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好
正好
衛致燭被自己的大膽驚到了,他又重新調整一下語序。
“嗯……頭兒你腿上的傷我可以看看嗎?”
段承吠譏笑,蜷縮左腿表示抗拒。
衛致燭無奈的攤開手。
他蹲下身柔聲道:“失血過多會截肢的。”
如果你在我手裏少了一條腿,不敢想象你的小弟會怎麽對我。
衛致燭沒說出這句話,但卻把它寫在了臉上。
段承吠沉吟許久,眼神不自然的停留在天花板:“不……”
“看在我開了這麽久車的份上。”衛致燭的聲音更軟了,介于祈求和撒嬌之間。
段承吠嘴角不自然的抽動,像是面前自己做出譏諷的表情。
“給我開車的人可多了去了。”他說道,但腿下的力道放松了很多。
衛致燭見此心裏一喜,沒想到這人還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主。
雖說不知道為什麽他對別人碰自己的腿如此忌諱,衛致燭還是用手輕輕捧起他的左腿,另一只手挽起褲腿。
衛致燭的腿很白還直,因為失血過多癱在手裏涼的可怕。
他左腳踝處的淤青還很紮眼,細弱的不盈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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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致燭的手一路向上延伸,傷口被褲子磨的一片模糊,有被感染的痕跡。
在那一刻,衛致燭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他沒來由的心裏閃現出衛磬的臉。
其實他倒也沒那麽恨段承吠,衛致燭想,畢竟當時段承吠也是一個孩子,又不是他勸衛磬加入的Mafia,并為它赴湯蹈火。
不,衛致燭眉頭緊鎖,他怎麽能這麽想。
就算這個人沒有間接的拆散了自己的家,但他的手也沾滿了鮮血,理應被制裁。
衛致燭心裏念叨着,手下的動作繼續。
就在他包紮到段承吠腿彎的時候,動作一滞。
只見段承吠的腿彎裏靜靜的躺着一個單詞。
Anubis。
譯為阿努比斯,是西方的死神。
段承吠輕咳一聲,耳根緋紅。
“小時候紋的。”段承吠解釋道。
但哪怕是解釋,從他嘴裏說出來也莫名多了一股傲氣。
衛致燭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來隐藏笑意。
“當時組織裏的人都覺得我年紀小,不夠狠,于是我就紋了這個。”段承吠見衛致燭沒作出評價,心裏多出一點慌亂。
“那為什麽紋在腿彎裏,在這個不顯眼的地方?”衛致燭包紮好了,避着傷口挽下褲腿。
“死神都是大隐隐于市,”段承吠戳破了窗戶紙後就沒那麽害羞了,“你懂不懂?”
衛致燭眯起眼睛:“我見識少,确實不懂。”
段承吠合上眼睛,無語到裝死。
這時屋外恰好刮起風,黃沙卷進屋內,熱浪滔天。
衛致燭看着Mafia頭子愈加蒼白的臉色,心裏一慌,脫下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蓋住了大半個臉部。
段承吠更是自己把臉往衣服裏縮,用來躲嗆人的風沙。
“我在福咋工作的時候,沒聽說過這麽一個地方。”衛致燭肌肉是麥色的,上面傷疤縱橫,老舊交替。
段承吠保持沉默,心裏也默默贊同了他的想法。
這裏是福咋的實驗室之一,這突如其來狂風就是他們的傑作。
這也就意味着兩人誤打誤撞的闖入了敵人的領地,成了甕中之鼈。
但彼時段承吠要面對的是另一個問題。
那就是衛致燭的立場。
段承吠悶咳幾聲,他渾身開始發熱,用不上力氣:“回到家了,開心嗎?”
衛致燭胸口裏憋出苦笑:“頭兒,咱沒必要句句都帶刺。”
他起身,替段承吠掖好外套,表情晦澀。
“我一直都會是Mafia的人。”
“為什麽?”段承吠問道。
他從不相信任何一個來源叵測的感情。
而衛致燭聞言,只敢凝視着段承吠失去視力的右眼,聲音低沉道。
“您還記得衛磬嗎?”
