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晚上八九點正是大排檔熱鬧的時候,陸想帶着手下人圍了一桌子,楊曼文點了半桌子的肉,劉征點了半桌子的菜,剩下的人都不挑食,只顧跟着吃。

楊曼文看着菜單,腦袋默默地歪向陸想,“怎麽沒見張宇啊?”

“不着急,慢慢等”,陸想說。

夜風習習,四處都是喝醉酒說胡話的吵嚷聲,陸想這桌子的菜吃了大半的時候,一個熟悉的面容才從院門口出現,來人身着牛仔短褲和白色T恤,留着幹練的短發,腰間圍着一個腰包。

陳恺說:“那就是張宇。”

他的話剛落下,張宇忽然轉頭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劉征面不改色道:“這個人敏銳的很啊,我們會不會已經打草驚蛇了?”

“打草驚蛇那就驚呗,直接帶走審問”,楊曼文說,接着擡手招呼服務員,又點了兩盤菜。

他們這邊剛談論完,張宇還沒走進廚房裏,另一桌的一個客人忽然擡手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哎!張宇,你是當甩手掌櫃了嗎?來了好幾次都沒見着你,我還以為你把這地方盤出去了。”

張宇走過去,笑吟吟道:“怎麽,飯菜不合胃口?”

客人說:“還行,不過我一吃就知道不是你做的。”

張宇走近那桌,拉了個椅子坐下,聲音在熙攘的人聲中變得微小起來,陸想這桌子的幾個警察豎直了耳朵去聽。

張宇說:“這地方估計是幹不了幾年了,我得想想後路。”

客人問:“怎麽了?”

張宇小聲地說了些什麽,好像是有人盯上這塊地了,目前正在招标中。

接着他們開始就投資大肆談論,一邊說着這麽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費,一邊說着上面的大佬得罪不起,接着上升到最新的時政問題,直至開始吹牛皮。

坐了二十分鐘左右,張宇起身去廚房裏交代了些什麽,接着轉頭就走了,離開了柴火院。

楊曼文說:“這個張宇看起來比身份證上要年輕。”

陸想吩咐道:“盯緊他,任何動向都向我彙報。”

楊曼文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翌日,陸想調查了張宇的背景信息,張宇籍貫地南鄉,今年26歲,是八年前來到江明的,一開始他在酒吧當酒保,而且他任職的酒吧就是被緝毒抄底的那家1987。

兩年後張宇辭職,就職于一家餐飲店後廚,四年前攢夠家底的張宇租下了柴火院,開始營業大排檔。

他的發展進程就像其他異地過來的打工仔一樣,先攢夠錢、攢本事,再攢人脈,看不出什麽破綻。

可是陸想研究半天也沒想明白他是怎麽和刑北川勾搭上的。

陸想給楊曼文打電話,問:“怎麽樣?”

楊曼文說:“沒發現什麽異常情況,早上六點他在小區外面的公園打了一會籃球,買了早餐和一盒煙,然後就一直待在房間裏面。他有和刑北川聯系過嗎?”

“沒有”,陸想看着顯示屏,指尖在鼠标上劃了劃,忽然,電腦上顯示安盛給張宇打了一個兩分鐘左右的電話,估計是把警察詢問過他的情況告訴他了,這個安盛對他還挺忠心的。

陸想眯了眯眼,說:“你把他帶回來吧。”

張宇從進入審訊室,就一直在四處張望,觀察着審訊室內的牆壁和燈光。

看到陸想的視線,張宇尴尬一笑,“不好意思,頭一回進來,還有點緊張”,頓了片刻,又補充,“和好奇。”

這倒是尋常人進來的正常反應。

陸想說:“不用緊張,只是問你點事兒。你和刑北川是怎麽認識的?”

張宇說:“他來我這兒吃飯,我們就認識了,他學校的同學我還認識不少呢。”

陸想問:“都是去你那兒吃飯認識的?”

他等着張宇說“是”,他就可以反問:你那麽多客人,他就去了一次,你就記住他了?

結果張宇輕佻的一笑,“還有觊觎我美色的。”

陸想“啧”一聲,“我跟你說正經的。”

張宇回:“我也沒跟你開玩笑,現在的小孩兒可早熟了,唔,可能城裏的孩子就是跟我們村裏的不一樣。”

陸想擺正姿态,問道:“你們是怎麽認識的?說說詳細經過。”

張宇正色下來,猜測道:“那小孩兒是犯什麽錯誤了嗎?”

