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突圍

突圍

段承吠跟了李緒整整十年。

這十年裏,他等來了許華的死信,以及段家破産的消息。自那以後,世上已無段晨飛。

最初段承吠是打算改掉自己的姓的,但具體改姓什麽他并沒有想好。

後來還是李緒說,最好不要改姓。因為這樣,每當別人連名帶姓提起你的時候,你才會想起之前不堪的過往。

段承吠深以為然,所以只改了自己的名字。

從晨飛,到承吠。

然十年沉浮,段承吠只訓練了一年就被李緒帶入了Mafia。

那時他十三歲,隊伍裏眼毒的老人當即就說這孩子養不熟,是個弑主的崽子。

但李緒卻一笑而過。

“等他殺了我那天,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也許正是因為這句話,正迷茫的段承吠立下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個目标:殺掉李緒,并取代他。

我曾經讓她失望過,這次我不能讓你失望。

懷揣着這樣的想法,十年後的他刺下了匕首。

彼時兩雙眼睛在鮮血裏對望。

一雙薄涼,一雙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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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緒嘴角瘋狂上揚,明明生命将竭,眼裏卻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為什麽?”段承吠垂眸問道,大半張臉都浸在了晨曦之下。

他任由李緒枕在自己的膝蓋上,自己則用雙手捧着他溫熱的後腦。

李緒胸口起伏減緩,他用盡最後力氣道:“你會懂的。”

然後他就咽了氣。

那時段承吠二十二歲。

他見李緒不再喘息後,果斷割掉了他的頭。

一如十年前段家段婷的遭遇那樣,段承吠拎着李緒的頭,走出大門,站在了陽光下。他在所有Mafia的面前,宣示主權。

再後來,就是現在了。

段承吠搖了搖頭,明明以往很清晰的記憶,此刻卻只能記住片段。

他感到頭很痛,心裏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可李緒的笑容從未變過。

他看着二十七歲的段承吠痛苦的蹲下,自己也附身,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乖孩子。”

段承吠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拼命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衛致燭,開槍!”

衛致燭這才如夢初醒,扣下扳機。

剎那,李緒的手掌開了一朵血花。

他發出一聲慘叫,蹲在地上捂住手掌。

隊伍後的活死人們都沒有什麽反應,不知所措的盯着痛苦的李緒。

衛致燭沖到段承吠身邊,扶起他,迅速後撤到汽車後面,李緒夠不到的地方。

這時段承吠看起來好一些了,頭上雖然還挂着冷汗,嘴裏卻不乏譏諷道:“都是真人……演技拙劣。”

衛致燭點頭贊同。

起初他看見衛磬那張臉,心裏還有負擔。但自打知道了他是假的後,反而忍不住厭惡了,連一個眼神都不想分給他。

現在他不想和他們糾纏,只想帶着段承吠前往本部。

“那裏有好車。”衛致燭道。

他扭過臉,目光堅毅,濃重的眉毛像是填在額頭上的兩道水墨。

段承吠擡頭,隊伍後面的确有數量摩托車,應該是他們來時騎的。

只不過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偷車,哪怕是他也有些打怵。

衛致燭明白段承吠的顧慮,眨眨眼想了個方法:“頭兒你在這裏吸引他們注意力,我去偷一輛,怎麽樣?”

段承吠思忖片刻,點頭算是同意了。

如今他的腳腕還沒好,跑跳這種差事果然還是要交給活力四射的後輩。

于是,他比了個手勢,兩人不敢耽誤時間當即開始行動。

段承吠走出車的掩護,還沒等說話,頓覺左腿一涼。

他失去平衡跪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在摻着黃沙的柏油馬路上熠熠生輝。

遠處,尹雲端着槍的手不停顫抖。

他孩子般的雙眼瞪得很大,嘴唇抖動,欲言又止。

段承吠雖然知道都是假的,心裏也忍不住發疼。

他也揚起手,對準尹雲的左腿來了一槍。

“假冒的瘋狗就不要咬人了。”Mafia頭子冷冷道。

尹雲吃痛,躺在地上摟着手上的左腿不停打滾。

段承吠看的心煩,他總是忍不住把三年前的尹雲叱咤風雲的樣子和眼前這個窩囊廢相比。

于是他幹脆別開頭,盯着李緒,難掩一身煞氣。

李緒手掌的血還沒止住,但疼痛仿佛已經在他身上消失了。

只見他用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臉,做出來比鬼臉還難看的表情。

“小段,你該不會還以為我們是假的吧?”

