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撿到一只知更鳥
撿到一只知更鳥。
早上,江噬起床以後看了眼鬧鐘。
8:04。
她打開卧室的窗戶,把手伸出窗外量了一下溫度,不算太冷。
江噬占了整面牆的衣櫃面前,打開了那最常用的一個衣櫃,從裏拿出一件米黃色的長裙,針織上身V領加雪紡燈籠長袖,雪紡的裙擺和袖子上還有棕色的碎花。
因為花容月說她最喜歡江噬穿這件裙子,這種明亮的顏色也襯得她格外明亮,所以江噬就經常穿着這件裙子去見她,能讓江噬放棄對黑色衣服執着的,也只有她了。
江噬所有的衣服都是送回江家洗衣房,洗完熨過才送回來的,衣服上總帶着獨特的香草調檀香,和她身上沾染着的花房裏的花草香、茶會上的紅茶香,混合成一種令人安心的氣息。
又套了一件棕色大衣的江噬感覺還少了些什麽,于是在她那800年都不用一次的首飾盒裏找出一個棕色的大蝴蝶結發夾別在腦後,對着衣櫃裏的換衣鏡自照,完美。
她還想對着鏡子裏的人微笑,可最後擠出來的笑容慎人得讓她自己都感覺:這人是不是有病?
嘆了口氣走到門口,江噬敲了敲生态箱。
生态箱裏的阿迦貼着玻璃壁吐信子。
江噬:“我走了。”
阿迦:“嘶嘶——”
江噬換上一雙棕色羊皮小靴下樓,騎着一輛充滿文藝氣息的自行車上路了。
沿街的早餐店真熱鬧,打開蒸籠裏面的包子都熱氣騰騰的,大街小巷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米香。
“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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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近花店的時候江噬就下了自行車,推着自行車走到一家叫梵高花園的花店門前。
花店裏,一個灰色頭發的外國男人把手裏的一小捧小朵的向日葵遞給花容月,說:“花小姐,這束向日葵送給你,希望你永遠像這束向日葵一樣,永遠熱情洋溢。”
江噬推開門,在門上風鈴發出清脆響聲時就看見這樣的場景,挑了挑眉。
花容月扶額:“巴先生,我有男朋友了,很抱歉不能答應你的追求。”
“沒關系,明天我還是會來的。”這位巴先生給了花容月一個wink就要往外走。
江噬擋在門前,冷冷看着他,說:“這位先生,阿月已經拒絕了你的追求,你應該尊重她的決定,而不是繼續糾纏。”
巴先生看着江噬,微微一愣:“可是被拒絕以後,不應該是繼續堅持,以實際行動打動對方嗎?”
“但這會使她感到困擾,她已經明确拒絕了你的追求。”江噬說。
“好了阿噬,過來吃早餐。”花容月看見她,立馬笑着從櫃臺下面端出一碗鹹豆腐腦。
江噬這才不去管那什麽巴先生。
“剛才那人怎麽回事?知道你有男朋友還追求你就是他人品不行了。”江噬問。
“法國人,你懂的。”花容月說。
“哦,追求浪漫呀。”江噬喝了一口鹹豆腐腦,說:“但也不興這麽追啊。”
“唉,我怎麽知道呢。”花容月包裝着一束郁金香,說:“嘶,我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相殺相愛buff?還是他們命中抖M的?為什麽我每打一架都會打出來一個追求者。”
江噬:“嗯?”
見她感興趣,花容月就湊過來八卦:“這個巴先生追求我之前被我打過一頓。”
“為什麽?”江噬疑惑。
“因為他在買花的時候說我像櫻花妹。”花容月木着臉說:“所以我就直接翻出櫃臺拿掃把把他轟出去了。”
“……”江噬木着臉豎起大拇指:“該打。”
聽到江噬的支持,花容月立馬美滋滋。
“所以另一個呢。”江噬突然說:“‘每打一架都會打出來一個追求者’,所以另一個呢。”
花容月:“……”
江噬:“是那個‘虐貓’的狗逼嗎?”
花容月艱難點頭。
“那你為什麽打他?”江噬問。
“這個嘛……”花容月撓了撓臉頰:“就是之前我剛出來實習的時候,他來我這買花錢給多了,沒等我找零就走了,然後我就追出去……”
江噬:“然後?”
“……”花容月沉默片刻:“然後追到了附近的啞巴胡同,看見他試圖把白玫瑰花的荊棘插進貓的嘴裏。”
“……你是說他真的虐貓?”
