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Light——

冷風蕭瑟,冬日的土地最顯荒涼,警車拐入高地不平的村內路,高振搖下窗戶,吃了一口嗆入心肺的冷煙。前面的坑窪裏積滿了凍冰和枯朽的落葉,車輪子在上面打了個滑,車廂晃悠了一下。

今天大年初三,一早就接到地方派出所轉過來的案子,衆人情緒都不太高,案發地白首村距離市區偏遠,車後座的兩個刑警已經補了一路的覺。

高振問:“通知法醫了沒?”

搭檔李恒說:“這幾天楊方值班,走之前已經電話聯系他了。”

又苦笑一下,“他昨天剛值班了一晚上,好容易等到天光大亮,剛到家換下衣服鑽進被窩裏,就接到了我的電話,沒忍住罵了我一句。”

高振“嗤”的一笑,臉上卻不見喜色,“你說怎麽挑這麽個時候?這大過年的行兇殺人。”

過年這幾天,隊裏人手本就少,刑偵隊這一年都算得上是悠閑,沒想到在這個新舊交替的年關,會接到行兇殺人的案子。

說話間警車已經在鄉村小路上拐了幾拐,濺了滿車村莊裏的塵土,到了一個略顯簡陋蕭條的院子門口。

這地方很偏,屬于村子的最西部,四周是大片的莊稼地,一條河流橫亘而過,從院子前面淌過去,死者生前就住在那間院子裏。

院門口聚集了幾個過來看熱鬧的村民,其中有當地派出所的民警,正在拿着小本簡要記錄報案人的口供——

“……餘老頭這門鎖,已經鎖了好幾天了,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忙,誰也沒當回事……什麽時候鎖的?這倒是沒注意,前天小王家他姨還說過來敲門沒人開咧,想來三四天時間是有的。他這房子也偏,大冬天的誰能往莊稼地跑……”

“我家花兒丢了好幾天找不到,我是聽着它的叫聲才找來的,我家狗有靈氣的很,這麽叫喚,他指定是有問題的嘛……”

高振翻過警戒線,走近院門,院門是粗枝木棍草草釘起來的,高度約一米五,門上只有一條鐵鏈子和一把黃銅鎖,鐵鏈子已經生了鏽,黃銅鎖已經被派出所的民警撬開。

高振将煙頭扔進河裏,套上鞋套,和李恒走進了院子裏。

這院子很大也很空曠,大的幾乎看不到邊,用樹枝圈了起來當做圍欄,圍欄上長滿了枯草,不乏有些帶刺的植物。小路上鋪滿了灰渣,是農村冬天常用來防滑防泥的。

二人一邊觀察一邊走向院子西側那唯一的磚頭房子,高振看了一眼房子後面搭建起來的簡陋棚子,下面堆滿了稭稈,問:“死者生前是做什麽的?”

身後跟着二人進來的派出所民警說:“死者餘紅林,生前是種葵花的,現在冬天不是季節,園子裏才會這麽荒涼。”

又說:“白首村大部分人家都會種葵花,只是像他這樣住在莊稼地的很少。”

高振心道,地處偏僻,遠近無人,有些不妙。這要是夏天,兇手往叢林裏一躲,誰都找不到,搞不好能從你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走近房門口,高振倏地停住腳步,面前地上有很明顯的被拖動的痕跡,門前大約一米半處,有一灘血跡,血跡有被破壞的痕跡。陸續到來的技術人員,開始拿起相機拍攝照片,采集信息。

李恒見狀說:“感謝這幾天沒有下雪,看這破壞現場的手法,這個兇手不太高明,希望能一切順利。”

高振站在門側,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卻并不是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而是鋪在地下的兩床被子,兩床被子前後交錯着鋪在地上,邊角收掖的十分整齊,幾乎可以用精致來形容。

李恒:“……好吧,我收回我的上一句話——這是在故布什麽疑陣?”

高振問道:“受害人就在那被子下面?”

民警答:“是。”

死者想必應該是很瘦,兩床被子鋪在身上,幾乎都發現不了下面有屍體。

派出所的民警說:“今天早上七點我們接到報警電話,趕到的時候,就覺得那被子甚是古怪,這鄉下地裏的,又不比城裏,這地面還是磚地,上面都有一層泥,你說誰會在這上面睡覺?再說,大冬天的,這屋子裏沒有一點熱乎氣,就掀開被子看了一眼,發現人已經死了。”

那被面正對着房門的一邊,确實有被掀開查看過的痕跡,因為這被子整理的實在太過整齊,因此這一點雜亂就顯得愈加明顯。

令高振疑惑不解的是,那被子的左右兩邊,各放了一支白色的蠟燭。

高振:“這是在幹嘛?舉行葬禮嗎?”

李恒:“行兇殺人之後還給舉辦一個葬禮?哪個兇手這麽慈悲為懷?”

