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陳兆帶着李嘉宇過來指認現場的時候,沈義已經早早地在山谷裏等着他了。

五月初,紅葉谷裏涼風習習,枝葉繁茂,野花清香,枝頭皆冒出翠綠的嫩芽,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沈義叼着一根野草,坐在陰涼地裏等人,陳兆帶着幾個警員,押着李嘉宇過來,“沈隊,人來了。”

沈義将嘴裏的野草吐出,站直了身子,從陰涼地裏走出來,走近李嘉宇,“來,說說,你是把人從哪裏推下去的?”

李嘉宇垂着眼眸,眼神慌亂,手指發抖,異乎尋常的膽怯,他說:“好像、好像在那個位置。”

他手指指向了正東方,那裏離着索橋可不止200米,是與索橋截然相反的一個方向。

沈義問:“你還記得你在審訊室裏是怎麽跟我說的嗎?”

李嘉宇不擡頭,沈義便低下頭去看他,逼問着他說個答案。

沈義說:“小子,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耍什麽花招,我們最近清閑,手頭上就只你這一樁案子,有的是耐性陪你。”

“我……我記不太清了”,李嘉宇說,“人死了以後,我被吓着了。”

“你這意思是要我們封鎖整個景區?你知道這片山谷有多大嗎?”

“我、我真記不清了”,李嘉宇說,“這裏邊,這山啊、樹啊,好像都長一個模樣。”

沈義被他氣得不行,問李嘉宇:“你确定你是21號過來的,是嗎?”

李嘉宇點點頭。

“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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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點左右。”

沈義吩咐道:“陳兆,去景區管理那邊調一下21號早上十點的監控。”

陳兆接了命令,回頭下了山。

沈義盯着一直垂着頭的李嘉宇,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不知道在得意什麽,可能真給陸想說中了。

沈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真想當即給他一腳,堪堪忍住了。

陸想調了幾只物證犬過來,圍着山谷在山腳下四處搜查,沈義聽着耳機裏的一次次彙報,覺得陸想這人實在是有耐性。

一個小時後,陳兆過來了,将手機裏的監控視頻給他看,說:“21號早十點,李嘉宇和陳松确實前後腳進了紅葉谷,但是兩個小時後,他們又前後腳出去了。”

沈義當即從石頭上站起,一腳踹在了李嘉宇的肚子上,差點把他踹飛,“你小子耍我們!”

沈義扶着耳機說:“陸想,不用找了,李嘉宇的口供是假的。”

李嘉宇當即就被踹吐了,卻又瘋狂似的哈哈大笑起來,他背後的手铐掙得“嗒嗒”作響,幾個警員壓制着他,“哈哈哈,一群大傻子!哈哈哈……”

沈義真想一腳把他踹下山去,卻見李嘉宇又抽搐嘔吐了幾下,面色瘋狂道:“我被他折磨了八年,如今大仇得報,死而無憾了!”

李嘉宇忽然一個飛身,就翻過了護欄,挾制他的警員反應不及,只下意識地拽住了他的手铐,銀色的手铐将李嘉宇的手腕割裂出鮮紅的血跡。

沈義驚覺李嘉宇原來是有練過的,看他越過護欄的身姿,應該是小時候學過舞蹈。

沈義三兩步走過去,拽住李嘉宇的手腕,怒罵道:“你個瘋子!你是真瘋啊?!”

李嘉宇雙腳緊緊蹬着山崖,不肯讓沈義他們将他拉上去,沈義忍不住氣道:這小子力氣還真不小。

沈義好言相勸說:“你先上來,有什麽冤情跟我們說清楚,若你真有不得已的苦衷,法律也未必會判你死刑!何必如此執拗,有什麽想不開的?”

李嘉宇說,“我根本就不怕死,我早就已經死了。精神的死亡,也是死亡!”

“到底在說什麽瘋話?”沈義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沈義說:“那你能不能讓我們先破了案子,你再去吃槍子兒啊?也算是死之前做的最後一件好事了,你死在這裏我們會很麻煩的。”

陸想拽着軟梯爬上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麽一句,當即覺得一陣頭疼。

陸想扶着護欄看了一眼,從一個警員身上抽出了警棍,沈義撇了一眼,對李嘉宇說:“你再反抗,我把你腿打斷了?”

李嘉宇的雙腿,仍然直愣愣的蹬着山坡,不肯妥協,相持不下,陸想拿着警棍,往李嘉宇的腿上狠狠抽了一下,李嘉宇痛呼一聲,腿上卸了力。

沈義和警員正想把他拉上來,卻見李嘉宇叫的更厲害了。

陸想說:“等等,沈義,他的腿好像卡住了。”

陸想吩咐警員拿來安全繩,先綁在李嘉宇的腰上,李嘉宇還在掙紮着說:“你們別救我!讓我去死!”

沈義道:“你他娘現在不能死,死也得等老子結案了着。”

陸想綁着另一根安全繩,越過護欄,小心翼翼,扶着山坡滑了下去,将李嘉宇的腳掰了出來。李嘉宇像個泥鳅一樣,被沈義他們拉着手腕拽了上來,陸想随之也被警員拽了上來,控制好李嘉宇以後,沈義轉頭問陸想,“你沒事吧?”