陸想說:“你回答問題就是。”

張宇不再追問,“好吧。大約是去年這個時候,他第一次去我那兒吃飯,從那時候我們開始認識的。”

陸想意味深長道:“你對他印象很深刻啊。”

張宇說:“這孩子很招人稀罕,而且我聽說他成績還很好,所以一眼就記住了。而且他不是刑家的獨子麽?這記住很正常嘛,在江明背景這麽硬。”

陸想思忖片刻,才接着問:“所以你讓安盛看着他和餘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張宇有些驚訝地在對面兩個警察的臉上來回掃視一圈,好像明白了些什麽,“那個時候吧,那小孩跟魔怔了似的非要湊近餘晖,我提醒過他幾次他都不聽,又不想讓餘晖真把他給毀了,所以……”張宇兩手一攤。

“所以你知道餘晖手不幹淨?”

“怎麽會不知道?我剛來江明的時候就是在1987做酒保,說白了就是打手。去裏面工作過的人,要麽永遠離開那個是非之地,要麽就慢慢融入進去了。”

“那你為什麽不報警?”

張宇有些心虛,眼睛瞥向一邊,喃喃道:“誰想惹這一身麻煩。”

陸想覺得有些無力——這其實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陸想問:“你不想惹這一身麻煩,卻為了刑北川惹這個麻煩,你就這麽在乎他?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關系……”張宇好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如果說關系,那只能算是朋友關系。”

陸想開始追問不在場證明,“8月29號晚上,你在哪兒?”

張宇想了想,最後皺緊眉頭,“8月29?我哪記得我那天在幹嘛?你要說昨天的事兒我還能想起來。”

旁邊的記錄員提示,“8月底,9月初,那幾天你沒印象?”

張宇抿緊唇,愁思半晌,好像還是沒想起來,“算了,我每天啊,就柴火院、我家、樓下菜市場和便利店這幾條線,活動範圍就這麽大,要不你們自己去查查,看有沒有什麽監控之類?”

張宇住的是公寓,他的小區不僅沒大門,還沒保安,他每天過得很單調,一成不變,半個多月之前的事情記不住也很正常。

陸想讓張宇留下指紋和腳印,就讓他離開了,接着開始排查張宇活動範圍內的監控,8月29號晚上10點37分,張宇在樓下便利店買了一盒煙,留下了身影。

案發時間推斷是9-11點,如果死者是在9-10點之間死亡,那張宇還是有嫌疑的。

無奈,陸想找上聞舒,問她能不能把案發時間推斷到一小時之內,雖然他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有點苛刻。

但是聞舒直接給他一盆冷水,她說:“屍體腐爛到這個程度,已經推算不出具體時間了,只能推算出案發日期。案發時間9-11點,是交警接到報案之後,根據現場遺留的痕跡推斷的。但是時間已經過了這麽久,現場的痕跡早就沒有了。”

“現場痕跡”,陸想愁眉苦臉,忽然想起了什麽,拿着張宇留下的足跡,說:“你看看,我那天在案發現場發現的半個腳印,是不是這個?”

“副隊,那個腳印可是半年之前的,即便是同一個人的,也沒法證明跟案子有關系。”

陸想說:“如果這個腳印是他的,那說明他去過崖底。”

聞舒看着他的臉色,明白了他的意思——提前勘測作案現場是兇手所為。

聞舒接過陸想手中的紙張,“等着。”

陸想跟在聞舒後面等着她的結果,過不多久,聞舒說:“足跡是同一個人的,但是體重不對。”

“怎麽?”

“現場遺留的腳印,預估人得二百多斤,但是張宇的體重,60千克左右。”

陸想正在理解她這話是什麽意思,聞舒接着道:“除非他身上還背着一個人,才會足跡一樣,但體重不同。這差出的重量,恰好是一個成年人的體重。”

陸想想起了安盛的供詞,他說,因為黃強慫恿餘晖給刑北川下藥,所以他打電話告訴了張宇,接着張宇突然态度轉變,開始和刑北川親近。

這麽說,難道餘晖已經給他下過藥了?刑北川滾下崖底,而張宇去救了他,才會留下這樣一個腳印?

陸想回了辦公室,又查了刑北川和餘晖的聯絡記錄,沒錯,從一月底開始,刑北川和餘晖的聯絡戛然而止,雖然餘晖後來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但是刑北川卻再沒回過,聊天記錄也顯得冷漠至極。

這個時間段一定發生了些什麽,極有可能是因為餘晖對他下手後,讓刑北川徹底心冷了。

可是兩人從五月初又恢複了聯系,這就很值得讓人推敲了。

陸想正琢磨着這微妙的可疑之處,在外出任務的陳恺,忽然給他打來一個電話說:“8月29號晚上九點一刻左右,有證人指認在東風大橋上看到了張宇在夜跑,他們還說了話。”

陸想的心沉到谷底,不管是柴火院還是張宇的住處,出發去九道灣和東風大橋完全是兩個方向,何況他還在夜跑,九道灣那地方開車去都得三四十分鐘,張宇不可能跑步過去,除非他長了翅膀飛過去。

而且那樣的作案方式,如果有第三者要在車上做手腳,是需要大量的時間來布置的,張宇的嫌疑基本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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