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京城春日
京城春日
第二天一早上學,江噬一進教室就被曉年拉出教室。
有人:“诶,去上廁所啊,一起呗!”
曉年:“滾!”
“……”
江噬被曉年拉到廁所雜物間。
“她怎麽樣!”曉年問。
“救出來了,情況還算穩定,但是不想留在京城,被我送到江南了。”江噬拂開她的手:“別問我她在哪,她不想告訴你。”
曉年剛張開的嘴閉上了,半晌又問:“為什麽?”
“可能她自己在這條路上吃了苦,不想你也走上這條路吧。”江噬從口袋裏摸出虎頭香包給曉年帶上:“她給你的,她資助你讀書的任務也轉接到了我身上。”
曉年看着牆上被煙燙出來的黑色焦痕,那黑色焦痕無限擴大,幾乎要将她吞沒:“為什麽……”
不消片刻,曉年再次抓住江噬的手:“阿噬,你有辦法的對嗎?”
江噬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你們單招考總分600,你考550分以上,我有辦法不動用任何名額幫你活動到江南一所民辦三本,不然你知道的,單招考只能在本省擇校,那你就真的永遠見不到她了。”
曉年攥緊了脖子上的虎頭香包:“嗯,我明白了……”
曉年失魂落魄回到班裏。
太匆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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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分別太匆忙了,以至于曉年對蔣淑儀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星期星期五,她再次抓到蔣淑儀抽煙,兩個人打鬧時無意間撞在一起的視線。
如果知道那是她們分別前的最後一面,或許曉年就會迎着那道視線親吻她了。
太匆忙了,都還沒有正式道別。
看着曉年的失魂落魄,江噬嘆了口氣,偏頭望向窗外的遠山與雲。
—
接下來的日子也還算得上平靜,比起前段時間一茬接着一茬的爛攤子,不是在處理爛攤子就是在處理爛攤子的路上,這日子簡直能稱得上是歲月靜好。
一日下午,江噬和秦不渡在家裏休息。
秦不渡坐在沙發一端寫作業,江噬躺着,腦袋靠在他的腿上,看初中英語,問候三年不見的李雷和韓梅梅。
她平常更喜歡看生态學基礎,但可能是昨天做的完形填空錯了太多的緣故,今天開始惡補英語了。
秦不渡做完化學開始做生物,生物相對于物理和化學簡單許多,但是難題依舊很難。
秦不渡正對着一道生物多選題發愁,江噬掃了一眼就說:“選BCE。”
秦不渡問她為什麽,江噬也不看他的題,自顧自邊看英語課後練習邊說:“圖A是樹突狀細胞,能識別并吞噬抗原和呈遞抗原信息……”
短短幾分鐘,江噬直接把那道題給他講透了。
也沒什麽可驚訝的,秦不渡記得江噬曾是高中組全國生物競賽第25名。
後來回學校,老師改完試卷,全班只有他做對了——不,不是他,是江噬。
那節課秦不渡罕見地沒有認真聽講,而是發呆在想:如果沒有潘梁燕,阿噬一定也能上重點高中,一定也能閃閃發光。
一個沒有上過高中生物課程,僅憑着技校的園林生物就能做對壓軸題的人,怎麽可能差……
但是這一切都被毀了。
當天回家,江噬在客廳插花,看着江噬手中那不着四六的花束,秦不渡突然無厘頭地問了一句:“阿噬,我有一道題不會,你能教一下我嗎?”
江噬看也沒看就說:“你的課我都沒上過,你不會的我就更不會了,怎麽教?”
“生物,你看一眼嘛,昨天那道題你都講得很好。”秦不渡不依不饒。
“行,拿來給我看看,但我不保證我會。”江噬放下手裏那束向日葵。
秦不渡指着練習冊上的一道打了星號的壓軸題,說:“這道。”
江噬接過練習冊,思索片刻:“這個我在生态學基礎上面看到過,豌豆花花語9311。”
“試一下吧。”秦不渡拿出草稿本和筆。
衆所周知,生物拿出草稿本,那一定是孟德爾先生出場了,要麽正常的夫婦生出患病的孩子,要麽紫花豌豆與白花豌豆雜交。
江噬不想動筆,但是剛心算起了個頭就發現這道題不得不打草稿,于是開始在草稿紙上鋪草稿。
她算得很快,雖然因為沒有系統學過,好幾個步驟都在繞遠路,但最後還是算出了答案。
江噬酣暢淋漓摔下筆:“選A。”
正确答案。
秦不渡心裏突然有點泛酸,不知道該高興他的阿噬這麽優秀,還是該難過阿噬原本光明璀璨的人生被毀于一旦。
江噬見他情緒不對,問:“你怎麽……是我算錯了?我剛剛就說了,我不保證我會。”
“沒有,算對了。”秦不渡笑:“這道題,還有昨天那道多選題,都是生物壓軸題,阿噬好厲害。”
“是嗎?”江噬笑:“我也就生物好點,物理是一個字都看不懂。”
可你都看不懂是因為沒學過,如果你同我一樣學過這門課,我不相信你會比我差。
這句話秦不渡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事情已成定局,說出來也只是徒增難過與遺憾罷了,何必呢?