陸想搖搖頭,“我沒事。倒是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一上來就看見他尋死覓活的?”

沈義想了想,用袖口擦了擦頭上的汗,“他說,陳松折磨了他八年,他終于大仇得報了,還說什麽,精神的死亡也是死亡。唉,先把他送去醫院吧,看看他的腿有沒有事兒,順便給他做個精神鑒定。”

下山後,出了景區,一行警車呼啦啦地開去了醫院,陸想那一棍子打在了李嘉宇的大腿上,他的腿紅腫了一大塊,索性沒什麽大礙,只是走路有點瘸,護士只給抹了點消腫的藥水。

出了急診以後,沈義拉着李嘉宇去做了精神鑒定,精神鑒定的結果,要半個多月才能出來,一行人又押着李嘉宇回了警局,繼續審問他殺人的經過。

為了避免李嘉宇情緒過激,沈義特意派了楊曼文這刑警一隊唯一的女性過去審問。

楊曼文擠出了渾身上下所有的溫柔端莊,問李嘉宇:“你說你大仇得報,死而無憾,是說陳松是你殺得嗎?”

李嘉宇神色恹恹,“是我殺的。”

楊曼文:“你怎麽殺的他?”

“那天從紅葉谷出來以後,我們去了酒吧喝酒,他喝多了,我就把他帶去了家裏,把他殺了。”

“哪個酒吧?”

“1987。”

“說一下殺人經過。”

“在廚房,用刀子捅在了他的身上,然後拖去了洗手間。”

楊曼文的耳機裏響起沈義的聲音,“我們先後兩次查過李嘉宇的家,他家裏沒有任何血跡,不是案發現場。”

楊曼文轉而對李嘉宇說:“可是我們沒有在你家裏發現任何作案痕跡。”

李嘉宇說:“不是我家,是他家,我家樓上。”

監控室裏沈義一愣,立刻命陸想去搜查陳松的家,他怎麽也沒想到案發現場是在陳松的新家裏。

沈義對楊曼文說:“曼文,你問問他,他為什麽會搬到陳松的樓下?”

楊曼文如實轉問李嘉宇,“你說他折磨了你八年,你為什麽還要搬到他家樓下去住?”

見李嘉宇不說話,楊曼文将語氣收斂的愈加溫和一點,“他是怎麽折磨你的?可以說說嗎?”

李嘉宇的神态忽然變得有些不對勁兒了,他的眼睛變得明亮而又空洞起來,舉止形态畏畏縮縮,“我上初中的時候他是我的舞蹈老師。”

只這一句,楊曼文就心知肚明了,“然後呢?”

“三年前我又遇到他了,我好不容易走出陰影,又遇到他了,可是我已經放棄舞蹈了。”

楊曼文微皺眉頭,她想問的不是這個,她想要的是陳松的作案供詞。

沒等楊曼文問話,李嘉宇又碎碎念道:“我說我要報警,他說我沒有證據,警察不會偏向我,而且他現在是一名律師。他說他只是喜歡我,會對我好,因為我們是戀人,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戀人。他說同性戀見不得光,所以我們不能在外面見面……”

楊曼文問:“所以,是他把你安排在他家樓下的?”

“是我看不得他舒坦的樣子,我要讓他時時刻刻看着我,變成惡鬼也要纏着他。”

楊曼文又問:“這麽說,是你自己要搬到他家樓下的?”

李嘉宇:“是他把我安排在那裏的,說這樣可以随時見面。”

楊曼文:“……”

楊曼文垂下頭,很想說:“老大,審精神病我真沒經驗,能不能換個人過來?”

這時陸想已經到了陳松的家,很快給沈義打來電話,“沈隊,這裏就是案發現場,兇器已經找到了,目前正在采集信息。”

沈義對陸想說:“把劉曉芳帶過來審訊,她家裏死過人,我不相信她一點不知情?”

電話挂斷後,沈義又跟楊曼文說:“曼文,夠了,證據和案發現場已經找到了,等精神鑒定結果出來,如果确認他真的精神有問題,他的供詞也沒多少價值。剩下的交給聞舒吧。”

沈義繼續吩咐說:“陳兆,你去1987那個酒吧查一下監控,确認一下21號那天陳松和李嘉宇的蹤跡。劉征,你去通知一下李嘉宇的父母,核對一下李嘉宇的供詞。”

安排完這些,沈義進了審訊室,楊曼文給他讓出了位置,沈義直視着李嘉宇,“我有一個疑問,殺他的那一刻,你是怎麽想的?作為同等體量的男性,你不是毫無反抗之力的,為什麽等到現在才動手?而且是以死亡這種方式?”

李嘉宇想了又想,“我以為我愛他,可是我又好恨他,他要結婚了,白天陪未婚妻,晚上會抽空過來看我。當刀子捅進他身體裏的時候,我忽然感到一陣輕松,覺得這才是對的。”

“他很喜歡8這個數字,可是頭骨太硬了,我剁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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