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寇可娜很拼,但從不在明面上。她也知道組員的怨聲載道,但那又怎樣呢?怨,不一定就是自己不好,還是那些人沒能力,要不然怎麽會怨!你看我寇可娜,從來都是怨別人的主兒,哪會讓人怨自己!
公司只講利益與結果,過程是不論的,甚至是可有可無,那不值一提,是應該付出的。每個團隊由自己的小領導負責,只要有業績,願意怎樣就怎樣。寇可娜的團隊永遠是最輕松的,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生出了不少羨慕之心。看看吧,上班比別人晚,來了不消多時就到了午餐時間;下班又是最早的,只見到了下午茶卻不見散亂的工作文件,關鍵是不到黃昏就拎包走人,還是集體一起行動,誰看了不動心?
普塔雅也是上了這當。
所有的面試皆由寇可娜親自上陣。那天,她一臉善解人意,絲毫沒有為難之意,讓這個涉世未深的尚未畢業的學生倍感溫暖,直呼遇到了好上司,哪會料到體貼的背後是什麽呢!
十點到公司打卡上班,下午四點下班,中間啰裏啰嗦,時間一晃而過。同事們不免有些酸,說起話來陰陽怪氣,他們哪知道這之後的情形!對于寇可娜及她的團隊來說,四點之後才是真正的工作時間,要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然後驚豔所有人。寇可娜最喜歡昙花,深夜裏靜悄悄地美,留下難以名狀的傳說,讓看不到的人後悔去吧!
明眼處的美算不得什麽,暗地裏的美才算是驚豔。她說的就是真理。
哪裏安靜就選哪裏,哪裏偏僻就去哪裏。新來的實習助理康麓好容易找到普塔雅的店,本想着得到一點肯定,但看上司的臉色,有些難看,那就是不滿意喽?仔細想想,從入職一來,似乎沒有讓上司滿意的行動,不是嫌這就是嫌那。寇可娜請的茶點,不管哪一塊都是和着眼淚帶着委屈吞下去的。
可是為什麽不滿意呢?寇可娜不說,康麓也不好問。問得多了,全是自讨沒趣。上司最讨厭下屬不會察言觀色。
其他組員有坐着的權利,康麓只能站着,拿着重要的文件立在寇可娜的左後側,漂亮的眼睛流露出膽怯的氣息,絲毫沒有一個二十出頭女子應有的生氣和活力。右手邊坐着財務,負責各項業務的收支平衡;接下去是專門陪着寇可娜談業務的,嘴皮子了得,攏得住客戶,哄得了女孩子,但寇可娜不吃他那一套,沒有業績照樣罵個狗血淋頭;最後是個打雜的,什麽都得插兩手,什麽又都不精,主要是幫着寇可娜進行狀造,其實是寇可娜的眼線,探其他團隊的消息,查組員們的動态,給寇可娜搭配服飾或者補妝換面的時候,嘁嘁喳喳打小報告,組員的工資與提成,有三分之一掌握在她的嘴裏——不知道是不是寇可娜的親信,應該不是,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辭舊迎新,招的都是一個面容,像個木偶。左手邊是三名策劃,有男有女老中青,多了不要,因為三個臭皮匠的說法,多了也不會錦上添花,反而是累贅。團隊男女人數均等,打破不了陰陽平衡。
按照慣例,三個策劃依次發言各抒己見,打雜的女生不露聲色的觀察每個人的臉,期望從中看出一絲虛情假意;財務一直不擡頭,拿了筆在紙上寫來寫去,又取了計算器按來按去,不時給寇可娜肯定與否的意見。業務員有些無聊,動了壞心思,對着三個女孩子擠眉弄眼,除了康麓的表情管理較差,兩腮緋紅憋着笑,其他兩個理都不要理,特別是那個打雜的,真真成了木偶,面上毫無波瀾。這些全在寇可娜的眼裏,但沒去管他,拿不出成績的時候,有他受的。
普塔雅自始至終沒有回轉身來,看着小爐內躍動的火,聽着壺內舞動的葉片,還有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讨論,并不吵鬧。偶爾沒有人說話,安靜的空氣裏只有爐內小小木炭燃燒的噼啪聲,聲低而快速。寇可娜不發言,她只需一個眼神就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那是吃人般的眼神,與她四目相對之後簡直擡不起頭來。
有些建議是可行的,但寇可娜不滿意。她不要陳腔濫調,也不要雷同巧合。策劃出不來方案,財務就算不出支出與收益,業務無法展開說詞,打雜的就配不好寇可娜需要的衣服和妝容,康麓就得一直站着——大家誰都下不了班。寇可娜急也不急,組員沒有想法的時候,她早有預案,可以單槍匹馬的拿下客戶,要不然也不會坐到這個位置。指手畫腳的本事是後天練就的,也是先天就有的。