衛磬?也許記得。
段承吠想,那是一個很舊的名字,舊到也許早就随着泛黃的紙頁删掉了。
這時他感覺空中似乎有人在呼喚自己,頭也變得沉重。
段承吠最後眨了眨眼睛,臉頰蘊上紅色。
他的眉宇放松,呼吸都變得綿長。
衛致燭心裏暗叫不好,用手覆上段承吠的額頭。
掌心一片滾燙。
他知道這代表着傷口感染進一步加深,但同時他沒辦法為段承吠帶來更好的醫療環境。
一籌莫展之時,衛致燭只聽外面傳來了朦胧的咒罵聲,正緩緩向他們靠近。
衛致燭渾身的肌肉當即緊繃,側身靠在門口,右手持槍抵在胸前。
“我說準時那個新人的錯,不然頭兒怎麽會一個人來這種鬼地方……呵呸!”
來者說話風格流裏流氣,頗有一方特色。只是可惜話還沒等說完,一半就被風沙堵住了嘴。
“不小哥,前面有個破屋子,頭兒會不會在裏面?”另外一個人明顯謹慎了很多,聲音放的很低,以至于衛致燭屏息凝神都難以聽清。
盡管如此,他心裏也有了猜測,默默盤算着接下來的戲碼。
劉不小罵罵咧咧越走越近,最終在他踏入木屋的一瞬間被衛致燭連根拔起,一個掃堂腿仰面躺在了地上。
“他娘的!”劉不小罵了一句,看清衛致燭黑洞洞的傷口和一身健碩的肌肉後就沒了動靜。
其餘人見情況不對,三四個人高矮胖瘦湧進了屋裏。
他們幾個人上來幫助劉不小對付衛致燭,剩下的都直奔段承吠。
衛致燭游刃有餘的對付着,但面上還是裝出一副氣力不足的樣子。
只見他漆黑的瞳孔越過幾人望向段承吠,嗓音嘶啞:“頭兒!小心!”
“等等!”劉不小反應還算快,黑眼珠轉了一圈就勒住了局面。
他扭頭盯着衛致燭,只見後者的眼眶已經隐隐泛紅,牙關咬緊,滿眼只剩下了段承吠。
“你是新來的?”劉不小還躺在地上沒起來,但已經開始擺前輩的架子。
衛致燭看着搞笑,表面卻裝作愕然地樣子,反口問道:“你是?”
“Mafia,段頭兒的親信!”劉不小揚着鼻尖,像一條趾高氣昂的短腿狗。
“啊?前輩好,前輩好,”衛致燭伸手把劉不小扶起來,“多有得罪!”
劉不小從地上站起來,蹭了一屁股蛋子的灰,冷哼一聲,邁步走向段承吠。
他邊走邊不回頭道:“學着點兒!”
衛致燭見狀暗笑,腹诽道劉不小這點确實和段承吠如出一轍。
不過好在,劉雖然不小看起來不是很靠譜,可他還是成功把段承吠搖搖晃晃的抱上車,安置在後座,并貼心的給蓋上了一層毛毯。
衛致燭注意到,等劉不小捯饬好這一切,不過剛剛十分鐘過去,動作熟練的可怕。
“學着點兒!”
“學着呢。”
衛致燭熟練的坐上駕駛位,被吼了一聲後只好灰溜溜的坐回段承吠身邊,半個屁股都懸在了空中。
劉不小戴上墨鏡,讓在場的所有人體驗了什麽叫做狂野人生。
那一瞬間,衛致燭懂得了,為什麽剛剛有幾個人寧可走回去,也不坐這輛車。
不遠處。
李緒被清算完記憶後,獨自一人走上附近最高的沙坡,這是他不需要申請,可以到達的最遠的地方。
在過去的幾年裏,他的記憶日漸充盈,眼前的景色卻一如既往。
他知道每一粒沙子的動向都與前日不同,但他們組合在一起卻又實在尋常。
段承吠走出這片人造大漠了,福咋通過身體裏的通訊器告訴了李緒。
李緒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只是靜靜的瞭望這片黃沙,如同千年不倒的燈塔。
從最開始,段承吠就是自己黑暗貧瘠生命裏的驚喜,他永恒不變直至今日。
但是這個驚喜卻被福咋發現了。
李緒心裏那塊明亮的地方終于還是要掩埋了。
他突然想抽煙,用手拍了拍胯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連兜都沒有。
興致敗壞,李緒嘆了口氣,背影佝偻蒼白,消失在人造烈陽下。
沒有人可以打敗福咋。
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