秦不渡低頭親吻江噬。
他現在已經不會問“我可以親你嗎?”這樣的傻問題了。
—
北方的春天總是過得很快,眨眼就過半。
又是一個周末,秦不渡不知道在忙什麽,江噬照例在家休息,與以往不同的是,江噬接到了沐娴的消息:
【來梵高花園。】
江噬垂眸,大概知道是什麽事了。
她打開衣櫃,換上之前買的鵝黃色向日葵連衣裙,把一摞紙放在自己的斜挎包裏,下樓騎上自行車穿街過巷來到了梵高花園。
沐娴正等在門外,一邊等她一邊寫着數學作業:“來啦。”
“嗯。”江噬停好自行車:“人呢。”
沐娴收起作業:“裏面。”
江噬和沐娴走進花店裏,門上的搖鈴發出脆響。
梵高花園已經挂上了歇業的牌子,花容月也不在店內,屋裏只有潘梁燕瑟瑟發抖站在角落。
江噬看着潘梁燕,心裏還是有恨,但已經沒有當初那麽濃烈。
潘梁燕見到江噬,開始語無倫次:“江噬……對不起江噬,對不起,我,我——”
“行了潘梁燕,我們的事到此為止。”江噬從包裏抽出一疊紙遞給她:“滾。”
潘梁燕大概也沒想到會這麽幹淨利落,微微一愣後顫抖着手接過那疊紙,那疊紙正是她這段時間所經歷過的,也是江噬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潘梁燕擡頭看看江噬,再看看事不關己補口紅的沐娴,當機立斷轉頭離開梵高花園有多遠滾多遠。
“不是。”潘梁燕走後沐娴才開口問:“你就這麽放過她了?”
江噬沉默片刻才合上眼睑道:“你不懂。”
“嗯?”
“被霸淩後從來沒有真正的放過。”江噬懶懶拂過耳邊碎發:“就算不在被拳打腳踢也會憂心忡忡,會因為別人的一個眼神而自我懷疑,會因為別人一個無意的動作而應激,會害怕和別人肢體接觸,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被人注視。”
“你知道在明明應該高興的時候,想起過去被人欺負時的記憶是什麽感覺嗎嗎?”
“你知道整夜整夜做噩夢,重複睡着又驚醒,或者沉浸在夢魇裏是什麽感覺嗎?”
“你知道每天一覺醒來,心髒幾乎死過一次,需要心肺複蘇是什麽感覺嗎?”
“被霸淩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大病,後遺症永遠不會放過她。”
沐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江噬,很想問一句:你口中的她,說的是潘梁燕,還是你自己呢?
但她最後什麽都沒問,心中給了自己答案:或許都有吧。
“江噬。”沐娴忽然笑道:“你知道梵高的那幅畫嗎?”
江噬歪頭:“星月夜?”
沐娴搖頭:“向日葵。”
“你知道向日葵的寓意是什麽嗎?”沐娴又問。
江噬:“什麽?”
“懷着感激之心對待家人,懷着善良之心對待他人,懷着坦誠之心對待朋友,懷着赤誠之心對待工作,懷着感恩之心對待生活。”沐娴像是與朋友夜聊一般推心置腹:“這句話很适合你。”
“江噬,我覺得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在接受世界惡意的洗禮過後,還能對這個世界釋放善意,已經夠了。”
江噬看着沐娴,半晌才說了句:“謝謝。”
突然,從她的包裏傳來一陣手機鈴。
江噬包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是秦不渡,算算時間他的補習的确已經結束了。
“再見。”江噬和沐娴道完別走出梵高花園,接通了秦不渡的電話:“喂,秦不渡。”
電話那頭的秦不渡喘着氣,說:“阿噬,我給你發個地址,過來找我。”
江噬挑眉看了一眼他發來的消息。
是安家老宅的地址。
秦不渡最近有和秦家、安家的人聯系,她是知道的,但是叫她去安家老宅幹什麽?見他的外婆嗎?用不着吧?
雖然這樣想着,但江噬還是去了。
安家老宅在偏北郊的區域,現在已經沒有人住了。
安老先生離世,安老夫人在見過一面秦不渡,把安家老宅交給他以後,就去鄉下老家養老了,所以這名義上的安家老宅已經是秦不渡的了。
江家老宅後基本上是荒廢的實驗田和花園,江噬根據秦不渡的指引往一個玻璃花房走。
江噬走過鵝卵石小徑,站在玻璃花房前。
“到了阿噬,打開它吧。”
這玻璃花房用的是毛玻璃,江噬看不清裏面的景象,只能看見花房裏墨綠色和明黃色的模糊色塊。
在拉開玻璃門的那一瞬間。
呼——
濕潤的風撲在她的臉上。
明黃色的菜粉蝶沖出玻璃花房,沖出束縛的蝴蝶越飛越高,翅膀帶起的風随時可以引起一場風暴,玻璃花房也終于露出全貌——是向日葵。
成片成片的向日葵,以及在花間流連的蝴蝶。
這是秦不渡準備了兩個月的,獨屬于江噬的驚喜。
“你送了我江南的春日,那我便送你京城的春日。”電話裏秦不渡的聲音與花房裏的聲音重合:
“我要你永遠明媚。”
秦不渡站在向日葵花坊中間看着她,臉上挂着溫柔的笑。
兩個人遙遙相望,只一眼便是一生。
這是一場盛大的洗禮,荒原裏開出向日葵,毒蛇從蛛絲中破繭成蝶,明黃色的蝴蝶沖破她的胸膛。
她于恨中浴火重生,又在愛裏破繭成蝶。
江噬,從今往後,你要向陽盛開,你要沖破桎梏,你要擺脫那特麽的狗屎一樣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