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正的罪人
真正的罪人。
有了江噬的威懾和沐娴校內的支持,秦不渡終于體驗到了正常的校園生活,雖然高三學業繁重,愉快的校園生活只不過是個添頭。
這天星期五,秦不渡補完課回家,就見江噬懶洋洋躺在沙發上看着幾張A4紙大小的資料,一旁還放着只牛皮紙文件袋,文件袋旁是散落的紙張。
“阿噬,看什麽呢?”秦不渡蹲在沙發邊撿起文件袋和那幾張紙,映入眼簾便是紙張上大寫的兩個字:安嬈。
“……”秦不渡眨了眨眼:“阿噬,你查我媽幹嘛呀?”
安嬈,秦深之妻,秦不渡之母。
江噬淡淡瞥了他一眼:“跟你爸約了晚飯,我今天晚上是一個人去,帶阿迦去,搖幾個人去,還是雇幾個保镖去,都取決于這份資料了。”
“哦——”秦不渡拖長的音調:“那需要為你準備夜宵嗎?”
“不用。”江噬頭也不擡地問他:“你見過你媽嗎?”
“怎麽問這個?”秦不渡眨了眨眼:“沒有,爺爺奶奶沒有她的照片,我爸也不會讓我看到她的照片,只是有長輩會跟我說她很漂亮。”
“想看看嗎?”江噬看着手裏的照片。
褪色的黑白照片上,安嬈穿着一身淺色長裙配深色赫本風大衣站在法國街頭,手裏捧着一束向日葵,深色貝雷帽下Bob短發微卷,笑得明媚又燦爛。
如果不看她眼尾和鼻子一側的痣,那麽她和江噬根本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可是偏偏她們臉上就是長了兩顆相同的痣。
江噬看着她微微上揚的眼尾,食指拂過她眼尾下的淚痣,又游移到她鼻子一側的淡色痣上。
“當然想。”秦不渡說。
Advertisement
江噬把手裏的照片遞給他:“看完以後放回文件袋,我回房間換個衣服。”
秦不渡接過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突然就沉默了。
江噬回房間關上門,一邊在心裏想着“Fuck,以後一定要帶秦不渡遠離這個狗登”,一邊換上之前秦不渡在商場一眼看中的有向日葵裝飾的黃色長裙,又套上一件棕色赫本風大衣,還從角落的衣櫃裏翻出一只酒紅色貝雷帽。
“江噬,你揍過耍流氓的富二代,坑過搶你好朋友的傻缺,報複過初中欺負你的霸淩者,不就是男朋友的狗登把你當男朋友的媽還約你吃晚飯嗎?”江噬戴好貝雷帽,那動作活像是英勇就義:“沒事,聊不成就打,打不過就跑,反正秦不渡已經回附中了。”
等她随手拎了一只手提皮包出來,秦不渡三兩步沖到她面前說:“你不能去!”
江噬看着他的神情,挑了挑眉:“緩過勁兒來了?”
秦不渡抿唇。
他知道他爹有多愛他媽,因為愛慘了他媽,所以恨死了他這個兒子……
江噬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沒事的,能在我手上讨着好的人還沒出生呢。”
她說着,走到生态箱旁打開碗口大的小窗敲的敲,不出幾秒,阿迦就從那個小窗裏鑽了出來,游進了江噬的手提皮包裏。
“可是……”秦不渡低着頭:“我擔心你。”
“那就一起來吧。”江噬看了一眼挂鐘:“你還有五分鐘時間可以換衣服。”
秦不渡火速竄回房間套了件大衣就出來:“我好了!”
“嗯,走吧。”
—
安嬈,50年代末地主家庭,父母曾被打為右/派下放農村勞動改造,後又在她五歲那一年平反回京,14歲法國留學,18歲進入圖魯茲大學農業專業,20歲回國結婚,後留在國內繼續農業研究,直至22歲難産而死。
秦深就是她的結婚對象。
他們的父母一同被打為右/派下放,又一同平反回京,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直到14歲安嬈出國留學,勵志要學成歸來發展國內農業研究,秦深留在國內和父母經營家裏産業,兩人才分道揚镳。
但是在安嬈出國前,秦安兩家以雙方訂了娃娃親為由,要求安嬈20歲必須回國結婚……
看到這裏,江噬挑了挑眉,似是嘲諷地笑了一聲。
秦不渡轉頭問:“怎麽了?”
