會無條件相信大貓,但是不見得那麽相信君度。
情感還未完全建立,零醬真有可能把君度賣了,趁機往上爬。
這是一個卧底必須要有的覺悟。
安室透愣住,你既然向往光明,為什麽要維護一個黑暗的組織?君度真的是一個純粹的壞人嗎?
是否可以成為我的同伴呢?
“你不喜歡炸彈,是因為……”
東雲楑不理解安室透怎麽又把話題轉到炸彈上,但是這不耽誤他露出嫌惡的神情。
“普通人就應該在和平的世界裏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也許在偶然的時候會經歷一些驚心動魄的事情,但絕不能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有性命之憂。”東雲楑語帶寒冰。
“牽涉到普通人的性命,是我絕不容忍的。”
因為我在被系統綁定之前,也只是一名普通人,本可以平靜安寧地度過一生,卻被迫開始無限世界的輪回。
安室透握緊雙拳,暗道,一定查清楚君度忠心組織的原因。
正因為你是組織的忠臣,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發表從心的言論,而你既然向往光明,我就一定要把你拉到屬于我們的陣營!
“透。”東雲楑忽然叫他,“我回答你好幾個問題了,可以滿足我一個願望嗎?”
“什麽願望?”安室透渾身一瞬緊繃,又忽地放松。
“抱我一下。”
“什麽?”安室透懷疑自己聽錯了。
“抱我一下。”東雲楑重複一遍,就像你之前抱住大貓那般。
“真是的,這算什麽願望嘛!”安室透耳根發紅,卻也順從坐在床邊,抱住了他。
東雲楑将安室透緊緊擁在懷裏,伸手撫摸他金色的發絲。
對不起,零醬,我有一個無法向你言說的秘密。
不過,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還有六年,我會将一切都告訴你。
如果可以,往後餘生,我想帶你去看春天的山岚,夏天的溪流,去看秋天的稻田,冬天的雪原。
我們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對嗎?
床頭櫃的手機忽然震動兩下,安室透掙脫他的懷抱,取來手機遞給他。
“咦?貝爾摩德動作挺快。”東雲楑将手機翻轉給他看,“你的代號,Bourbon Whiskey。”
“威士忌?”安室透疑惑,“Cointreau是利口酒,我是你的小組成員,為什麽是威士忌?”
“哈,和這些沒關系吧。”東雲楑忽然笑了,“而且Bourbon和你多像啊,又甜又辣。”
安室透死魚眼,把一個枕頭甩君度臉上,“你在胡說什麽?!”
“本來就是。”東雲楑淺笑着接住,“另一份郵件是Gin的,他要你去查今天出現的FBI,真會使喚人。”東雲楑吐槽。
“沒問題。”聽到是對付FBI,安室透幹勁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