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風雨停了,活着的花

第78章 風雨停了,活着的花

穿山甲一樣的異獸爬到甲板上, 趴在欄杆邊緣。

雖然根本沒有太陽可以曬,還要被風吹雨打,但它也不在乎, 只是出來透透氣。

自從它老家被阮栖忽悠着全部搬走之後,它也就一直跟在隊伍裏,風雨兼程,順便幫忙幹活。

它現在待着的這艘船就有它的功勞。

穿山甲漫步目的地看着海面,隐隐約約似乎還能看到海面下的崇山峻嶺,和高樓大廈。

不知道什麽時候雨才會停呢?

什麽時候, 才能從船上下來,繼續生活在泥土洞窟裏呢?

它不知道,但某種直覺提醒它, 幾乎沒有可能。

這場雨像是被上了無止盡的發條, 一旦開始轉動,就沒有停下來的那一刻。

哎。

好想待在地底下。

穿山甲人模人樣地嘆了口氣, 正要活動身體,回到船艙裏, 就看到主船體的甲板上有人在走動。

誰這時候出來啊?就算要辦什麽事情,也只需要走船與船之間的連接通道就行了啊。

待在甲板上純屬自己找罪受。

選擇性遺忘了自己正在找罪受的穿山甲伸長了脖子, 試圖在茫茫大雨中看清那個人是誰。

……咦, 好像是阮栖。

它對這個人的印象何止深刻,簡直能刻入靈魂。

尤其是那種全天下的風雨都要避其鋒芒的氛圍,除了這個人以外, 它再沒見過第二個。

雖然它這輩子也沒見過多少人就是了。

穿山甲想了想, 溜下欄杆, 走船體通道一路跑到主船上。

它推開門,果然是阮栖, 她正坐在欄杆上,仰頭看天空。

穿山甲視線一偏,在不遠處看到了倚着欄杆的簡星。

她倆關系很好,一起出來淋雨雖然很奇葩,但放在她倆身上并不奇怪。

阮栖也發現它了,頭也沒回,伸手招了招。

穿山甲猶豫兩秒,然後蹦起來抱住她的胳膊。

阮栖似乎是笑了一聲,雨太大,聽不清。

她也沒把小東西給扒拉下來,反手抱在懷裏。

穿山甲趴在她胳膊上,試圖仰頭和她看同樣角度的天空。

“你在看什麽?”

通過精神領域,它能和她無障礙溝通。

“看太陽。”

看得到嗎?它感到奇怪。

“現在看不到的吧,要等雨停了才有太陽呢。”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

阮栖安靜了一會,然後說:“快了。”

“什麽?”

穿山甲沒反應過來她說得什麽,回想自己說了什麽才知道。

“哦,你說停雨啊。”怎麽可能很快就能停,早着呢。

“嗯。”

阮栖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滑溜溜的,鱗片一層一層,摸上去很厚實。

“如果成功的話,很快就能看見太陽了。”

“哦——”穿山甲似懂非懂。

那要是不成功呢?不知道為什麽,它沒有把這句話問出口。

阮栖好一會沒有說話。

等穿山甲反應過來的時候,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

雨有一瞬間似乎停止了。

像是來自高天之上的重壓壓下來,心髒突然有些喘不過來氣。

天空烏雲密布,比剛才更多,更沉,好像下一秒就會從天上掉下來一樣。

穿山甲茫茫然地看着天上,心髒在胸腔裏拼命跳動,恨不得跳出身體外尋找生路一樣。

它後知後覺地扭頭,看向抱着自己的阮栖。

壓迫感從她和天空之間傳來。

它有點想逃。

出于對阮栖人品的信任,穿山甲忍住了,它瑟瑟發抖縮成一團,動也不敢動。

阮栖大概是發現它的情況了,又安慰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水汽氤氲,海面上突然騰起大霧,海洋鹹濕的氣息彌散開。

穿山甲隐隐約約聽到了什麽異獸的叫聲,悠長曠遠。

來自不可觸及的深海,巨大的扇狀魚尾揚起,海面波濤洶湧。

在這樣的災難面前,龐大的諾亞看上去依舊穩重,随着海浪起伏。

它還沒想明白阮栖到底做了什麽,海面突然平靜下來了。

和突然風起雲湧時一樣,開始的毫無預兆,結束時也毫無預兆,突兀的像是不應存在在這個時間線的一幕。

穿山甲眼前慢慢亮起來了。

大霧以諾亞為起始點,向四周緩緩散去,露出澄澈如鏡的海面。

——不對,雨呢?陽光又是從哪裏來的?

它震驚又茫然地環顧四周,随着霧氣一起散去的,還有天上的雲層。

那些厚重的,陰沉的,仿佛一輩子都不會散去的烏雲,原來也有消失的一天。

雨停了。

風也停了。

海面風平浪靜,安靜的像是從來如此。

沒有什麽狂風,也沒有什麽暴雨,更沒有那些大霧。

洪災,仿佛也只是一場夢。

但是諾亞依舊在這裏,無數個船只連在一起的巨輪伫立在海面上。

風雨不能侵。

“雨真的停了……”

穿山甲喃喃,耳邊逐漸傳來人群的驚嘆歡呼聲。

不知原因的人們從船艙裏走出來,高舉雙手迎接來自九天之上的陽光。

它終于不再吝啬,而是大肆向人間播撒光輝。

穿山甲擡頭,想看一看阮栖現在是什麽表情。

但是沒有。

沒有阮栖,也沒有簡星。

甲板上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只有歡欣鼓舞的人群又喊又跳。

它後知後覺自己在墜落,失去了那人胳膊的支撐,它從欄杆上滑下來,直直向海面掉下去。

然後在接觸到海水的前一秒,被托舉了起來。

穿山甲趴着,看不到托住自己的是什麽,只知道這不是人,而是異獸,很大很大的異獸,比它見到的最大的異獸還要大,光是這個托住它的腦袋就大的像個船只。

穿山甲試圖站起來,撐着這個支撐着它的腦袋,它能看到欄杆邊緣,有不少人趴在那裏,驚恐莫名地看向它。

不,準确來說,是看向托舉它的存在。

它低頭,看不清這個異獸的全貌,只是在餘光裏,瞥見一抹豔麗至極的赤色。

那是一朵花,在這只異獸腦袋上的犄角旁插着,微風下輕輕搖擺。

風雨沒能令它褪色,黑暗無法令它枯萎,哪怕沒有根系,失去土壤,它依舊堅強地活着。

并且還能繼續活下去,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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