“我在笑你爹。”江噬把資料放回包裏,轉頭和他說:“等會兒你就呆在包廂裏,不要出來。”
秦不渡不明所以地點頭:“好。”
江噬領着秦不渡到了商場頂樓的包廂,包廂的大飄窗是雙面玻璃,從外面看不到裏面,裏面卻能看到外面的江景餐廳。
他們到時包廂裏已經坐了幾個人,在他們開門時望向他們。
沐娴撐着臉吹了聲口哨:“見家長?我看到秦總了。”
沈欣悅喝茶的動作一頓,把茶杯放下,看着秦不渡,笑:“阿噬,你哥知道了嗎?”
蔣淑儀和蔣尚書瞪大了眼睛,大罵一句“我操!”之後就傻愣愣的說不出一句話。
“不是,不知道,別操。”江噬帶着秦不渡進去:“等會兒如果出了什麽事,就麻煩各位了。”
砰——
她打開桌上的香槟,給自己倒了杯,對桌上的人一敬,然後一口幹了:“謝謝。”
桌上,沐娴、沈欣悅、蔣尚書沒有多問,只是回敬她一杯酒,蔣淑儀則是看着秦不渡咬牙切齒,秦不渡如芒在背、手足無措。
商城頂樓的江景餐廳裏,秦深坐在落地窗邊看着窗外的風景。
不知是秦深包場了,還是這個時間點本身就沒人,整個餐廳空蕩蕩的只有秦深,江噬進來後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随手把包一放,坐到他面前的位置上:“晚上好,秦先生。”
“晚上好。”秦深看着她這一身衣服,問:“你已經調查過了?”
“是的。”江噬随意往後一靠。
“那你應該也查到了,我和亡妻年少情深,這麽多年了依舊念念不忘,乍一見到你覺得有幾分熟悉,又聽說你和秦不渡都生在驚蟄……”秦深不自覺地盤着佛珠。
“打住,我的唯物主義者,只信仰馬哲毛概,不信神佛,不信輪回之說,以及我出生在驚蟄淩晨,而我得到的消息裏,秦不渡出生在驚蟄雨夜,滿打滿算我比他早出生一天。”江噬面無表情看着他:“我想你也不希望我把桌子掀了吧。”
“……”秦深看着她已經捏起桌布的手,輕咳兩聲後換了個話題:“你真的在和秦不渡談戀愛?”
“是的,所以你更不能對你未來兒媳婦有什麽想法了。”江噬說。
“你為什麽喜歡他?”秦深問:“據我所知,你們才認識幾個月,秦不渡還一無所有,日常生活中都是你在照顧他,你不覺得你這不像是談戀愛像是養兒子嗎?”
江噬深呼吸一輪:“我輕微抖S,喜歡掌控別人的感覺,不行嗎?”
原本盤佛珠的秦深差點沒把佛珠給掐碎,緩緩把佛珠套在手腕上後,兩手交握抵在鼻前沉思片刻:“你,你們——”
“別裝什麽了,佛子也不是你這樣色[shai]的。”江噬冷笑一聲,單手撐着桌子站起來:“我問你,你恨秦不渡,但是你憑什麽恨他?”
秦深擡頭看着江噬,聲音忍不住提高:“他害了我妻——”
“到底是誰害了安嬈。”江噬聲音不大,卻直接掩蓋了秦深後面的話。
江噬俯視着秦深,面上帶着似笑非笑的嘲弄:“秦深,到底是誰用娃娃親逼迫安嬈回國,是誰用婚姻逼迫安嬈留下,又是誰企圖用孩子困住她。”
她目光驟然冷了下來:“是你。”
秦深站起來:“荒缪!我只不過是,我只不過是——”
“你想說你只不過是太愛她了?”江噬擡頭看着比自己高一頭的秦深,氣場卻直接飙到了兩米八:“是啊,你愛她所以毀了她的前程,你愛她所以毀了她的事業,你愛她所以讓她生孩子讓她難産而死!”
