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薄暮

薄暮

通往隐玉樓的路其實并沒有于辭想的那般複雜,只是通道隐匿在層巒疊嶂的竹林之中,很難被人發現。

穿過竹林,便能看到屹立在清幽之中的玉砌雕闌,樓外丹楹刻桷,樓內畫棟飛甍。

“原來做将軍可以這麽有錢?慕了。”葉林感嘆,毫不掩飾自己對富貴生活的向往。

沈溫玉輕笑,勾起的嘴角帶着一抹諷刺,“不過金絲籠中鳥,欲去飛不得罷了。”

另一邊的秋光霁自從踏入這片園子,就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看着眼前陌生卻又熟悉的一切,腦海中飛速掠過一道青色的身影。

巍峨聳立的大殿前,青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極力撐着狼狽的身軀,踉跄地走下那層層疊疊綿延不斷的石階。

風中飄來凄涼而又絕望的嘆息:“他生莫做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腦海中的畫面消失,秋光霁痛苦的捂住腦袋,嘴裏不斷發出呻吟。

“啊!呃……阿玉……不要……阿玉!”

溫熱的觸感撫上秋光霁的後背,“光霁,別怕,我在。”

霞光至,輕風揚,霧色起。

鳳無笑的風華絕代,低沉的聲音宛若華麗的大提琴,為這場即将上演的精彩拉開了序幕。

“門開了。”

于辭還沒來得及細問這話中的深意,便看到不遠處匆匆走來的人。那人一身铠甲,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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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走到跟前,幹淨利落的朝着秋光霁行了個禮,語氣頗為急促道:“将軍!宮中傳來消息,有人暗中遞上奏折污告您存了逆反之心,聖上大怒,已下令徹查此事。”

秋光霁看着向他禀報的人,腦海中并不能夠迅速搜索到與之相關的信息,然而身體卻先一步地做出了反應。

他擡手示意對方起身,似乎早已料到此事,神色并無半分慌亂,“嚴相那邊如何?”

來人沉下聲道:“已按将軍吩咐部署完畢。”

秋光霁聞言沉吟片刻,轉頭看向一旁聳立在綠茵之中的隐玉樓,眼底似湧上萬般情緒,最終下定決心般握緊雙拳,向眼前之人交代道:

“你留下,保護好阿玉,一旦傳來信號,立刻帶他離開上京,走的越遠越好。”

對方聞言慌亂又急促地出聲:“将軍……”

“不必多言。”秋光霁擡手打斷,“成峰,事到如今,我只信你。現在我将我的命交到你手上,你務必要護他周全。”

成峰看着秋光霁堅定的目光,哽咽着領命:“将軍放心,屬下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也定會護得沈公子周全。”

秋光霁拍拍他的肩,猶豫了片刻依舊開了口,帶着些無奈和決絕。

“若是……我沒能回來,就告訴他,我已遵從聖上安排,與六公主成親。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轉身的瞬間,發絲紛飛,盔甲畢現,銀色的甲片反射出冷然的寒光。

沈溫玉率先跟了上去,其餘人見狀也趕忙向同一個方向走去。

秋光霁此時的感覺很微妙,他的身體和語言似乎都不受他控制,但思想上卻又如此的清晰。

他下意識想要轉頭去看沈溫玉的表情,卻無能為力,只能放任自己暫時受控于眼下的劇情。

他騎着馬,向皇宮的方向飛奔而去。看着越來越近的宮門,秋光霁感受到自己胸腔裏的情緒逐漸堆積,越來越濃厚。

是恨,是怨,是不甘,也是悲涼。

他突然明白過來,現在他所經歷着的這一切,都是在幫他找回那段丢失的記憶……

看守宮門的侍衛似乎早已接到了旨意,看清來人的面孔後只是稍稍行禮,便把人放了進去。

後面跟着的于辭一行人緊追不放。

“還好有馬車,不然還沒弄明白事情我怕是就先要廢了。”葉林靠着馬車上的軟墊發出舒服的嘆息。

先前沈溫玉見秋光霁騎馬而去,立即牽出了旁邊的另一匹馬想要翻身上馬去追,卻被趕來的鳳無制止。

眼看着他從廣袖之中摸出了一個金絲繡線的月白荷包,伸手掏了掏,一輛精致的馬車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只可惜,精致是精致,就是個頭小了點,只有巴掌大。

要看沈溫玉就要繃不住化身祖安青年了,于辭趕緊支棱起胳膊拱了拱鳳無,示意他別鬧,趕緊辦正事。

鳳無立刻“接旨”,将掌中的小馬車随意地往地上一扔,霎時間紅光四溢,原本巴掌大的模型瞬間變成了七人豪華座駕。

幾人顧不得欣賞馬車的風采,迅速鑽進了車裏。

這馬車畢竟是出自鳳無之手,不同于常物。風鬼主動擔起了車夫的職務,架着馬車又快又穩地朝着秋光霁追去。

“噗~”

馬車裏,于辭靠在鳳無身上笑出了聲。

他挑起鳳無的一縷青絲,桃花眼泛起勾人的波瀾,調侃道:“貪心的老鳳凰,灰姑娘的南瓜馬車上可是只載了她一個。”

鳳無聞言伸手攬住他的細腰,上翹的嘴角豔麗又張揚,“我眼裏的風景永遠只有眼前這一個。”

“咳咳……”葉林忍不住出聲打斷膩歪的二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出門在外能不能注意點,傷風敗俗!”