李緒攤開手,玩世不恭的樣子分毫不差的與幾年前的某個瞬間重合。

段承吠被這句話唬住了,一個錯愕間又被李緒擊中了右肩。

他大口呼吸着空氣,瞳孔裏寫着震驚。

“頭兒!”此時衛致燭已經憑着精湛的身法擊倒幾人,風馳電掣的趕到段承吠身邊。

段承吠像斷線布偶,被衛致燭拽上了摩托車。

萬裏風沙,原來從未停歇。

李緒昂首,面目上沒有陰影。

他看着段承吠和衛致燭揚長而去,用手裏的槍甩了個花,沒有阻攔。

衛磬不知何時走到李緒身後,神情麻木。

“看見兒子的感覺怎麽樣?”李緒笑問。

衛磬搖頭:“我的記憶不全。”

他剛走出福咋的實驗室短短三天,适應力不如李緒。

“你會想起來的,”李緒笑的更燦爛了,半頭白發不可遏制的染上風塵,“畢竟只有這樣,你才能更淋漓的感受到身不由己的無奈啊。”

語罷,李緒捂着臉狂笑不止。

他被福咋克隆已經長達兩年,各種方法都用過了,但就是沒辦法擺脫控制,或者甚至逃出生天。

今日因為任務好不容易和段承吠相見,沒想到是這樣的場景。

也好,畢竟重來一次,萬事都要見見血才走的順利。

“回去吧。”李緒回首,瞪了下滿臉淚痕的尹雲。

他們的面前是風沙和滾燙的柏油路,遠處是風沙和冰冷的庇護所。

他們一生注定短暫卻漫長。

唯有向死而生。

“頭兒,你還好嗎?!”衛致燭騎乘在風中。

背後段承吠癱在他的身上一動不動,只有鮮血在緩緩流淌,溫熱的浸在衛致燭的後背的衣服上。

段承吠聽見衛致燭的喊聲,幾乎不可聞的哼了一聲。

他至今還在李緒最後一句話裏徘徊。

“你該不會還以為我們是假的吧?”

的确,太像了,他們太像了。

無論是下意識調笑的語氣,還是回憶中無意流露出的失落,都如出一轍。

段承吠不再頭疼,卻也不想睜開眼。

衛致燭聽見回應後,放下心來。

他不是擔心段承吠的身心,他比誰都想讓他死。但同時衛致燭也怕段承吠死在這裏,因為這樣Mafia們就會懷疑他,讓任務難以進行。

“還有多久。”段承吠勉強坐直,失血過多讓他的臉白的沒有顏色。

“還有半個小時。”衛致燭确認道。

可偏偏就在話出口的兩分鐘後,伴随一聲悶響,引擎冒出黑煙,以罷工收場。

衛致燭頓時想一頭悶死在車上。

他走下車,安撫好段承吠,四處瞭望。

他們此刻還是在茫茫黃沙裏,位置就好像沒變過。

“那裏……”段承吠半癱在地上,伸出手指向不遠處。

衛致燭順着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見了一個只露出房檐的小屋。

“來。”衛致燭扶起段承吠,一步一步蹭了過去。

索性路程還不算遠,五六分鐘後兩人就走到了屋子門口。

這間屋子破舊,磚瓦無不破損,歪歪扭扭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塌。

衛致燭敲門,半晌都沒等到回應。

“沒人住的。”段承吠搖頭,他聽見屋子裏有老鼠跑動的聲音。

“好。”

衛致燭邊扶着Mafia頭子,一邊輕輕推了下門。

下一秒,門不堪重負趴在了地上,扯掉了一個時年已久的蛛網。

段承吠:……

衛致燭輕咳一聲,帶着段承吠走進了屋子。

屋裏不幹淨,地上随時會有老鼠跑過去。

段承吠本不想坐在那張床上,但頭暈還是迫使他一屁股摔在了上面。

衛致燭走到門口,想重新裝上門。

但結果卻是,門慘叫一聲後在他的手裏折成兩半。

段承吠長嘆一聲,沒眼再看。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

手機在剛剛的混亂中磕碎了一角,屏幕因此變得并不靈敏。

段承吠半天才打開手下發來的消息。

劉不小:頭兒,我們到了。

下一條,就是劉不小笑的一臉燦爛的大頭照。

段承吠只能從他背後的一角判斷,他們應該是到了據點。

記得這個劉不小是在尹雲走後不久加入的Mafia,因為他是Mafia裏個子最矮的,所以大家就給他起了個诨名,叫劉不小。

衛致燭見段承吠看清屏幕後臉色一黑,雙手費力的在屏幕上敲打。

段承吠:我沒到,來接我。

段承吠:[對方共享位置信息]

打完,他就一下把手裏丢在身邊,準備昏睡過去。

衛致燭撚手撚腳的靠近,低聲道:“頭兒,我給你包紮一下吧。”

段承吠睜開黑色的眼睛,輕哼一聲:“福咋還教這個?”

衛致燭局促的搓搓手臂,心想福咋還真不教這個。

“來吧。”段承吠勉強起身,脫掉了外套和上衣。

衛致燭見他渾身傷痕,或大或淺,心裏暗自驚嘆。

“別愣着。”段承吠強頂着一口氣,蹙眉道。

衛致燭連忙上前一步,邊伸手抵住他覆着薄肌的肩膀,一邊用牙撕掉自己袖口上的布料。

布料還算幹淨,衛致燭動手,讓其在段承吠腋窩下穿過,圍繞槍口,在肩頭打了個結。

“周圍沒有合适的工具,子彈等回去再說,”衛致燭道,“褲腿挽起來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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