似是天生就是會吹笛子的人,她有的是辦法讓別人聽自己的話,不要留有情面,因為除了自己,都是一文不值的。
寇可娜從沒這麽表達過,但是她的舉止已經表露出來了。她知道,也不知道。也許是故意的,所以恨她的人多了去了。
普塔雅有煮茶的愛好,并由這愛好贏得了寇可娜的賞識,在一衆面試者裏脫穎而出,得了實習助理的位子,端莊的立在寇可娜的身旁。寇可娜餘光看見了,心裏不舒服,覺得像草原上獵人肩頭的鷹。
第二天,寇可娜婉轉的告訴普塔雅,低眉順眼才是她應該有的儀态。其時,打雜的女生——當然不是現在這個——正給寇可娜穿一件大紅色的風衣,邊邊角角都在整理着,怕出差錯還是招了罵:“我今天的狀态适合這個顏色嗎?”語氣起始是和緩的,忽然就轉變了,高聲喊起來:“你看着好看嗎?”打雜的手裏一哆嗦,眼裏立即盈了淚。
一旁的普塔雅審時度勢,趕緊煮了茶,放上了玫瑰花點綴,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昨天開會時,你的眼睛盯着他們,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麽呀?”寇可娜不接茶,對着普塔雅笑,“我是你們的領導,就得看着你們的一舉一動——你當時在看什麽呀?”普塔雅沒聽懂,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說話的人,嘴角的笑意還沒退。
寇可娜還是笑,擡起左手去撥整齊的頭發,趁着普塔雅不明就裏,手肘裝作不經意碰翻了她雙手奉着的茶,灑了她一身,又厲聲對打雜的說:“濺了我一身的茶漬——你明天不用來了。”轉過臉來用了同樣的口氣告訴普塔雅,“就照這樣的重新招一個。”她指的是打雜的臉,并伸了右手的食指在那人的臉上虛晃了一個圈。
打雜的女生臨走時,恨恨的說了兩個字:“有病!”
因了這兩個字,啥都沒撈着,還得了一個“罪名”:頂撞上司。
普塔雅在職時,寇可娜以平均三個月的速度換着打雜崗位上的人,辭退時的說詞是對于時尚的訊息不敏感,給不了她服飾搭配新的建議。期間還有一個服裝設計專業的實習生,她總在否定人家的專業知識,搞得人家轉了行業。寇可娜說做設計的靠天分,就那樣的人照本宣科沒有出路。
“我這是在救她,懂嗎?”
普塔雅感嘆那些人好可憐,不僅被打擊到自信心,還沒有一個合适的職位名稱,公司檔案資料上寫的就是“打雜”兩個字。她自嘲自己是一介草民,想不透這個問題,就像晚上十點之後的城市街頭,誰知道霓虹閃爍的大樓裏、某個窗戶後面的人,此刻在想着什麽?
這些事又想了一遍,毫無意義。
塗途提醒普塔雅現在已經是午夜時分,那些人為什麽還不走,是要在這裏留宿嗎?她倒是不怕,店主人普塔雅怎麽辦?一會兒要怎樣回家呢?普塔雅聳聳肩,小聲道:“大不了我住店裏呗。”塗途立馬擺手拒絕:“我還是一個人在店裏吧,更自在。”普塔雅笑着回應:“我覺得我在這裏陪着你更好,別又糊裏糊塗的迷了路,不知道走到哪裏去。碰不到我這樣的店主人,你可不能這麽自在。”
說話的聲音小小的,但發出的笑聲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康麓明白寇可娜眼神的不滿,快步來到櫃臺前傳達了意思,她用右手握成了一個小喇叭遮在嘴巴邊:“我們正在工作,你不要出聲音,寇姐嫌你的笑聲刺耳。”普塔雅向着那背影睃了一眼,微微冷笑:“你們什麽時候走啊?都過了十一點。”不是趕客,而是善意的提醒,晚歸的女孩子該怎麽辦呢?依着寇可娜的脾氣,她可不會報銷交通費。
普塔雅保留着以前的交通單據,都是像這樣半夜結束工作之後的支出,看着上面的時間,鼻頭發酸,心裏難受。不知道康麓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習慣,是不是也會有大哭一場的沖動。
康麓卻說要再來壺熱茶,塗途當即不高興,湊到普塔雅的耳邊:“這麽晚了還要喝茶?你都給她們換了幾壺了?再待下去就到明天了。”康麓提醒道:“哎,再來壺熱茶。”她狐疑普塔雅的愣神,像卡頓的網絡,讓人生出諸多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