“酸了?”于辭絲毫不顧及單身狗葉林的感受,順勢往鳳無身上一靠,語氣頗為嚣張地說:“人家沈公子都沒意見,你瞎嚷嚷什麽?要不你也傷風敗俗一把?”

葉林:“……???&#_@_$@-@#-@+!”

果然是嫁出去的死黨潑出去水。

呵,男人。

沈溫玉被他們逗笑,“二位真是誼切苔岑,不像我,活了兩世都沒能得一至交好友。”

他說着,神色逐漸黯淡下來,随即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嘆息道:“或許就是如此,才會落得個無人收屍的下場罷……”

于辭看着沈溫玉的表情,大腦飛速轉動,梳理着已知的線索。

顯然,這個副本與他之前所經歷過的可謂是有着天壤之別。雖然到現在為止走向都很平和,但不可否認的是,它的難度級別在某種層面上來說有了一個很大的跨度。

于辭低頭看着那只與自己十指相扣的瑩白玉手撇了撇嘴,他和葉林走的這條線之所以如此順利平和,是因為有人動了這條線。

顯而易見,能這樣堂而皇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就只有他身邊這個笑容燦若桃花的老鳳凰了。

被改過後的劇情是圍繞着秋光霁和沈溫玉來展開的,按照風鬼之前所說,秋光霁應該是個渣男才對,他辜負了沈溫玉。可劇情走到現在,于辭也都只看到了他對沈溫玉的深情。

而沈溫玉這邊顯然對先前隐玉樓發生的那段往事并不是一無所知,看他之前的反應,很明顯他知道是秋光霁讓成峰用那番話欺騙于他,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忘記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可即便如此,秋光霁還是被降下了來自風鬼的審判。

于辭眉頭微颦,這其中應該還有些別樣的隐情,需要他們層層遞進,抽絲剝繭……

在他想的入神的時候,馬車已經駛進了皇宮,穩穩的停在了養心殿前。

幾人一下馬車便看到了正準備進殿秋光霁,連忙跟随其後,一同上前。

養心殿內。

皇帝端坐在中央,居高臨下的看着恭敬行禮的秋光霁。

待他彎着腰等了片刻後,方才緩慢的開口:“秋愛卿快平身,愛卿此番前往神宮祈福,舟車勞頓,怎的不在府中好生休息?若是累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啊。”

秋光霁起身,背挺的筆直,“臣是拖了皇上之福,承蒙聖恩,才有幸前往神宮祈福,得神宮之主降澤。只是……”

秋光霁有些為難。

皇帝一臉寬宏大量,“愛卿但說無妨。”

剛說完,秋光霁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铿锵有力。

“啓禀皇上,神宮之主在祈福時曾觀測到天象有異,特命臣帶回此話。”

他擡起頭,鄭重其事地道:“風雲将變,聖之須臾;左龍右鯉,天下歸一。”

“啪——”明黃色的雕花杯盞被摔在了秋光霁跪着的腿邊,迸發出的碎瓷片劃過他的手背,留下一道鮮紅的血漬。

高座上的人頓時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震怒地朝着秋光霁吼道:“好!好一個護國大将軍!秋光霁!你好大的膽子!朕命你去祈福,可你呢?你看看你都給朕帶了些什麽福澤回來!”

秋光霁似乎早已料到了皇帝的反應,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皇上莫要動怒,此劫并非無解,還望皇上保重龍體,續予萬民之福。”

皇帝聞言微微一愣,然後迅速恢複之前的狀态,安穩的坐回了龍椅上。

“哦?那你說說,怎麽個解法?”

“臣鬥膽,依神宮之主所言,切斷源頭,恩澤天下,則此劫可消。”秋光霁垂下頭。

恩澤天下?他眼底劃過一絲冷笑。

正如神宮之主所言,此恩澤并非動動嘴皮那麽簡單,而是要真正的打開國庫,開倉放糧,救萬民于水火。

俗話說得好,得民心者的天下。而此時龍椅上坐着的那位奢靡無度,暴政多疑的統治者,俨然早已失了這護國的根基。

若是他依舊不知悔改一意孤行,這天下恐怕很快就要易主了。

即便如此,該演的戲,該做的事,秋光霁也還是會一絲不茍的繼續下去。他從懷裏摸出三樣東西,奏折、地圖和賬本。

“臣啓奏皇上,當朝左相嚴遂,貪贓枉法,通敵賣國。為掩罪行以權謀私,暗中殺害地方官員高陽德。臣手中之物皆為高陽德處所得,皇上一看便知。”

奏折和罪證被呈上,皇帝一樣樣打開。每看一眼臉色便黑一分,當看完最後的賬本時,幾乎已經到了暴走的邊緣。

他努力壓下心中的怒火,下令傳旨,宣左相嚴隧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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