“你為什麽恨秦不渡!”江噬冷笑着,眼裏似是有終年不化的冰:“因為你不想承認你害死了她,但是總有人要為她的死負責承受你的恨,所以你選擇了秦不渡,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轟的一聲,秦深掀了桌子:“不是,你閉嘴——”
“你毀了她的一切到頭來還說是因為愛她,還以她之名磋磨她唯一的孩子。”江噬繞開被掀翻的桌子,上前兩步,掄圓手臂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臉上:“這一巴掌是替她給的。”
“如果我是她,”江噬冷笑一聲:“唯願此生不複相見。”
秦深看着江噬,眼前忽然就出現了幻視。
明明江噬和安嬈除了那兩顆痣以外哪哪都不像的,但他又的确看到了他的嬈妹,嬈妹從來不是個溫柔的人,好像下一秒又會沖上來罵他廢物,連個孩子都帶不好。
秦深愣在原地。
江噬不管他,拎包就走。
回包廂的時候包廂裏氣氛很壓抑,秦不渡低着頭,其他人都看着他。
江噬拍了拍他的肩:“這不怪你。”
秦不渡擡頭看她,心裏突然漲得滿滿的。
他叫秦不渡,因為他害死了他媽,所以神佛不渡他。
可是後來,神佛不渡他,江噬渡他。
唯有江噬,不可辜負。
“是啊,這怎麽能怪你呢?”蔣淑儀往椅子上一靠,露出一個堪稱和善的笑:“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帶我弟出國了,留我一個人在國內跟一群親戚的打交道,我和孤兒唯一的差別就是父母健在。”
蔣淑儀的弟弟本弟,蔣尚書:“你以為被帶出國就很幸運嗎?你知道周圍全是歧視黃皮膚歧視亞裔的種族主義者是什麽感受嗎?我出國多少年就被歧視、霸淩了多少年。”
說到霸淩,桌上的人不由自主看向江噬。
江噬原本在看飄窗外秦深狼狽的離開,又在他們停下話頭時敏銳感覺到了他們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嗯?”
沐娴偏頭對蔣尚書笑着,擺了擺手:“種族主義者而已,So easy啦,你要連他們都幹不過還混什麽呀?”
蔣尚書勝負欲立馬就上來了:“你行你上啊!”
“我又不是沒上過。”沐娴正色道:“我剛出國那段時間也有種族主義者找茬,但是在我讓人綁着他們廁所相對fuck并錄下視頻之後,就沒人敢來找我的茬了。”
“……”踢到鐵板的蔣尚書比了個大拇指:“6。”
包廂裏氣氛逐漸緩和了下來。
他們談論着自己的過往,并不是因為彼此之間關系多好,只是因為知道了對方的軟肋,為了不被報複的等價交換,和拉近關系的手段罷了。
盡管秦不渡看上去不是會報複的人,也不是需要結交的人。
江噬一一掃過他們,最後看向沈欣悅,挑眉。
“好難啊……”沈欣悅長嘆一口氣好像累了一樣,癱在椅子上:“這年頭女人奪權好難啊。”
沐娴挑眉看向她:“嗯?”
“就是突然想起了我媽,當年名震一時的鐵娘子,結果因為嫁給我爸而辭職在家。”沈欣悅笑了兩聲,盡管那笑聲很艱難,像是壓着肺笑出來的一樣:“我家只有我和我妹兩個,本來以為繼承權肯定是在我倆裏面選一個,結果公司裏那群老東西就是堅持我的能力不夠,還想我爸從旁支過繼一個小王八羔子……”
“操他大爺的。”沈欣悅像是玩笑般笑罵道。
“……哎呀,沐青雅那樣的本來就是少數。”沐娴笑着說:“京城從來不缺年輕的女企業家,只是她們大多沒有撐到最後罷了,你媽、我媽她們都曾是鐵娘子預備役,沐夫人當年還是上校級別退下來的呢,可以說,如今的我們一如曾經的她們。”
“那到底是為什麽呢?”沈欣悅雙目無神地看向白熾燈:“為什麽後來她們都放棄了事業呢……”
她問:“我們以後也會變成那樣嗎?”
“不會的。”沐娴笑着對她說,也像是對自己說一般:“不會的。”
包廂裏的人都笑了,端起自己面前的酒高舉相敬:“cheers.”
六人解決晚飯後相繼離開,沈欣悅不放心江噬和秦不渡兩個人打車,于是提出送他們。
沈欣悅車上的車載香薰是面包味的,是的,面包味兒。
“這個車載香薰好聞吧。”沈欣悅通過後視鏡向後看:“面包店進貨的面包香氛,滿滿的舒芙蕾面包的味道。”
“嗯……”江噬在車上昏昏欲睡:“有點想吃了……”
晚上她只吃了小半碗燕窩,餓得很快。
“仔細別把我真皮座椅給啃了。”沈欣悅玩笑道。
沈欣悅把車開到青青家園小區門外停下,讓他們下車。
秦不渡拉起有點犯困的江噬,一起和沈欣悅道別:“沈老師再見。”
“再見~”沈欣悅一邊說着,一邊關車窗,但是關到一半又降了下來:“對了阿噬,別忘了明天下午城南那個秀,你答應了的。”
是晚飯餐桌上江噬答應的,陪她們去秀場看時裝。
江噬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
沈欣悅這才離開。
江噬和秦不渡往小區裏走,大半夜的風有點涼,秦不渡把大衣披到了江噬身上。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