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你和餘晖是什麽時候相認的?”
審訊室內的裝修單調又冷清,以至于打在牆壁上的暖色燈光都顯得陰森起來。
文昌私立高中的校服,是黑色雙排扣西裝,左胸挂着藍白色的校徽,刑北川懶散散靠在椅背上翹着二郎腿,想了想,說:“高二開學不久,應該是九月初。”
陸想見他的發型設計似乎有意遮着一只眼睛,于是問:“你的眼睛是有什麽毛病嗎?”
刑北川聽聞于此,放下翹起的腿,湊近陸想掀開右眼的劉海,于是陸想看到了那只眼睛裏有兩條淺色的白絲,“這是什麽病?”
“遺傳性角膜病症,夜晚視力不好,對風也很敏感,還要長時間用藥,以及定期檢查。”
聽他說起這些病症,陸想忽然覺得那晚騎着摩托車穿過楊樹鎮的人可能不是刑北川,“繼續,說一下你們認識的詳細經過。”
刑北川如實交代,“那天我同學約我去柴火院吃飯,我去了,他當時就坐在我後桌,我聽到有人提起‘餘晖’這個名字,就暗中讓人調查,于是找到了他。”
“你讓誰去調查的?”
“我一個同學,王天奇……”
陸想問:“8月29號晚上九點後,你在哪兒?”
刑北川擡頭想了想,“8月29號……那天晚上我在星球影院看電影,語文老師布置作業,要根據自己喜歡的一部電影寫觀後感。”
“你看的什麽電影?”
“《讓子彈飛》。”
……
事後,陸想調查了星球影院的監控,畫面內确實有刑北川,電影9:25開場,在10:30分的時候,刑北川摘下眼鏡,垂下頭揉了揉眼睛,片刻後,他再次戴上眼鏡,然後起身離開席位,再沒有回來。
他說他眼睛不好,所以陸想觀察到,影片放映40分鐘以後,刑北川就開始頻頻地閉上眼睛小休,直至最後幾分鐘的時候,他終于提前離場。
陸想還在畫面中的第六排位置,看到了他的妹妹黃娟蘭,整個影片放映過程,黃娟蘭幾乎一直都在盯着刑北川的背影發呆。
陸想嘆口氣——刑北川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他沒有時間趕去九道灣。可他總覺得這案子和他脫不了關系。
陸想仰躺在電腦椅上轉了個圈兒,看着天花板,心事重重,“陳恺。”
陳恺應了一聲,陸想問:“你說刑北川身邊有沒有其他可疑的人?不是學生,一個社會人士。”
陳恺說:“他爹那麽有錢,他結交的社會人士應該不少,都是這個總那個總的。”
“不”,陸想說,“不是這種社會精英群體,他應該是個普通人。”
“為什麽?”陳恺疑惑道。
“很簡單,因為他結交的這種社會精英群體,都是來源于他爸爸,如果嫌疑人在這些人裏面,那麽刑思遠一定會知道些什麽,可他顯然不知道,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餘晖的存在,否則他早就給雲港警方打電話了。”
陳恺立刻說:“我去查。”
陳恺在文昌高中蹲點了三天,并沒有發覺什麽異常,高三課業繁重,刑北川每天生活都很規律,周六日也在補課的路上。
楊曼文在網絡上篩查刑北川的通訊記錄和聊天記錄,經過大面積的篩查之後統計出幾個人——
新新書店的一個管理員,二人的聊天記錄集中在預約圖書,和咨詢貨品上架的問題。
他家的保姆和司機,聊的都是日常瑣碎,幾點回家,幾點到哪兒接人……
培訓班的幾個老師,刑北川暑假的時候補過課,集中在文科。
還有文昌高中的幾個老師。
剩下的一些就是一些店面店主的微信,這裏面有奢侈品店、服裝店、鞋店、還有幾家餐飲店……
“對了”,楊曼文說,“他名下有兩個手機號,另一個號上面沒加幾個人,只有他爸爸和保姆的聯絡信息。副隊,我們要逐個排查嗎?”
陸想走過去,看了一眼楊曼文挑選出的聯系人,“這些都是有通話記錄,也有聊天記錄的嗎?”
“對”,楊曼文說。
陸想說:“把聊天記錄打開我看看。”
陸想對着聊天內容看了又看,鼠标停頓在一個名叫“張宇”的聯系人上,他看了一眼簡介說:“大排檔冬天還開門嗎?”
楊曼文一怔:對啊,柴火院冬天不開門,可是去年冬天,刑北川和張宇的聊天記錄集中在“報菜名”和“轉賬付款”上面,乍一看還以為是點單。
陸想将聊天記錄繼續往前查看,發現刑北川曾經約過張宇合租,只不過被張宇拒絕了。
陸想說:“有意思,頭一回見店主對顧客這麽不禮貌的。”
“看來兩人是私下的交情”,楊曼文接話,“我們要去見這個人嗎?”