高振換上新的鞋套,進入房間,這房子不大,兩室一廳,左右兩間卧室之間夾着狹小的客廳,客廳正前方面對着房門的是一整面牆的黑色複古儲物櫃,房間裏光線昏暗,幾乎透不進光。

兩床被子就鋪在客廳的正中間,被子下面滲出了血跡,在這個冰冷的季節裏已經結了冰,和被面粘在了一起。

站在采集信息的技術人員後面,高振皺着眉觀察着這兇案現場,作為辦案多年的刑警,他竟然沒有察覺到絲毫案發現場該有的冷意。

高振帶上手套,小心地掀開被子一角,屍體是趴在地上的,額頭上有塊嚴重的撞擊傷,整張臉血肉模糊——死因會是頭部遭到撞擊嗎?

被子掀開的角度越來越大,高振戴着手套,按了一下屍體頸側皮膚,推測死亡時間應該已經超過48小時了。

被子全部掀開,李恒後知後覺的倒了一口冷氣,“鉛筆?”

受害人的後背插着一支兒童鉛筆,上面有裝飾性的塑料膜,花紋是藍色的宇宙火箭,筆頭上有被猛烈砸過的痕跡,自帶的橡皮已經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去,連接橡皮的金屬環已經擠壓變形了。根據上面的殘留物,砸擊鉛筆的重物,應該是農村随處可見的石頭。

高振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問:“楊方到哪兒了?”

李恒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出了門,催人去了。

高振忽然覺得很不妙,額頭上的傷口、屍體背上的鉛筆以及身上蓋得整齊的被子,和被子前面的擺放的兩只蠟燭,讓這件案子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法醫楊方頂着鳥窩頭于十分鐘後趕到,埋怨道:“村子裏又沒個路标,催什麽催?我能找過來已經很不錯了。我困得頭快炸了!”

楊方其人挨得住餓,忍得住渴,唯獨睡眠不足會讓他脾氣變得很暴躁,每個月輪班值班的時候,都會激發他辭職的沖動。

楊方帶上鞋套、手套,黑着一張臉進了房間,開始檢查屍體的情況,高振則在這兩室一廳的房子裏轉了轉。

進門左手間的房子裏是土炕,土炕前面連着柴火竈,該是冬天炒菜取暖的地方。炕很大,睡三個人綽綽有餘。

右手邊的房間裏是兩張單人床,床尾有一張學習桌,學習桌上放着一個金屬筆筒。高振看着筆筒裏的鉛筆,皺緊了眉頭。

“推測死亡時間是五天以前”,楊方的聲音從客廳裏傳過來,“也就是臘月二十八,陽歷的2月4日,具體時間得等解剖。致死原因是背後的尖銳物品貫穿肺部,肺部萎陷,窒息而死。”

高振矮了矮身,走出卧室門,“屍體頭上那塊傷呢?”

楊方檢查了一下屍體的頭部,“顱骨沒有骨折,口鼻出血,根據我的經驗,額頭上的撞擊傷不是致死原因,當然死者是否有顱內出血,還是得等解剖結果。”

李恒說:“也就是說受害人和兇手是因為什麽原因起了争執,受害人摔倒或者被兇手推倒撞到了頭部,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将他殺了——可是為什麽要用一支鉛筆作為兇器?”

李恒看着那被砸的稀巴爛的鉛筆頭,“還讓他費盡力氣的拿着另一樣重物,砸釘子似的往下砸?他随便選一樣農具,鋤頭或者斧頭,都可以輕易的将人斃命。”

高振走出房門,點了一支煙,“得先去附近走訪,排查一下死者的社會關系。”

他靠在門框上,一邊吸着煙一邊看着那間小卧室,金屬筆筒泛着絲絲冷意,“死者有養兩個小孩嗎?”

李恒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小卧室,“提前過來查看情況的民警說,餘紅林養着兩個小男孩,一個上小學六年級,一個上小學一年級。可是目前這倆孩子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高振若有所思道:“他這麽大年紀了,怎麽會養着兩個剛上小學的孩子?”

“高警官,你看這裏”,在主卧裏探勘的技偵人員忽然叫了他一聲。高振掐滅了煙,聞聲走過去,他蹲下.身子,低下頭,看到了柴火竈裏被燒成灰燼的書本,泛着白的灰燼上還能隐約看到“語文”的字樣——為什麽要燒書?

高振再次看向筆筒裏的鉛筆,若有所思道:“大的那個得有12了吧,看來我們要想破這個案子,必須得找到那個孩子。”

高振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身邊的技術人員,指了指筆筒裏的鉛筆,“你去采集一下那個孩子的指紋信息。”

技術人員很快走了過去。

李恒遲疑道:“老高,我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高振:“怎麽?”

李恒說:“作為兇器的鉛筆,和柴火竈裏燒成灰燼的書本,以及莫名其妙類似葬禮的儀式,你有沒有覺得,所有的疑點都在指向那兩個孩子。”

李恒問:“你說,他們兩個會是兇手嗎?”

高振道:“大的那個目前還無法确定,但小的那個,他才六歲,他懂個屁!得先去走訪一下附近的村民,問一下他們幾人之間的關系如何。說實話,12歲才多大?我總覺得他沒有辦法殺死一個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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