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刑思遠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卻見兒子在沙發上端正地坐着,面無表情,像是正在等着他。
刑思遠擡頭看了一眼鐘表,已經十一點了,問:“怎麽還不睡?天這麽晚了,明天不用上學嗎?”
刑北川答非所問道:“我今天和同學出去的時候遇上媽媽了。”
“哦?”刑思遠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刑北川繼續說:“她喝醉了,躺在永安街地下通道的入口處,是我同學把她帶回來的。”
永安街是本市最繁華的街道之一,地下通道還有一整條街的賣場,王燃竟然躺在地下通道的入口,只怕是被半個市的人都看到了,明天會登上網絡熱點也未可知。
刑北川面無表情地看向他,眼底壓抑着洶湧的情緒,“爸,你為什麽不跟她離婚?我希望你們離婚,在我心裏,她從來不是我的母親,還不如尚姨。”
“兒子”,刑思遠語氣低沉,心痛至極。
刑北川隐約聽到了樓上的腳步聲,還是堅持說道:“不要說什麽為了我,我不想聽這些話,我希望你們離婚,如果你不趁早做決定,等我高考完,就再也不回來了。”
腳步聲噠噠噠的從樓梯上傳來,王燃走到他身邊,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刑思遠見狀,上前一推王燃,王燃摔倒在了地上,伏地大哭。
刑北川摸了摸臉,垂眼看着王燃說:“這一巴掌,算是我們兩清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要見到你,我恨你。”
刑北川背上書包,準備離開,刑思遠上前阻止了幾次都沒有阻止得住,他已經年近十八歲,身形已經長得很高大,力氣也很足。
防盜門被狠狠地甩上,刑思遠見了兒子這不容反駁的态度,對着地上嚎啕不止的王燃說:“明天民政局,我們去離婚,如果你不去,我會叫律師去法院起訴,到時候你什麽都得不到。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所以你最好聽話一點。”
“我不離婚!我死也不離婚”,王燃嚎叫着。
刑思遠不屑地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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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姨躲在角落遠遠地看着,見刑思遠一轉身,她忙走上前去扶起王燃。
刑思遠出門的時候,刑北川已經不見人影了,他急忙開上車,繞着他經常去的地方轉了幾圈,還是不見刑北川的人影。電話打不通,微信也不回,急的刑思遠差點報警。
刑北川騎着那輛二手摩托,連夜趕去了餘晖的店裏,到了店門口以後他才意識到,這個時間點,餘晖早就關店回家了。于是他打電話給餘晖,把正準備睡覺的餘晖從困意中吵了起來。
刑北川問:“你在哪兒?”
餘晖疑惑道:“我在家啊。”
刑北川說:“發個地址給我。”
餘晖不明所以的将地址發了過去。
一刻鐘以後,餘晖的門就被敲響了,刑北川就站在門外。
門一開,刑北川就撲進了他懷裏,抱緊了他。
餘晖愣了片刻,拍着他的背,想着怎麽安慰,于是說道:“你這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覺,跑這麽遠過來,你明天怎麽去上學?”
話音落下,餘晖才察覺到,刑北川是壓着聲音哭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發生什麽事了?”
刑北川不說話,将他抱得更緊。
等他的情緒平複的差不多,餘晖才拍拍他的背說:“好啦,這都是快成年的大人了,什麽事哭成這樣?問你也不說。怎麽,失戀了?”
刑北川紅腫着眼睛,白了他一眼,餘晖笑笑說:“你的眼睛不好,不要老哭。這臉上紅了一大塊,是誰打你了嗎?”
刑北川說:“我媽。”又說:“現在不是我媽了。”
餘晖讓開路,“你去沙發上休息一會,我去給你燒壺水。”
餘晖轉身去了廚房,刑北川換下鞋子,穿了一雙閑着的涼拖,一步一挪地走到了沙發上坐下。
身後是水壺接水的聲音,晚上用水的人少,水流的聲音格外大,刑北川喃喃道:“我逼着我爸,和我媽離婚。”
水流聲戛然而止,像是吃了一驚似的,停頓片刻,水龍頭才重新打開,只是聲音變得格外的小,如涓涓細流,不一會就完全停止了,換成了燃氣竈上火焰的呼呼聲,像是一小縷呼嘯着的北風,持續而平緩地擦過窗棂。
餘晖從廚房走到客廳,坐在他旁邊,問:“為什麽?”