陸想不知道在猶豫什麽,總覺得不能這麽早打草驚蛇,他的手指放在嘴唇上摩挲着,嘴唇快被摳爛了。
陸想說:“書店管理員和老師,是和學習有關的,保姆、司機是和生活有關的,剩下的這些店鋪店主,只不過是為了推銷自己的店面而已,和刑北川都算不上交情,可他怎麽會和張宇有交情?”
楊曼文說:“而且他開的是大排檔,和刑北川這種圈子的人怎麽看都融合不進去。”
楊曼文沉默着等着陸想下令追查張宇,陸想卻說:“看緊他,先別打草驚蛇。”
楊曼文接到命令,帶了幾個人就走了,留下陸想一直盯着顯示屏發呆,他總覺得哪兒不太對,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這時陸想接到高芸芸的電話,臉色瞬時一變,陰霾一掃而空。
劉征吃完飯回來之後正看到這一幕,順嘴調侃了他幾句。
陸想簡短的聊了一下,就挂了,他總覺得他的愛情之路堪憂,因為一旦接到案子,根本沒空陪戀人。
陸想嘆口氣,又強打起精神,說:“劉征,你來看看這兩人的聊天記錄,有沒有覺得哪兒不對?”
劉征聞言坐過來,把刑北川和張宇的聊天記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後鼠标集中在某個時間點,說:“張宇之前一直對他愛答不理,但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突然對他開始關切了。”
陸想彎腰看着聊天記錄,就是從這個時間點開始,刑北川開始向張宇頻繁地“報菜名”和“轉賬”。
而在這個時間點之前,刑北川一直追問張宇要不要合租室友,張宇一句話擲地有聲的拒絕了。他們的聊天內容太過單調,以至于陸想沒有發現這點異常。
劉征調出了張宇的通訊記錄,發現在這個時間點張宇接到了一個電話,來電人是安盛。
劉征沒有跟進這個案子,所以他不知道,而陸想看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刻,腦子裏瞬間有股電流竄過——餘晖和安盛相識,兩人曾形影不離,而安盛和張宇也有着聯系,那段時間,他們電話聯系還挺頻繁的。這三個人到底什麽關系?
“陳恺!陳恺呢?”
“副隊,在呢!”陳恺從檔案室裏冒出頭。
“傳喚安盛,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
被傳喚到警局詢問,安盛顯得有些緊張,“各位警官,又怎麽了?”
陸想直言道:“你和張宇是什麽關系?”
安盛坦白說:“朋友關系,我剛來江明打拼的時候,母親重病,手上沒錢,是張宇借給我三萬塊錢應急,我記着他這個恩。”
陸想說:“你之前說過,你和餘晖也是老朋友。”
安盛道:“是,一開始我們三個擠在一個宿舍裏,東家分配的。”
“什麽工作?”
“酒保。”
“去年冬天,你和餘晖走得很近,而在同一個時間段,你和張宇的電話聯系也很頻繁,能說說是怎麽回事嗎?”
安盛一開始有些緊張,接着坦白道:“宇哥讓我盯着餘晖一點,說如果餘晖和那個小孩兒見面,第一時間告訴他,他擔心他會對他下手。”
“小孩兒?”
“就是那個刑北川,刑家的小兒子。”
陸想眉頭一緊,“張宇很關心他?”
安盛說:“好像是,他說那個小孩兒背景很硬,還讓我勸餘晖別做傻事,否則吃不了兜着走。”
陸想沉思片刻,又問:“你和張宇最後一次聯系是什麽時候?我是說,讓你交代餘晖和刑北川的事。”
“最後一次?”安盛想了想,說,“去年冬天有一陣下了很大的雪,很多店鋪都沒法開業,化雪後,我們幾個人約出來喝酒,餘晖說,刑北川跟他說過,等他長大繼承了爸爸的公司,他可以給他很多錢,讓他別再做這種買賣。
“但是黃強勸他,說人的承諾都不好使,要控制一個人還得用藥,才能讓人百分百信他,永遠離不開他。我聽到這事兒以後,就借口出去買煙,給張宇打了個電話,把這事兒跟他說了。”
陸想問:“這是你最後一次跟他通傳刑北川的消息?”
安盛點了點頭。
審問完之後,陸想就放安盛回去了,随後查詢了去年冬天的那場大雪的時間點,正在安盛和張宇這場通話時間的前幾天,而刑北川和張宇互加好友,也是在這個時間點附近。
這難免讓人懷疑,張宇之所以加他,可能就是因為擔心他被餘晖下黑手——他為什麽會這麽關心他?
陸想猶豫着,應不應該和張宇見個面,他總覺得這倆人之間應該會有什麽秘密,他擔心會打草驚蛇。
陸想給楊曼文打電話,問:“餓不餓?”
楊曼文愣了一下,回:“餓。”
陸想說:“正好,今晚請你們出去吃飯,柴火院大排檔,随便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