“……嗯。”
“分手,立馬分。”江噬木着臉說:“昨天白勸我爸給他家投資了,操。”
“跟誰分手?”花店的門又被推開,沐恩承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走進來。
江噬和他對視一眼,下意識地想翻白眼,但礙着花容月還在,兩人才沒有正面打起來。
“沐大公子啊。”江噬冷笑:“虐貓很有可能是心理變态,勸你早發現早治療,別出來禍害人。”
“……”沐恩承沒有解釋什麽,只說:“你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嗎?”
“抱歉,我信仰馬克思,不信如來佛,支持婚姻自由。”江噬說。
“好了。”花容月從中調和:“你們別吵了。”
沐恩承對江噬冷哼一聲,然後又溫柔地對花容月說:“一捧白玫瑰。”
花容月拿了一束白玫瑰給他,說:“行了,別給我了,送你了,記我賬上,滾。”
沐恩承:“……”
“好。”沐恩承對花容月一笑,走之前還狠狠瞪了一眼江噬。
江噬繼續喝豆腐腦,理都不帶理他的。
吃完早餐以後,江噬就坐在了花店角落的木質鋼琴前,那是一臺有點老舊的木質鋼琴,是店家覺得便宜,買來提升格調的。
江噬學過兩年鋼琴,現在已經能爐火純青地彈奏《小星星》了。
在熱鬧的大街小巷叫賣聲裏,音樂似流水沖刷着地板上的六便士,有人在花店門前駐足,從玻璃門外窺視店裏的風光。
—
傍晚的時候花店還沒關門,江噬就和花容月道別,騎着自己的自行車回家了。
自行車的棉麻布前框裏有一束向日葵,是今天早上那位巴先生送給花容月的,花容月轉手就給了江噬。
看着将黑的天色,江噬決定抄小路回去。
那是一條胡同,胡同裏的地面并不平整,所以她幹脆下車推着自行車走,剛走沒多久就聽到前面有打鬥聲。
江噬腳步頓了頓,想要悄無聲息離開,避免惹禍上身,但是她在轉身之前聽到了一句;“讓你們江月堂的裝逼,現在裝毛啊!”
江噬:“……”
江噬後退的步伐立馬變成往前,走近她就看到一個長相俊美的男生在被一群人給圍攻,而那個被圍攻的俊美少年也是個熟人——秦不渡。
圍攻他的人有點多,江噬有些後悔沒把阿迦帶出來了。
“住手。”江噬語調沒什麽起伏地說。
蒙在打架最前線的一個男生轉頭看見江噬,立馬拉住全程沒有動手、在一旁觀戰的一個男生,說:“老大!就是這個婊/子看不起我們青龍幫!”
江噬仔細看,這人不是李明磊嗎?他拉着的那個是……
被李明磊拉着的男生,當着所有人的面一巴掌扇在了李明磊臉上,咬牙切齒問:“你叫她什麽?”
李明磊被打蒙了,弱弱地說:“老大,她……”
“她是我姑奶!”那個男生咬牙切齒,一雙與蔣淑儀如出一轍的三白眼狠狠瞪着李明磊。
“蔣尚書,你爸知道你出來混社會嗎?”江噬走近。
蔣尚書,蔣淑儀的龍鳳胎弟弟,當年蔣父舉家出國只帶走了蔣尚書,把蔣淑儀留在國內,小時候他們姐弟倆關系還挺不錯,但是由于蔣淑儀積壓在心底的怨氣,去年蔣尚書剛回國的時候就被蔣淑儀打得滿地找牙。
因為蔣尚書從小被父母教着,所以他每次見到江噬就算不情願也會叫一聲“姑奶”,不像蔣淑儀敢和她摟摟抱抱直呼其名。
說起來,雖然輩分擺在那裏,但是江噬直比他大一歲,至于為什麽會差出這麽大的輩分,那可能是因為蔣家的太爺和江家的太太太爺是拜過關公的忘年交,是的,沒有血緣。
就算是叛逆期的孩子,在明知道自己犯錯的情況下遇到長輩,哪怕是自己的野生姑奶,也會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就像此時的蔣尚書一樣。
“姑奶,我……”蔣尚書一咬牙,指着地上的秦不渡說:“這個人所在的幫派和我的青龍幫有摩擦,這是兩個幫派之間的事,不關你的事。”
“哦。”江噬的眼神古井無波:“他是哪個幫派的。”
蔣尚書以為他姑奶被他說服了,立馬道:“江月堂!”
“那你弄錯了。”江噬聲音沒什麽起伏地說:“他昨天才和伍十弦認識,是江月堂編外人員。”
然後她轉頭,問:“秦不渡,你沒長嘴嗎?”