刑北川開始訴苦,“我本以為有她沒她一樣,全當個陌生人也就算了,但今天我才知道,我當她是陌生人,但我身邊的人不會這麽認為,她做的那些糗事照樣會變成貼在我身上的污點。”
刑北川講述了,今天他和同學們如何在路上撿到他的媽媽,他的母親在他小時候又是如何的利用他,換取父親的錢財,根本沒有将他當做兒子看過。不自覺就講到了當年的向日葵莊園上,刑北川的話音戛然而止,轉頭看向餘晖,但餘晖錯開視線,什麽也沒說。
時間已經超過零點,餘晖困得頭疼,刑北川哭得眼疼,餘晖站起身說:“你今天就在沙發上将就一下吧,次卧我都沒收拾,裝的全是雜物,明天一早我開車送你去上學,你平時幾點去上學?”
刑北川說:“七點半到校。”
餘晖:“……我的媽呀,真是辛苦,要麽你睡主卧吧,我給你收拾一下,房間有點亂。我睡沙發,我明天早起一點,我們吃過飯再走。”
餘晖回到卧室,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間,還換了幹淨的床單和新的被子,這才出來,打着哈切說:“快去睡吧,我要困死了。”
刑北川不客氣的進了卧室,半小時後,等他出門上廁所的時候,發現餘晖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刑北川的手機已經被父親打爆了,終于,他在手機快沒電之前按下了接聽,刑思遠說:“怎麽不接電話?我跟你媽說了,明天就去跟她離婚,她要是不同意,我就起訴離婚,你要實在不願意見到她,爸爸給你申請學校住宿?還是給你在外面租個房子?”
刑北川眼睛一亮,果斷道:“租個房子。”
“好,爸爸明天就找人去安排,你好好休息,寄宿的同學家靠譜嗎?”
“靠譜,你放心。太晚了,我要睡了。”
刑北川合上眼睛,也不知道他爸之後說了些什麽,精神很快游離起來,不一會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時手機不在身旁,刑北川習慣性的摸了摸床頭,摸了個空,這才驚醒了,開始四處找手機。
他穿上衣服,走出房間,看到他的手機正在客廳的插座上充着電,刑北川微微一笑。
餘晖從廚房裏出來,将煎蛋端上桌,看到他說:“怎麽醒的這麽早?你還可以多睡十分鐘的。”
刑北川打了個哈切,“不必了,這點精力夠用了,中午午休在教室裏打個盹就是。早上吃什麽?”
餘晖說:“吃三明治吧,我正要煎火腿片,你正好趁這個時間洗漱,次卧衣櫃的抽屜裏有一瓶漱口水,你将就一下。”
說完餘晖回到了廚房裏。
刑北川去了次卧,次卧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連床上都被擺滿,怪不得他們昨晚需要有一個人睡沙發。
刑北川翻了翻抽屜,在第二個抽屜裏找到了那瓶漱口水,還躺在快遞的紙箱子裏,包裝都沒拆。
餘晖住的地方離江明市區偏遠,房價自然也不會太高,這房子雖新,卻似乎并沒有仔細裝修過,次卧沒有太多的生活軌跡,這種未裝修的痕跡就愈加明顯。
早飯時間比較緊張,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匆匆吃完飯就出門了。餘晖去小區停車位開出那輛白色的大衆,普通的車型,被他打理的很是靈巧精致,刑北川摸了摸車,感慨:真不愧是開汽修店的。
餘晖還有點困意在頭上,打了個哈切,就發動車子開走了。
刑北川餘光掃了他一眼,“你昨晚沒休息好,今天工作的時候小心點,你那些維修器械,說起來都挺危險的。”
餘晖道:“今天我閉店,就不開工了,正好需要去盤點貨,等睡醒了,我去一趟廠家那裏。”
刑北川沒再說別的,對于麻煩餘晖這件事,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麻煩得理所當然。
車子進入市區以後,陡然擁擠起來,在不斷地開開停停之下,最後的那一點困意,也順着頭頂冒出去了。
終于到達校門口,刑北川背上書包與餘晖作別,已經快遲到了,保安遠遠地吆喝了他一聲,“要關門了!上學的快點!”
刑北川扯着書包帶,匆匆跑進校門裏,伸縮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回頭一看,餘晖的車已經消失在道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