秦不渡默默站起身:“我說了,他們不信啊。”
他的嘴角破了,模樣有些狼狽,配上他那張狼系長相的臉,以及和他長相極其般配的微啞嗓音,竟然讓人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施虐欲……
江噬默默移開了目光。
“……”蔣尚書:“等等!”
他轉頭緊緊盯着江噬:“你是怎麽知道的?”
江噬也回盯着他:“你猜‘江月堂’的‘江’,是哪個‘江’?”
“……”蔣尚書沉默片刻立馬轉頭,又給了李明磊一巴掌:“所以你表白的人他娘的是我姑奶!”
江噬看着蔣尚書把李明磊兜頭暴揍一頓後又說:“還有啊,我知道你和蔣淑儀姐弟不熟,所以提醒你一句。”
“你姐也是江月堂的。”江噬指着秦不渡,說:“你姐還對他感興趣,你最好和他道個歉,小心以後他成為你姐夫。”
蔣尚書:“……”
秦不渡默默舉起手:“我不是,我沒有。”
見秦不渡這個反應,蔣尚書抱臂冷哼:“就他?”
江噬見蔣尚書沒有要道歉的打算,就說:“你的零花錢……”
蔣尚書立馬鞠躬道歉一條龍服務,對秦不渡:“對不起!”
完了,他在這一帶是混不下去了。
“嗯。”江噬緩緩從他們一群人之中走過,在秦不渡面前停下,說:“跟我走。”
秦不渡立馬拘謹地跟在江噬身後。
他們走遠之後身後又傳來了打鬥聲,江噬提醒秦不渡:“別回頭。”
秦不渡默默跟在江噬身後:“好。”
走上大路,江噬還是不放心讓秦不渡一個人走,看了一眼自己的自行車,她平常拿自行車運點東西可以,但是應該運不了比自己重很多的成年男性。
于是江噬問秦不渡:“會騎自行車嗎?”
秦不渡乖乖點頭:“會。”
“能搭人嗎?”
“應該能吧。”
江噬錯開身:“騎車。”
“好。”
秦不渡騎着自行車,自行車前框的向日葵花香撲了他滿面,江噬後坐在自行車後座,緊緊抓着扶手。
夜晚的城市燈紅酒綠,最近特惠的賓館酒店似乎格外多,門口都有閃着花花綠綠光的燈牌,江噬敏銳的發現秦不渡附中校服外套底下的衣服是昨天的白T恤。
今夜的晚風很溫柔,沒有往日寒風的淩冽,因為前面有人替她擋掉大半。
秦不渡按照江噬的指示把車騎到了青青家園小區一棟公寓樓下,然後自覺下車。
江噬上下打量他,問:“有地方去嗎?”
秦不渡微微一愣:“啊?”
江噬:“你騎車的路上路過一些特惠賓館和招待所都會變得很慢,應該是想找一個過夜的地方,但是錢不夠。”
“而且你身上的衣服是昨天的還沒洗過,排除你邋遢的可能就是你被趕出家門了,結合你剛被開除的因素,被趕出家門的可能性很大。”江噬面無表情陳述事實:“所以,你有地方去嗎?”
秦不渡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右腳輾了輾地面。
“那就是沒地方去了。”江噬收回目光,轉身推着自行車往公寓裏走:“跟上來,冬天的夜晚是能凍死人的。”
“可是我是男生啊,這,這不合适。”秦不渡結結巴巴道。
江噬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家養了蛇,一旦你越界,它就咬死你。”
秦不渡沉思兩秒,然後頂着那張狼系長相的臉,說出不那麽狼系的話:“我,我會乖的,我,我——”
“跟上。”
“是!”
四樓江噬家裏,江噬把秦不渡安排在客卧,還給他準備了洗漱用品。
秦不渡出乎意料地接受良好,面對價值千萬的蝴蝶牆震驚了幾秒鐘後,甚至還和生态箱裏的阿迦打了個招呼。
阿迦看着自己的主人帶了個男人回來,腦袋在江噬和秦不渡之間來回搖擺,最後暈倒在沙堆上。
晚上,秦不渡躺在客卧的床上,想起以前在附中聽說的傳聞:如果在學校裏看到有一個大美女穿着隔壁城北職業中專的校服,趕緊繞道跑,因為那個女生的名字叫江噬,是個家裏有錢喜歡養蛇的陰郁小太妹。
誰傳的謠言,小江姐明明很好很好啊。
長得好看,性格也好,超級善良,只是看着不好說話。
明明才見過兩次面,秦不渡不知道為什麽江噬會收留他,就像江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收留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